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二人习完课，仍旧做些洗洗扫扫的事。
阿白在窗边提笔写字，以往莲花棚中事务繁杂、人情浮动，少有能静心读书习字的时候，到了这里来，愈发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镇日只顾诗书的富家小姐了。
阿白缓缓收腕，看着纸上的字，打眼扫过去，像模像样，可细细一看——那字的竖不够直，这字的横又太长......总之，歪鼻斜眼，怎么看怎么不合心意。
阿白从架上取了路云和写的字展开来看，粗略扫过、逐字细看，再和自己的一一比对......
唉！
她深叹口气，将那纸原模原样地卷回去，放回原位，坐回椅上再望自己写的那幅，和路云和的比起来，简直相去十万八千里。
她一恼之下，竟将那字揉了，团成团，恨恨地随手一撇，正好就掷在端着木盆进来的阿兰脚下。
阿兰忙止步，垂首看了那纸团一眼，笑说：“习字乃长久的事业，一开始就写得美丽，又何必习字？小姐不要动怒。”
阿白自懂得这个道理，急功近利自是不可取的，往日无论怎么样，也依然会自我欣赏鼓励一番，好生将习的字收着，可今日不知怎么的，心情不大好，许是受了近日以来，那莫闲、北定谜语似的烦扰。
她怏怏地说：“你方才在堂中洗衣时，哼的是什么曲子？怎么那么熟悉？”
阿兰将木盆放在盆架下头，一壁整理手巾一壁说道：“是《满江红》呀，小姐，几年前咱们常听的，只是近几年，似乎少听到了。”
乍一听闻‘满江红’三个字，阿白心神一振。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莫闲？！”她一下坐直了身子。
通了，全都通了！
就像瘀堵的管内伸进了一根木棍，将淤塞一下子全都疏通了。
阿□□神大振，笑对阿兰喊道：“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
阿兰被她陡然抬高的音量吓得心中一跳，怔怔望着方才还失落着，这会儿又突然高兴起来的阿白。
*
下了雪后，收秽水的活儿就提前了些，秽水一日比一日少，各店铺关门也早，路云和在家里的时间也就越来越长，常常申时才出门，天刚擦黑就回来。
这日暮食还没有备好，阿白给邻居家的老太送了自己画的花样子去，老太将自家缸中腌制的半颗辣白菜作为谢礼。
阿白的花样子栩栩如生，白芍、牡丹一簇一簇的，鲜得仿佛开在春天里，能招来蜂蝶！
老太不止一次夸她心灵手巧了。
阿白与邻居家的老太十分投缘。
下雪前，天气好的时候，她常往老太家去，老太儿女离得远，老伴走得早，自己一个人腿脚又不好，阿白便用四轮车推着老太在院里逛，替她照看院里养的花。
老太常轻拍着她的手背，含泪说她比自己的孙辈还要亲近。
阿白亦泪眼婆娑，时常望着老太，感怀江那头的一位故人。
阿白记得阿兰不太能吃辣，于是进了灶房来，提议让她用盐水，将辣白菜表面的辣子抹去些。
阿兰笑道：“小姐不是素来喜食辣么？怎么到了这里，反倒怕辣了？”
阿白亦笑道：“我这是念你素来喜甜不喜辣，怎么反倒我只常常想着自己，不想旁个？你眼中的我竟是这样的么？”
“小姐这可冤枉了我，你一来就说洗菜，任谁想都是替自己说情，难不成，还是为了兄长？”
“你又满嘴胡说了，那我倒要说，我是替阿晋说情呢？”
阿兰脸霎时间红了，跺着脚娇嗔道：“小姐~你莫要提他，几日都不见个人影。”
阿白歪头打量她神色，打趣道：“怎么？待在一处就吵嘴，久不见又想得慌。”
