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竞一骨碌坐起来。

    孙莹?

    他知道她,张晋慈跟她提过。

    不是说治疗有效果,还准备尝试一下NK细胞回输?

    怎么突然人就没了?

    他心里一紧,张晋慈就发来四个字,估计推己及人,心里不好受。

    叶竞忙收拾东西,打开手机买了最近一趟航班的机票,给袁铭留了消息,匆匆往机场赶。

    他在台北转机,停留4小时。

    长时间的飞行,坐着不动,让他腿胀得难受。

    叶竞踱步往商店走,活动一下身体,顺道买点特产带回去。

    他挑了几盒凤梨酥、牛轧糖、芋头酥,往结账柜台走,看见几名女性在挑化妆品。

    他脑子里闪了闪,掏出手机给张晋慈发信息:“我在桃园机场,你需要带点什么吗?”

    顺手拍了几张照片发过去。

    发完信息恍然,才6点钟,不知道她有没有醒。

    没想到立刻收到张晋慈的信息。

    “你回来了?”

    他又愣住,当时收到她的信息,急忙往回赶,却没想起来先告诉她一声。

    张晋慈:“我还纳闷呢你怎么不回我信息。”

    张晋慈:“我没什么需要的。”

    他盯着手机笑了笑,还是转身从架子拿了三盒面膜,宠爱之名,刚刚听见店里的女性议论,这个好像是台湾特产,很好用。

    张晋慈呢,孙莹走了,她心里生出的那股悲伤和无力感藏不住。

    回来抱着林秀凤哭了一场,一直闷闷不乐。

    胸中的郁结找不到发泄出口,躲在被子里到底还是给叶竞发了信息。

    她希望得到他的安慰。

    但是消息石沉大海。

    迷迷糊糊的一夜,半梦半醒。

    梦里罗教授跟黄教授两个人看着她的检查单拧眉争论,一个说再开一刀试试,一个摇头说已经是四线治疗了。

    她心一沉,大声喊我不要开脑袋,惊醒过来。

    出了一身冷汗。

    外面天微凉,凌晨5点20分。

    林秀凤也被她的动静吵醒,迷糊问她怎么了。

    她说没事,做噩梦了,又拉上被子默不作声。

    直到微信响。

    他说他在桃园机场,问她要带些什么?

    叶竞回来了。

    那种抑制不住的激烈心跳伴随咧到耳朵根的笑。

    他回来了。

    一上午的化疗又快又慢。

    她左手吊着水,右手拿勺子挖着饭,盘子在桌上移动,她从床头拿过iPad稍稍固定。

    最后一口饭菜才往嘴里送,听见有人喊她。

    “张晋慈!”

    开心又激动。

    叶竞把书包和手上的袋子一并放下。

    他望着床上的人,“噗呲”笑出声,手指着她:“鼻子上有米饭。”

    张晋慈有点尴尬,胡乱摸了一把,悻悻喊他:“你回来了,还挺快。”

    又问:“吃饭了吗?”

    叶竞摇头:“不饿。”

    他走过去把iPad拿下来,又把餐桌上的盘子拿走,顺势拖了椅子坐下:“感觉怎么样?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他边说话边盯着最后剩余的一点药水,抬手稍微调慢了一点。

    “我挺好的,没有不舒服。”

    张晋慈看着他细致的动作,吸了吸鼻子:“孙莹走了。我本来打算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没想到一过去就看见他们一家人在那里痛哭。”

    “她的两个孩子,女儿还小,才上幼儿园,太可怜了。”

    “她儿子好像都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我好难过,心里像压着石头,喘不过去。”

    “好像这些话只能跟你聊聊,你能懂。”

    叶竞跟着叹气,点了点头:“嗯,我能懂。”

    “你自己还在治疗,尽量不要想那么多。”

    他想起周一芳的话,又喊她:“张晋慈,像我们这样的人,大部分是互相安慰,偶尔治愈。所以别难过了,你往好处想想,孙莹她解脱了。”

    叶竞讲的话林秀凤也说过类似的,但是他讲出来她愿意听,愿意记在心里。

    难受了二十多个小时的心脏,因为他的出现被治愈了。

    她点点头,抬脸扬起笑:“我知道你喜欢吃安格斯牛肉堡,我请你吃麦当劳,吃完了你要吃药,不能耽误。”

    叶竞也望着她笑,没出声。

    张晋慈撇开目光,又说:“快了,大概还有一刻钟。等会儿我们就去,麦当劳就在医院门口。”

