何管家急匆匆走了过来,行礼后才道:“五小姐,老爷请您暂留片刻。”

    温轻澜稍稍颔首,也算是应答了。

    温彩颜瞪了一眼温轻澜,怒色渐起,想要挑事,却被温婉颜出言制止:“妹妹,你不记得我刚刚所讲之事了么?”

    “六姐姐,你讲得对。我们不必同她争一时之气,我会好好等着,等着她哪时做事不妥当了……”

    主院外的烛火摇曳着,温轻澜见九妹妹脸上的红痕已散,容颜倒是同常日无异了。

    温轻澜似笑非笑,目光久久停留在她们身上。

    相比于在霍府,如今这种吵吵闹闹的环境,她会更从容一些。

    “九妹妹,真是好性子。”温婉颜笑里藏刀,目光落在温轻澜脸上,转而冲她挑了挑眉。

    “六姐姐,我送你。”

    温轻澜面色平静,将目光收回,轻移步子随着何管家而去。此时宴席已散,院外是一片死寂。

    他们行了片刻,才从长廊出来。温轻澜遥遥一看,就见八妹妹温月颜和长姐之子许逸在亭子嬉戏。他们瞧见她,两人倒还很欢喜,温轻澜也冲他们颔首而笑。

    只一瞬,她的笑容便僵滞了,眸色深了许多,防备也突然冒了出来。

    长姐温思颜从长廊的另一头而来,同她迎面相对。

    温轻澜的笑容又现,只是皮笑肉不笑:“长姐。”

    “五妹妹。”温思颜笑容依旧,缓缓而前,声音有些沙哑,“你也去见父亲啊?”

    “是。”

    “我们这些姐妹中,还是五妹妹心思活络,会讨得父亲高兴。只是没想到,你如今行事竟然这般的肆意张扬,竟然把九妹妹招呼上了。虽然,二哥走了,可我们还在,五妹妹你也要像过往那般为父亲效力……”

    “这是自然。”

    “那么今日之事,我会安慰九妹妹的。毕竟,不能伤了我们姐妹的深情厚谊呀。”温思颜看着她,心里头倒是满意了许多,这才退开几步,“父亲一向看重你,你可不要让他失望了呀。”

    温轻澜看着她,一双眸子依旧冷然:“长姐不必多思,我始终会记得父亲的恩情。”

    见两人僵持,何管家默默而笑,也悄悄留意着温轻澜的神色。过了一会儿,才提醒道:“五小姐,老爷还在等着你。”

    温轻澜扫了一眼在场人,才道:“那妹妹我便先走了。”

    “快去吧。”温思颜的话虽是这般说的,但看着温轻澜的身影,她总能生出些顾虑和防备来。

    因为她知道,她才是这温府里最凶狠的,最不容小觑的那一位。不然,单凭她养女的身份,怎么会得到父亲的重视。况且,他们这一辈分的人,可不少啊。

    可如今看来,父亲不仅仅是重视她,还有对她的忌惮。温思颜捏了捏自己的袖口,收起唇角的冷笑,朝着亭子而去。

    何管家为她推开书房的门就道:“五小姐请。”

    温轻澜缓缓而进,书房里温盛彦立在书案前,一眼瞧去,便知他的神色颇为凝重。

    “静颜见过父亲。”温轻澜行完礼后,没听见回声,她便抬头高声而唤,“静颜见过父亲。”

    这一下子,温盛彦倒是从思虑中回神了,连连摆手示意她坐下:“静颜,你可算是来了。为父思来想去总觉得此事有些不稳妥,不如你一一向为父告知其底细,也令为父心安啊。”

    温轻澜难掩窘色,默默地抽出一封信函来,看着他道:“我告知您也无妨,也知您心存顾虑。只是父亲,你本该告知我,你同婉颜所做之事。”

    她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无非是想绕过她吃独食罢了。不但如此,温盛彦又想在这两处和稀泥,吃尽两家茶饭而已。

    温盛彦直视她,眉宇间似有怒气,不情不愿接过温轻澜递来的信函:“你从何得知的,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我从何处得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过往之举,并无太大的作用。”温轻澜细眉微挑,声音轻柔,“如今,若您还对他穷追不舍,也传授些行商坐贾的法子给他,一切都容易许多。”

    温盛彦思索了片刻,依旧怀疑:“你这法子也着实普通,行得通么?”

    “行与不行,父亲您只需一试便知。”温轻澜给他添茶,浅浅一笑,“反正您都试过这么多法子了,再试试也无妨。兴许阴差阳错就成了。”

    当然了,若是没她在调和,任凭他撞破南墙,也求而不得。

    毕竟,她亲手所送之物,便是他们短缺的一条后路。她都这般贴心了,他们难免会狗急跳墙。

    黑云盖压天际,徒留高山上那一线湛蓝色,寒风瑟瑟,天候却将变不变。顾知程坐在床榻上,长睫下垂,静静拾掇着行装,气息阴郁清冷,眸子却极为深邃。

    室内并未燃烛火,极为昏暗,让人只觉得孤寂。只一瞬,室外的脚步声渐来,来人又是魏信礼。

    他是分外张扬,一进来,嗓子一张,那室内就只有他的声音在回响着:“李兄,你这是在做什么啊?怎么收起行囊来了,你要上哪去?”

    “寒城。”顾知程手上的动作未停,只抬眼看了魏信礼,神色就变得冷肃。

    魏信礼微微停滞,声音也低沉了许多:“李兄,你都知晓了?”