“怎么会！我是念着课许久不曾上过了，先前学过的我日日温习着，都快要盘出浆来了。”
阿白眯着眼，“你不是常说他上课严厉，你心里紧张么？”
阿兰垂首切菜，头垂得很低很低，嘴角却翘得很高很高，“是了，想先前，他亲自说过，他上课最是温柔了，结果一到上课就像是变了个人，倒和他师父是一样的了。”
二人又聊了一阵，闹了一阵，阿白自灶房出来，正遇上路云和打外头回来。
路云和一进门就看见她，心情大好，扬起笑脸正要打招呼，却见惯常体贴热情的阿白，今日一反常态，竟垂了首，快步走过，兀自回了屋去，话也不说，目光都不分他一个，像是没看见这有个人。
路云和往灶房看了眼，以为她是和阿兰吵了嘴。
姐妹二人的矛盾，他一个外人又是男子，自是不好插嘴，只得静观其变。
他于是轻手轻脚携了酒食来到灶房，轻轻将酒食放在灶台上，忙脚底抹油溜了。
阿兰回头，只瞥见他一抹衣角，心中只是奇怪，兄长这悄无声息做贼似的，是在做些什么？思虑无果，只好按下不表，继续切菜了。
路云和悄声回屋，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姐妹二人的战火引到自己身上。
没成想刚掏钥匙将门打开，身后就响起一个很严肃的声音。
“路云和。”
被叫了全名的路云和心下一怔，连忙回身条件反射似的立定站好，听候指令。
阿白肃然逼近一步，一把按在他敞开的屋门上。
路云和小心打量她按在门上的手，和步步逼近的脚步，揣度她的心思，莫不是要强闯？
可怎么办？看她脸色，现在是万万不能惹的，可这屋子，也还不是能让她进来的时候呐！
心中正九曲十八弯，阿白的身形压了过来，眼看要贴上，她竟毫无退意，路云和惊诧，只得忙忙往后退步。
一个女子，竟能叫他一个以浪荡闻名于天下的浪荡子不知所措。
这小小女子，本事真是极大。
阿白在窗边提笔写字，以往莲花棚中事务繁杂、人情浮动，少有能静心读书习字的时候，到了这里来，愈发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镇日只顾诗书的富家小姐了。
阿白缓缓收腕，看着纸上的字，打眼扫过去，像模像样，可细细一看——那字的竖不够直，这字的横又太长......总之，歪鼻斜眼，怎么看怎么不合心意。
阿白从架上取了路云和写的字展开来看，粗略扫过、逐字细看，再和自己的一一比对......
唉！
她深叹口气，将那纸原模原样地卷回去，放回原位，坐回椅上再望自己写的那幅，和路云和的比起来，简直相去十万八千里。
她一恼之下，竟将那字揉了，团成团，恨恨地随手一撇，正好就掷在端着木盆进来的阿兰脚下。
阿兰忙止步，垂首看了那纸团一眼，笑说：“习字乃长久的事业，一开始就写得美丽，又何必习字？小姐不要动怒。”
阿白自懂得这个道理，急功近利自是不可取的，往日无论怎么样，也依然会自我欣赏鼓励一番，好生将习的字收着，可今日不知怎么的，心情不大好，许是受了近日以来，那莫闲、北定谜语似的烦扰。
她怏怏地说：“你方才在堂中洗衣时，哼的是什么曲子？怎么那么熟悉？”
阿兰将木盆放在盆架下头，一壁整理手巾一壁说道：“是《满江红》呀，小姐，几年前咱们常听的，只是近几年，似乎少听到了。”
乍一听闻‘满江红’三个字，阿白心神一振。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莫闲？！”她一下坐直了身子。
通了，全都通了！
就像瘀堵的管内伸进了一根木棍，将淤塞一下子全都疏通了。