    “好。”他说好,起身往床尾走,拎起桌上的一个袋子,又折回来。

    “从布里斯班回来急,也没买东西。在桃园机场带了点特产,可能有点甜,你少吃点,只能在吃药后缓一缓苦味。”

    “还有面膜,我随手买的,好像也是台湾特产。你要是用不着可以送人。”

    张晋慈一边听他讲话一边打开袋子。

    凤梨酥,芋头酥,牛轧糖,还有面膜。

    他家教肯定很好,温文尔雅,做事面面俱到,跟他在一处,他说话做事永远让你如沐春风。

    从没看过他急躁,他情绪太稳定了。

    哦,上回暴揍刘阳除外。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他说有人请客,必须不客气大快朵颐,所以吃了一个安格斯牛肉堡一个双层鳕鱼堡。

    张晋慈看了眼馋,也给自己加餐,点了一个板烧鸡腿堡。

    两人说说笑笑回了病房,林秀凤正叉着腰生气。

    瞧见他们进来,忙换了脸,笑着迎上去:“叶先生回来了!”

    “阿姨,叫我叶竞。”他听得头大,林秀凤喊习惯了就是改不了口。

    以前还好,保持着距离。现在他跟张晋慈这么熟了,并肩作战的战友,她还是喊她“叶先生”,总觉得怪怪的。

    林秀凤忙点头,又问他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叶竞随口说家里有些事。

    张晋慈上前拉住林秀凤衣袖:“妈你刚刚怎么了?好像很生气。”

    她忙摆摆手:“没事,家里种的蚕豆,你大伯母说被人家摘了。你说我来气不来气。”

    “妈,就这点事别生气了。我又不爱吃,算了算了。”

    叶竞也插话:“阿姨,摘了就摘了。以后再种。我要回去,顺路把你带着。”

    张晋慈疑惑看他,林秀凤也没说要回去啊。

    “行,我回去再赶点活,晚上再来。”她边说边拎起包,“晋慈,你休息一会儿,有事给我打电话。”

    车子拐上大路,叶竞瞧林秀凤还是不忿的样子,更加确定自己心中猜想。

    “阿姨,究竟出了什么事?”

    林秀凤一转头:“叶先生,你看出来了?那晋慈有没有看出来?”

    “唉!”她恨恨叹气,“晋慈她大伯母打电话给我,问我晋慈身体怎么样。”

    “她上周才来看的晋慈,怎么问这么奇怪的话。”

    “原来她在村里听见闲言闲语,刘家说晋慈不行了,说晋慈不想拖累他家刘阳,才跟刘阳分了手。”

    “这会儿村里传遍了。这一家人是畜生吗,这么诅咒晋慈。”

    “我当初让刘阳跟晋慈分手就是对的,只恨没早点下这个决心。”

    “一家子畜生,我恨不得杀了他全家。”

    “阿姨,你消消气。”叶竞顺口安慰,心下恍然,怪不得刘阳突然说了分手,原来是林秀凤背后找过他。

    这一家也真不是个东西,做的事难看,悄没生息过去就算了,还大张旗鼓宣扬。不就是怕旁人知道刘阳做的事上不得台面,以后找不到对象,干脆借张晋慈塑造人设。

    叶竞想到这,又恨恨上回没把他揍够,还敢作妖。

    “走阿姨,回邗城,当着他家面问问。”

    林秀凤愣住,忘了擦眼泪,转而脸上又是欣喜:“我还想着等这次晋慈出了院拜托你帮我照顾两天,我回去一趟。哎呀,这样又麻烦你了。”

    “叶先生,真不好意思。”

    他忙说不碍事,心里也跃跃欲试,巴不得刘阳这个当事人也在家,非得再揍他一次。

    车子换了路线,上了高速往邗城去。

    林秀凤在车上睡了一觉,他就安心开车。这样反而好,否则她一口一个“叶先生”“谢谢谢谢”,他真招架不住。

    快要到刘家庄的时候,刚巧是傍晚,三不时林秀凤能瞧见熟人。

    叶竞心一横:“阿姨,上回我揍刘阳,是因为他跟晋慈吵架,他说晋慈脑子有病。”

    “什么!”

    “那个小畜生!晋慈怎么不告诉我?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林秀凤又急又气,狠狠锤了几下腿面:“畜生,晋慈要有个什么事,我要他一家陪葬!”

    “就前面晒莴苣的那家!”

    叶竞车刚停稳,林秀凤拉开车门又停住,转头朝他:“你别下车,这种脏地方你不该来。”

    随后三两步走到莴苣干前,一把掀翻。

    又拎起长条凳,拿起来就往刘家大门上砸。

    “曹英你给我出来!”