    “知晓什么?”顾知程将行囊绑好,这才起身看着他,“知晓你们瞒着我的事儿?阿礼,我一向看重你,你不知我忌讳什么吗?”

    魏信礼捏了捏袖角,心下慌乱,缓和了一会儿才道:“李兄,我这是迫不得已啊,你不知那日她可是拿着剑抵在我的脖子上,迫我们瞒着你。我知李兄对她情意深重,我一人夹在你们中间,实在是左右为难。她又那般细细说来,我想到底都是为了李兄你的安危,这才是应允下来。”

    顾知程默默看着他,剑眉微皱:“这来龙去脉,我都知晓了。我又何须她这般相护……”

    闻见此言,魏信礼眼珠子一转,种种思绪又按捺下来了,只轻笑而道:“是啊,她这般是极其护着李兄你了。她与护卫昼夜相谈这一事儿,想来也是做戏给外人看的。李兄也不要太在意了。”

    听到他这件事儿,顾知程到茶案坐下,眸中骤然不悦,宛如烈焰入肠,不由得冷哼而道:“你今日讲话不如平日直白。”

    “前几日我在茶楼中亲眼所见一血案,倒是令我觉得我过去不懂变通。”

    “这般啊,讲来听听。”顾知程倒是真想听听,他还能讲出些什么来了。

    “前几日,我亲眼目睹富商和他外室血溅当场一事。富商行商到此,对那位外室娘子一见欢喜。他对她,对她的家人处处照顾,更有一掷千金之举。可奈何,商人只是贪图其美色,玩腻后便丢开一边。那日,他的言辞那叫直白无情啊,气得那位外室娘子心生怒气,竟然拔簪刺死富商后自刎而亡。那血可是……颇为吓人。”

    “这一事儿,我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这原因竟然是这般。”顾知程将茶盏放下,目光如出鞘的剑刃,声线还冷极了,“你会不会太闲了些,闲到什么话都敢在我面前说。”

    这魏信礼明里暗里地说他处境不堪,见不得光。气得他那叫一个五窍生烟,险些按捺不住怒火。

    什么处境不堪,什么见不得光,他明明就是名正言顺的。

    “只是将所见所闻,讲来给李兄听听而已。”魏信礼讲着,目光极为真挚,更带着期待,“李兄既然决定了,我也不会拦着。只愿李兄此途安稳无忧,得偿所愿。”

    也让我也得偿所愿。最好李兄能早日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不被她所蒙蔽。

    他到底是不愿伤及他们兄弟间的情谊,只得含沙射影一番了。

    顾知程阴恻恻而笑:“说完了吗?”

    “说完了。”魏信礼还沉溺在设想中,自是一脸满足。

    “那你可以滚了。”

    “李兄……”

    温轻澜刚迈出书房门,便打了个哈欠,眼皮子轻跳,心中莫名不安起来了。

    “夜色渐深,小姐可要添件衣裳。”蓝月极为担忧,步子也快了些。

    “不必了。”

    蓝月十分戒备此人,快步护在温轻澜身前道:“她怎会在此处?”

    温轻澜看着眼前如同鬼魅般出现的人,淡然一笑,便徐徐而前:“静颜见过梅姨娘。”

    “这些天,你来得倒是很频繁啊,你竟然还有胆子来温府。”梅夫人面色白皙如鬼,气息更是飘渺易散,她看上去瘦了不少,眸子中只剩下那一点儿火气。

    温轻澜比她高上许多,垂眼看着,颇有些天真纯洁:“我有何不敢来,再说了,姨娘您讲的是哪一件事儿啊?”

    “我儿,你的二哥。”梅夫人死死瞪着她,鬓上簪着一朵白花儿,“你敢保证此事同你无关吗?”

    “你觉得与我相关,大可到父亲面前说去。”温轻澜还拍了拍梅夫人的肩膀,冲她温柔笑笑。

    “我,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吗?”

    “敢啊,怎么不敢。静颜可从来没有轻视过你的。不过,姨娘你都忍了那么久了,往后也好好当你的梅夫人不是更好吗?”温轻澜神色平静,声音带着些蛊惑,“当年之事,只有我一人知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尤其是父亲大人啊。”

    “你说什么?”梅夫人原就白皙的脸面更越发苍白了,死死抓着温轻澜的胳膊,“你说什么……你怎么会知晓……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

    在黑灯瞎火的长廊里,两人面对面相视。梅夫人那张面容惨白无半分血色,温轻澜看着都觉得有些发毛:“你隔岸观火这么多年,怎么就没瞧见有人悄悄留意着你呢。”

    “你说谎,你说谎,你不过是想骗我说出真相罢了。”

    “他们也算是帮你保全了你的荣华富贵,如今你可以安安稳稳入睡了。”温轻澜静静看着梅夫人,转而握住她那带颤的手肘,“蓝月,寻个侍女将夫人送回居室去吧,别冷着她了,也要给她寻个大夫。”

    “你怎会得知……你……”梅夫人面色煞白,还死死瞪着温轻澜。

    “梅姨娘,别老替旁人背锅。”

    梅夫人擦拭了眼角的泪,扯着唇角冷笑道:“是你们,就是你们。往后,我同你们不共戴天,日夜盼望你们一败涂地的那日。”

    温轻澜看了她好一会,目光中尽是揶揄:“姨娘能自己开解自己,也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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