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晴朗,正是午后时分,炽热的日光照映在遮阴的竹帘上。

    只见竹帘下的男子忽然起身,一脸怒色冲冲的模样:“与他和解?让我与他和解,可能吗?”

    他身旁的侍从林寄一脸犹疑,将欲讲之话又收了回去,很快也如方维升那般略带薄怒。

    方维升皱着眉心,就将信笺狠狠拍在书案上,“我受的伤又该如何?那段时日,他在背后所做之事,我并非不知晓……可这次,我是忍不了。”

    说着,方维升将书案一拨而空,倒是让书房变得凌乱。

    林寄见他要握起宝剑,就快步挡在他的身前,急急而道:“主子,依照属下看来,在紧要关头,您要按捺住,不要被人抓了痛脚。有方家在手,往后,您想办些事便会更容易些。”

    方维升又走了几步,还被林寄死死拽着,听着他哀求道:“主子,不可……”

    “你让开。”

    “主子,此事不可着急。大人还没走,此事不可再生波折。”

    “罢了,你说的对,此事不可着急。那个叛徒你可处置好了?”方维升说着便将宝剑给扔下,垂眼看着他,面色依旧阴沉。

    “主子放心,那叛徒已经处置妥当了。”

    方维升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神色也缓和了不少:“你的伤可有好些?”

    “主子,我已无大碍了,多谢主子关心。”

    “你也不要太过操劳了。这些时日,你便休息一番,养好身子。”

    “是,属下听主子的。”林寄眉头倒是松了松。

    方维升理了理衣袍,便对林寄道:“你把二夫人叫过来。这次,也多亏她与岳父倾力相助,我才不至于成了他们的刀下冤魂。我啊,总要好好酬谢他们的。”

    “是,属下立刻前去。”林寄便离去,侍女也走了进来收拾着书房。

    方维升揉了揉眉心,其实他倒是没真想硬碰硬。如今风雨不止,即便当下他存有不满也不得不低头。况且,林寄说的话,也只是他心中所思而已。

    他在方家多年岂会不懂,哪件事重,哪件事缓。如今,山匪杀害了杜浮昀,抢了他的财物。

    这终究是报应,背叛他的报应。可偏偏是这紧要关头,杜浮昀这棋子是彻底废了。他们的生意也越发不好了……

    他在书房前踱步,总觉得古怪,好似这些时日,有股力量在悄悄推动着他们。方维升想这事儿,定然有些关联……

    “夫君,您该换药了。”

    “他想得美。”说这话之时,温轻澜的笑意淡了些,忽显凌厉,双眸尽是漠然冷傲。

    可惜,下属都随在她的身后,便不能窥见一二。

    温轻澜又道:“你们要好好盯着他。”

    孙风紧随在她的身后:“属下会吩咐下去。”

    此时碧空无云,昏黄的日光便映照在他们身上。她那素雅的衣裙如群花绽放,举步而去,极为利落。

    眼前便是清雪阁了,温轻澜这才回首,向身边的蓝月道:“让洛明西来见我。”

    温轻澜得到了回应,这才进了清雪阁中,穿过珠帘下便见那人在茶案前翻动着书册。

    当温轻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一瞬,唇角微扬,倒是看得入迷……

    她的脑海中有许多记忆浮现,最后都成了一片寂然。

    “你回来了?”顾知程也感受到了她的炽热目光。刚一抬眼望去,便见她亭亭而立。夕光里,她显得温和娴静,只是那双眸中似有泪花。

    他将那书册随手搁置在书案上,朝着她而去,还打趣道:“东家这大忙人,让小生好等。”

    温轻澜却没接话,只是一直望着他,半嗔半喜。顾知程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他又轻声唤了句:“静颜?”