阿□□神大振，笑对阿兰喊道：“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
阿兰被她陡然抬高的音量吓得心中一跳，怔怔望着方才还失落着，这会儿又突然高兴起来的阿白。
*
下了雪后，收秽水的活儿就提前了些，秽水一日比一日少，各店铺关门也早，路云和在家里的时间也就越来越长，常常申时才出门，天刚擦黑就回来。
这日暮食还没有备好，阿白给邻居家的老太送了自己画的花样子去，老太将自家缸中腌制的半颗辣白菜作为谢礼。
阿白的花样子栩栩如生，白芍、牡丹一簇一簇的，鲜得仿佛开在春天里，能招来蜂蝶！
老太不止一次夸她心灵手巧了。
阿白与邻居家的老太十分投缘。
下雪前，天气好的时候，她常往老太家去，老太儿女离得远，老伴走得早，自己一个人腿脚又不好，阿白便用四轮车推着老太在院里逛，替她照看院里养的花。
老太常轻拍着她的手背，含泪说她比自己的孙辈还要亲近。
阿白亦泪眼婆娑，时常望着老太，感怀江那头的一位故人。
阿白记得阿兰不太能吃辣，于是进了灶房来，提议让她用盐水，将辣白菜表面的辣子抹去些。
阿兰笑道：“小姐不是素来喜食辣么？怎么到了这里，反倒怕辣了？”
阿白亦笑道：“我这是念你素来喜甜不喜辣，怎么反倒我只常常想着自己，不想旁个？你眼中的我竟是这样的么？”
“小姐这可冤枉了我，你一来就说洗菜，任谁想都是替自己说情，难不成，还是为了兄长？”
“你又满嘴胡说了，那我倒要说，我是替阿晋说情呢？”
阿兰脸霎时间红了，跺着脚娇嗔道：“小姐~你莫要提他，几日都不见个人影。”
阿白歪头打量她神色，打趣道：“怎么？待在一处就吵嘴，久不见又想得慌。”
“怎么会！我是念着课许久不曾上过了，先前学过的我日日温习着，都快要盘出浆来了。”
阿白眯着眼，“你不是常说他上课严厉，你心里紧张么？”
阿兰垂首切菜，头垂得很低很低，嘴角却翘得很高很高，“是了，想先前，他亲自说过，他上课最是温柔了，结果一到上课就像是变了个人，倒和他师父是一样的了。”
二人又聊了一阵，闹了一阵，阿白自灶房出来，正遇上路云和打外头回来。
路云和一进门就看见她，心情大好，扬起笑脸正要打招呼，却见惯常体贴热情的阿白，今日一反常态，竟垂了首，快步走过，兀自回了屋去，话也不说，目光都不分他一个，像是没看见这有个人。
路云和往灶房看了眼，以为她是和阿兰吵了嘴。
姐妹二人的矛盾，他一个外人又是男子，自是不好插嘴，只得静观其变。
他于是轻手轻脚携了酒食来到灶房，轻轻将酒食放在灶台上，忙脚底抹油溜了。
阿兰回头，只瞥见他一抹衣角，心中只是奇怪，兄长这悄无声息做贼似的，是在做些什么？思虑无果，只好按下不表，继续切菜了。
路云和悄声回屋，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姐妹二人的战火引到自己身上。
没成想刚掏钥匙将门打开，身后就响起一个很严肃的声音。
“路云和。”
被叫了全名的路云和心下一怔，连忙回身条件反射似的立定站好，听候指令。
阿白肃然逼近一步，一把按在他敞开的屋门上。
路云和小心打量她按在门上的手，和步步逼近的脚步，揣度她的心思，莫不是要强闯？
可怎么办？看她脸色，现在是万万不能惹的，可这屋子，也还不是能让她进来的时候呐！
心中正九曲十八弯，阿白的身形压了过来，眼看要贴上，她竟毫无退意，路云和惊诧，只得忙忙往后退步。
一个女子，竟能叫他一个以浪荡闻名于天下的浪荡子不知所措。
这小小女子，本事真是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