    “你家一家畜生啊!老畜生养的小畜生!”

    “一家子不得好死!”

    她声音尖利,像刺破了天,引来了左邻右舍。

    本来就是傍晚,村里人多起来,这会儿都过来看热闹。

    曹英在屋前菜地里浇水,听见叫骂忙往家跑。

    晒菜的筛子被掀翻,家里大门已经被砸出了坑。

    林秀凤哭着叫骂:“大家评评理,刘家一家畜生,诅咒我家孩子不行了,活不了了。”

    “我家晋慈好好的,能吃能喝能蹦能跳,这一家安的什么心思,诅咒我家孩子。”

    她说着曹英过来拉她,嘴上喊着:“老姐姐别这样,话不能乱说,我们家从来没说过这些话。”

    林秀凤咬着牙,抬手给了她一巴掌,直打得曹英一个踉跄。

    她又瘫坐在地上呼天抢地:“我家晋慈一生病,小畜生刘阳突然就变了一个人,只会做给外人看,对我家晋慈不闻不问。这一年多,就来过七八次。”

    “平常没有电话没有信息,冷着一张脸,就逼着我家晋慈跟他说分手。”

    “这个畜生啊,说我家晋慈脑子有病。畜生啊,我家晋慈脑子是生了病,但是这是人说出来的话吗?”

    “畜生啊,当初看着我家晋慈工作好,上赶着要做亲,等人一生病,恨不得撇清关系。”

    “老畜生小畜生,一家子恶鬼。今天我就让大家看看,他刘家一家是什么人!”

    “不得好死的一家人,诅咒我家晋慈,你一家子都不得好死!”

    她瘫在地上嚎哭,旁边乡邻上来怎么拉怎么劝都没用。最后力气大的两个阿姨一左一右搀着她坐下,跟着抹眼泪。

    曹英趁她骂着人就跑了,估计是去喊刘阳父亲。

    林秀凤这一哭诉,乡邻都知道了怎么回事。

    七嘴八舌说着刘家的不是,又安慰她孩子好就行,这种人家断了是好事。刘家名声败坏,十里八乡的,不会再有人跟他家做亲。

    林秀凤哭着谢谢大家,心中的郁结一股脑倒出,旁边人也跟着舍不得抹泪。

    叶竞坐在车里一直盯着她身边的动静。

    抬眼从倒车镜看见曹英跟一个男人往这边跑,那个男人个子不高,长得挺壮。叶竞心道不好,忙开了门下车。

    果然刘玉田三两步冲上来大喝:“你跑到我家里造什么反!”

    抬手就要推人。

    叶竞上前一步拦在他跟前,冷眼看着他:“你敢动手,你儿子就别想在外边混了。”

    他神情冷漠,仿佛看着一只蝼蚁。

    刘玉田被吓住,硬生生止住拳头,梗着脖子:“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旁边的人也议论纷纷,刚刚就对这辆车和车里坐着的人好奇,这会儿叶竞出了手,乡邻更是惊讶。

    “这是谁?”

    “这么年轻,张家有这么个亲戚?”

    “有钱人,你看那个车,阿斯顿马丁,好几百万呢!”

    “哎哟,不得了,张家表面上看不出来,背后还是有本事有靠山的。”

    “那肯定,要不然能把姑娘送到大城市治病?”

    “这个刘家做事真不地道,人家姑娘活得好好的,在背后说这些话。”

    “刘家真不是个东西。”

    “哼,这下踢到铁板了,以后谁还敢把姑娘嫁给他家。”

    叶竞冷着脸把林秀凤扶起来,再一次盯着刘玉田曹英夫妻:“再让我听见这些话,刘阳就不是被揍一顿这么简单了。你们大可试试!”

    “走了阿姨。”他再不看呆愣的那两人,扶着林秀凤上车。

    张晋慈倒是不知道这些,只在6点半收到一条信息,林秀凤说要赶活,不能耽搁,今天不来送晚饭,也不能陪床,明天一早过来。

    她倒是无所谓,明天不化疗,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但是转念想了想,还是给叶竞发了信息:“我妈说不来,说赶活。她没事吧?”

    没过两分钟就收到叶竞信息:“没事。”

    她心一沉,肯定有事,她只是习惯性随口一问,发完就嘲笑自己怎么会问叶竞,叶竞哪会知道。

    这会儿他说没事,他怎么知道?那肯定就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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