    这会儿,温轻澜走近了几步,抱着他,闷闷而道:“还好,我们不算是太晚。”

    不知不觉间,顾知程又想到那日偷墙角听来的一番话。

    “他打什么主意,我会不知晓吗?往后,你得提点他,不要在我面前失了分寸。毕竟,我最讨厌不相干的人在眼前走动。”

    那日的她,穿了一身黛紫色衣裙,姿态傲然而立,声音平和却也暗藏不耐。

    过去的这些事儿,他以为自己从未放在心上。

    哪曾想,这番话却越发清晰,就像是在耳边说着,时刻提醒着他。

    她话里的那人,他也知晓那人是谁了。

    这事儿,他分外在意。他也不得不承认因为过往之事,他此刻有些不快。

    顾知程知晓,若她不情愿,或是没有目的。他只能随他们那般,淹没在追逐她的人潮之中……

    他左思右想……反正这一刻,他是有了先机郁闷,失了先机不敢想。

    顾知程的心中又生出几分别扭来,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寻了旁事儿来讲:“我瞧着那戏本上的字迹像是你的。怎会有这般兴致,写这样一出戏本。”

    温轻澜在他胸膛前动了动,便抬眼而笑:“我随手放置,倒是让你见了笑话。”

    “这出戏本,因何缘故?” 顾知程见她离开,便执起她的手来,凝视着她。

    “这原是我写给一人看的,也不知他看到这出戏,可会满意啊。”

    “你这出戏过于骇人,怕是不好演。”

    “你放心,不用你去编演。即便费事,也不过是费些我的心思。”温轻澜随他徐徐而去,含着笑,“若你欢喜,此戏开场之时,便随我一同欣赏,可好?”

    顾知程看着眼前的她,她虽是笑盈盈,温柔和善的模样。可他却觉得有人又要倒霉了,这出傀儡戏,怕是……

    “不过,那些都是将来之事了。当下,要将它先放放。”温轻澜嫣然一笑,目光里尽是试探,“坊间戏,极多都讲才子历经磨难后,得遇绝色佳人们陪伴在侧这一人间美事儿。不知,你可有此遇?”

    顾知程稍带冷意,目光带着审视,始终没松开她的手:“你可是见了什么人?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不然,为何拿这个来污蔑他。

    温轻澜见他没有反驳,原本还舒展的双眉也渐渐皱了起来:“可我偏偏不爱看那些戏。若你敢和我玩红杏出墙的那一套,小心你的腿。我言出必行,绝不违背。”

    她一直盯着眼前之人,见他只是笑,还未向她坦言。

    “你这是怎么了?”顾知程看着她的面色,笑意难止,起了戏弄之心。

    一时之间,怒气上头,温轻澜的话便也有点儿冲:“没什么意思。若你觉得我刚刚的话儿有意思,想试一试,我会成全你。”

    见他依旧不向她说开这事儿,温轻澜就有些生气,面色骤然阴沉。

    “原想看看你紧张我的模样,没想到还真惹起你生气来了,是我不对。”

    温轻澜瞪了他一眼,扭头看向别处。

    顾知程的双手贴向她的面颊,让她看着自己:“我就这般不值得你信任吗?难不成,在你心中就是那种惹草拈花的人?”

    “哼,那我是多虑了。”温轻澜端详着他的那张脸,细细抚摸,“过去,我从不质疑这事儿。如今我们已许久未见,也难保你不会长出花花肠子。我啊,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而已。”

    这话一出,顾知程脸上的笑容渐冷,心中极为不悦。

    他将她揽在自己怀中坐下,又按住她乱动的手:“你把我想得太坏了。哪有旁人,过去往后都只有你。”

    听了,温轻澜这才不挣扎,就问:“你没骗我?此刻说出,我可以既往不咎。”

    她的指尖顺着脸颊而下,落在他绯红的薄唇上,一下下触摸着。顾知程盯着她,他吻了上去。

    一阵神游后,顾知程有些不舍地松开了,看着她:“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过去往后只有你。你啊,可不许胡思乱想。”

    哪曾想,温轻澜悠悠而道:“哼。反正,真有事儿,那该担忧的人也并非我。”

    顾知程听见这话也被气笑,心里却乱得很,倾身在她耳边说话。

    许是两人靠得太近,温轻澜便下意识往后躲了躲,面色也有些红润:“你从哪儿学来的,竟这般油嘴滑舌……”

    当然了,她还是会好好想,好好衡量。在他没有触犯雷池,令她生厌之前,她还是会尽力挽回。

    可他们真走到绝路那步,那就不要怪她不走回头路了。

    她想起一些事,就有些亏心。她想,还是要给自己找找补,不能让事儿往不利于自己的地方飘去。

    她不想再一次失去他。他们经历生死,重逢……可他能接受那些吗?

