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思大概是累了,不一会儿已睡着。子繻这个时候才有闲心留意自己所处的空间。

    这间客房很宽阔,房顶与四角攀爬着绕出线条图案的雪鹿星花,花朵散发着星星点点鹅黄色的光,柔和的光线撒落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两张床在中央,并不是整齐地摆放,一张床头向西,另一张向东北,中间用流线型地柜连接,就似是两个彩色的天然汤池。看得出这行驿的主人在旅馆的装饰布置上也是花了心思的。

    房间一边的墙上有三个圆形窗户,这就是为什么刚才在街上看过来时,有种圆钝的感觉。子繻走到窗前往外看,这一边正好对着楼下的院子,相信刚才的事件已经平息,因为那些马西族人正在帐篷里外各干各的,没有谁往行驿大楼门口的方向张望,证明那里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

    子繻仍看着窗外,他正要静静地思考之后该怎么部署,小小的一块止战石,怎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不同的战区,牵涉的上层人物众多,不是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最有效的方法当然是上层人物集中到一起进行一场谈判,同时燃起止战石,在祥和的气氛中,人与人之间的互信将会达到最高点,人的思维也将会打开,那么,受到感召的人就不会固执地死守着损人不利己的信仰,这个时候,大家才会顾及到各方族人的生存和生活,回归到最根本的问题上。

    子繻越来越清楚地知道,单凭一己之力,未必能够有效地完成这项使命。他曾经与泰伦首领有一面之缘,就是那次出席泰伦大公子的盛宴,彼时分属宾主,相见自然甚欢,首领还亲自安排师弟妹在魅界游玩了一番。

    现在情况可不一样了。子繻心想:高加与尚族在外人眼中是盟兄盟弟,自己又是尚族人,若私下约见,泰伦首领不知我是敌是友,恐我会做说客,有偏帮之嫌,又或疑心我替他们实施什么计策,心中见疑,甚至未必肯就此听我之言。

    就算泰伦首领被我说动,愿意约高加首领见面,高加首领也未必会应约,也许只派个拿不了主意的官吏过来,也是没有作用的。这个官吏只会重复大纲的话,不会有新意也不敢让步;即使被奇石感召,签下大家都能认可的和约,若然高加首领一个不认账,此官吏不用身首异处也必定被冠以通敌叛族之罪,和谈的成果也必被推翻。

    可若是以尚族之名邀约,他们便不好推脱。泰伦之前也曾请求尚主出面调停,师父当时虽则无功而回,但也算为此事奔走过,开了个先河。何况高调行事,各部族都注视着,泰伦首领反而更放心。

    另外,以尚族之名邀约高加首领,两者有着盟兄盟弟之谊,高加看在尚主的面子上,绝对有可能亲自出席。若无止战石,他们坐到谈判桌上,任谁都知道不会谈得拢,可现在我手上有止战石,就只需要把他们约到一处,便有机会成事。正如刚才薇思说的:『要是把这些首领和军官们集中到一起,全关起来,再燃起止战石把他们熏一熏,事情不就解决了?』薇思的话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似有些小邪恶,但却说出个道理。

    想到这里,子繻的脸上不觉漾出笑意,再回头看到薇思的睡姿,更是『嗤』的笑出声,直觉斜卧无比。

    子繻在这里作了一番打算,终于决定还是先回去找师父商量,借力于师父在尚族的地位,更要借助尚主在三界的影响力,令尚主再派师父作为使节,拉拢双方和谈,自己便顺理成章地跟随师父左右,见机行事。

    至于近期打起来的猎老族与马西族,其实他们更需要止战石。跟高加与泰伦不同,猎老和马西两族人素要积怨,互相看不顺眼,天生的恨意,恨不得要把对手全族灭掉。猎老族善战,要灭掉马西应该不难,但牵涉太多的利益得失,所以一直忍受着这个经常挑起事端的邻居,否则,马西族早已不存在了。

    手上的止战石只有一块,两边战场相距甚远,不能全部覆盖,必定要有所取舍。自己冒险去求石,原本就是为了高加与泰伦之战,现在如此情形,也应当不忘初心,先解决他们那边的战事。既然回去请师父出马,还可听听师父的想法,师父见多识广,或许几句话已能启发思维,令自己有更清晰的思路。师父虽严厉,有时还十分固执,却是个睿智的谦谦君子,他也一定不愿见到这个星球战火纷飞,生灵涂炭。平息战事于玄狼人是功德,于己是伟大的功绩。

    打定主意,明日等薇思醒了,就跟她说说自己的想法。此刻顿感倦意,已忘记有多久未曾在床上睡着了,该要好好地睡一觉。

    一宿无话,院外之人倒算是安静,没有特别事情发生。寄人篱下的人目前只求远离战火,生命不受威胁,并得两餐温饱,他们本就是可怜人。

    或许他们都有个打击猎老族的信念,或许他们都知道没有能力将它付诸实际行动,而他们的新进族长却因这些民心民意而获得权力,并用自己的智勇替族民做了这件事,后果就是被对手报复,以致所有族人都要承担,落得个家园尽毁的下场。

    恩恩怨怨几十年,每隔一段日子又来一次打闹,经过其他部族协调又停息战火。不过,这次或许跟以前不同,看逃难的人数,以及听侍者所言,相信这次的战况比之前激烈。

    每场战争都是观念的对决,呈现出的状态是互相打击和占领,玄狼星球如是,地球也如是,同是人类,为何就不能和平共处,定要争个你死我活?人性与人心才是最复杂的。

    『你醒了?你有没睡觉?天花板穿洞了吗?你怎么老盯着天花板看?看什么呢?』薇思不知何时已来到他的床边,瞧着他,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花板。

    子繻这才发现自己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连薇思过来了他都没发现,于是一笑,说道:『洞就没有,但是有花。』

    薇思侧着头左看右看,然后眨了眨她的一双妙目,眉眼弯弯地笑了,『我知道哪里有花。』

    『你说说,在哪里?』子繻也笑了。

    『在天和板中间,对不对?哈哈哈,孙子可教,学了姑奶奶的套路。』薇思一边笑着,一边在子繻旁边躺下,跟子繻一样仰面朝天,头枕着手。

    『跟着姑奶奶这么久,怎么也能学到一点绝活。』子繻没想到薇思会躺到他的身边,此刻他没有动,两眼依旧仰望着天花板。

    『我有一个闪念,』薇思说道,『记起我们躺在一棵老树的树干上,我发射光针绕成花朵,你给我的花朵配上蝴蝶,然后我变出网兜捉你的蝴蝶,你又变出剪子剪我的网兜,我再变出锤子锤你的剪子,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的呢?』薇思似乎想不起来。

    『在泪滴峰的山洞里。』子繻提醒她,『你占了便宜还乐得差点儿从树上掉下来,记得吗?』

    『嗯,记得,我的锤子追着你的剪子,树上全是锤子和剪子……』薇思闭着眼睛回忆那个情景。

    过了一会儿,薇思又睁开眼睛看向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在想那一树的锤子和剪子。』子繻合着眼微笑着。

    『不,在这之前你在想什么?就我刚才走过来的时候。』薇思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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