    温轻澜想,堵而不疏,倒是会越积越多,届时便难以清除了。

    这般想来,她倒是愿意提起过往之事,提起那段伤心的日子。

    她的声音也带着眷恋,往日里不示人的脆弱也一点点流露出来了:“你走了之后,往日里待我很好的人都变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儿,你可会怪我心狠?”

    顾知程见她忽然变了脸色,剑眉微挑,将她搂在怀中:“你怎会这般想?”

    “我是被逼迫成今日的模样。你之前也知道,我胆子小得很,处处都要你照拂。如今这般模样,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温轻澜回忆着过往,徐徐而道。可越说声音越冷硬,话到这儿就没了。

    因为,她说的这话,自己听了都不信,也就难以再说下去了。突然,她的身边传来笑声。

    温轻澜看向他,原本消散的怒气又一点点冒了上来。

    他,他竟这般嘲笑她。

    于是,她一本正经道:“我的耳力很好……”

    “我的眼力也不错……”顾知程见她怒容又现,连忙改口,“是,你说得对。我信你,都是他们逼人太甚……”

    温轻澜轻哼了一句,没一会儿,她又轻声道:“是啊,倘若我不变,死的就会是我。我可不能死啊,我要为你报仇,为……所以啊,不将它搅得个天翻地覆,我便不姓温。”

    “你原来姓霍。”

    “那我便不姓温,不姓霍。”温轻澜顿时就不乐意了,抓着他的手臂,疯狂摇着,“当下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怎么老拆我戏台子。”

    顾知程眼里尽是纵容,唇角的笑意收不住,声音还很轻:“我想与你讲的是,这些年辛苦你一人苦苦支撑……你往后,不该勉强自己。”

    温轻澜频频点头,心想你总算看见我的苦楚了。

    她又忍不住叮嘱:“你最近也别太高调了,虽是他们当下没腾出手管你。也难免,有些人还想打你的主意。”

    说不准,哪天就又把主意打到顾知程身上,倒是让她惹祸上身。

    哪曾想,顾知程竟然说:“我向来都很小心,是你带着我招摇过市,拿我当鱼饵。”

    温轻澜听着他的声音,竟然有几分可怜巴巴。她盯着顾知程看,蹙起的秀眉渐渐放松,还安慰起他来了:“没事儿,有我呢。你啊,只能是我的。”

    “你这话,倒也没错。”顾知程听着这话,呼吸微滞,眼神专注而凌厉。

    只一瞬,他便低头而笑,抬眼时也顺带收住了那点凌厉。

    她嘴里一套,心里又是另一套。顾知程想,虽是这般,也无碍。他看着她,心里又起了坏心思。

    “对了,在外头,你就不要和我搂搂抱抱的,要正经一点,免得折损了我的威信。你可得记在心里,不然我饶不了你。”温轻澜半推半就,双手放在他的肩上,脸颊也红了不少。

    “我并非挑事儿精。”顾知程眼中情愫极浓,倒是有些意乱情迷了。

    她依偎在他胸膛前,稍稍仰着头,任由他的亲昵。

    在两人情浓,耳鬓厮磨的那一刻,门外隐隐传来几声:“东家,安城来信。”

    听了这话,温轻澜就没了杂念,原先的温情蜜意尽数消失,执意丢弃了温柔乡。

    “好啊,真会翻脸不认人。”顾知程理着衣襟,他的面色冷了许多,显然是不高兴了。

    这下子,疑心又冒了上来。顾知程的目光又凌厉了许多,似笑非笑地盯着远处格外雀跃的温轻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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