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章台,台高六丈,基广十五丈,四面设有台阶,可步行而上。

    今日,姜王在此设宴。

    前几日,姜国与相邻的赵国和吴国就国之大事已经商议完毕,今日的宴席全是为了彰显国之风范,结三国之好。

    宴席上众人推杯换盏,喜笑颜开,待歌姬舞女退下,乐师收了奏乐之器,赵国太子赵钰身旁的使臣荀方从坐席上起身,站到一旁拱手道:

    “大王,今日我等幸受款待,乘此畅快之际,愿献一宝,博大王一悦。”

    姜王已是酒酣耳热,听见这话霎时起了兴致,他略微将身子前倾几寸,好奇道:“什么宝物?”

    要知道,互为邻里的姜赵吴三国,由于姜王的仁君之治,在几国中最为富庶,若论宝物,其余二国是段然比不上的。

    一时间,左右两侧姜烟姜紫二位公主,右手席位的姜辛成,姜源等人,眼神全部聚到了赵国使臣身上。

    荀方微笑着拍了两下手掌,台阶下方似乎等候已久的两名仆人四手捧着一个长长的木盒来到饮章台正中。

    荀方站到仆人身旁,示意将箱盖揭开。

    下一瞬间,只见两个披甲的士兵迅速挡在大王和王后身前,台上响起刀剑出鞘的声音。

    气氛从松散变得紧张。

    赵钰仍是动也不动地坐着,荀方迅速解释道:“大王莫要误会,这正是我国要进献的宝物,去岁我国匠人发现一玄铁,我王甚喜,特命匠人以金玉装饰剑柄剑鞘,玄铁为剑身,打造宝剑金麒剑,正是这盒中之物。”

    大家聚神看去,盒中宝剑果然华贵非常,剑刃寒光闪烁,锋芒毕露。

    荀方继续解释,面色带上了些许的遗憾,叹息道:“但谁知铸件材料下了重工,玄铁宝剑铸成后,锋利如大王所想,剑身自重却是无人能驾驭,大王寻便赵国勇士,众人有可以持剑挥动者,但想要运用自如却是困难非常,无一人可做到。”

    荀方说到此处顿了顿,接着道:“如此,我等携带宝剑来此,是想将宝剑进献于大王,若姜国有勇士可用剑自如,也让这剑有用武之地。若情况一如我国,这金玉铸成的东西,大王能赏眼一观,收入宫中也算宝剑的造化。”

    此番话说得实在漂亮,无论姜国是否能运用宝剑,都不算辱了姜王面子,姜王因为往事,向来对刀枪棍棒不是很感兴趣,但此刻也起了些兴致,招了招手道:“来人,将宝剑呈上来与寡人一看。”

    两旁的士兵上前接过长盒,呈到姜王桌前。

    姜王伸手抚触,眼中尽是惊喜满意之色,笑道:“你们大王有心了。”

    太子赵钰听了此话皱眉,端起酒樽到嘴边轻抿一口,不着声色地看了姜王一眼,顺势往右方一扫,对上源公子打量的视线。

    赵钰举杯遥祝,颔首浅笑。姜源只能撇开刚才看到对方表情后的怀疑,举杯对饮。

    这时,另一边吴国随行的一位将军张宏蓦然离席,抬手一拱,粗着嗓门要说话,他们二殿下齐湘面色尴尬就要站起身。

    姜王抬手:“哎,无妨,今日只为饮乐,且让张将军畅所欲言。”

    张宏大声道:“大王,宝剑配英雄,我等粗人虽算不上英雄,但身为武将遇见宝剑难免心痒,今日得幸遇见,望大王开恩,让我等也有机会瞻仰一番。”

    姜王此刻畅意涌上心头,只大方道:“该是如此!不止张将军,今日在场众人不妨上前一试,若有能挥剑自如者,寡人赐宝剑!”

    在场众人皆哗然,一时间各自往左右交头接耳,除了赵国,姜国和吴国的武将皆跃跃欲试。

    宝剑被放至中央,趁有人上前试剑,姜王召来士兵低头耳语:“去问国师,待会儿让王武先去试剑,若可便好,若不可,那姜源可有把握?”

    方才的场面,荀方有言在先,若有人能运用自如,姜王却不赐剑,未免显得小气。但若吴国得了这宝剑,姜国两年前胜了吴国那场战事未免显得有些微妙。

    士兵去到钟相身旁,紧挨着的姜源的目光却直接落在了刚刚起身说话的张宏身上。

    他记得那个人,两年前吴国大将何良臂力过人,于万军之中搭箭直冲在城楼上观战的钟相,姜源站在钟相身旁,徒手接住了飞箭,并命人取来弓箭,当场将那只箭栽回了何良的胸口。

    万军中取人性命,姜源在两国名声大躁。

    张宏正是与何良并肩作战,最后带回何良尸体的另一位将军。

    此事早被身旁的华灯说书似的给姜烟说了好几遍了,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皱着眉头看向了姜源那边。

    姜辛成就在王室席位之上,他的眼神在姜王,姜烟和和姜源身上扫视一遍,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今日这宝剑,定然只有姜源拿得起!舍他其谁!

    姜国不可失了面子,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声望再次提高。

    分明他才是流有王室血统的公子,但那个捡来的乞儿,被赐了国姓不说,竟是处处压他一头!

    姜辛成看向姜烟。

    长烟不会蠢到去喜欢一名侍卫吧?他可不喜欢自己以后的夫人,或者说王后心里装着别的男人!

    在场武将一一试剑,张宏看尽了大家的笑话,也大步上前,准备一鸣惊人。

    然而,赵国说得不假,任他用尽了力气,也只是勉强挥舞,但与运用自如四字还差得远。

    吴国一行人的脸齐刷刷暗了下来。

    张宏落座之时,仍是不甘,直接对着姜源那处道:“源公子莫不是不想出风头?大家一一试剑,公子却稳如泰山。在下知公子神力,不妨下场一试,也让我等饱个眼福?”

    姜源淡淡地看了张宏一眼,姜王早有暗令,他起身朝着台中走。

    姜烟疑惑地看向重新跪坐的张宏。

    吴国的这将军莫不是个蠢材?姜源上去后,对比之下他不是更丢脸了吗,像个跳梁小丑?

    姜烟从未怀疑过姜源可以自如地挥舞宝剑。

    她微笑着看向场中的姜源,看着他弯腰,看着他握住剑柄,看着他迎着恰到好处吹来的东风刚劲挺拔地站在台上。

    长烟公主福至心灵,招手叫来华灯:“华灯,你去叫台阶下的乐师上来。”

    华灯也笑弯了眼眸,轻声道:“诺。”

    姜源甚至垫了垫宝剑,不得不说,此剑甚得他意。姜王大喜,赵国脸色微变,吴国掩饰不住有些难看。

    姜辛成满面冷然地看着站在正中的人,他非常理解吴国的心情。

    饮章台正中,只见姜源握着宝剑朝着姜王和王后行礼。

    不知何处响起的急促的鼓点声,他一个起势,顺手开始了一段极具观赏性却不失杀意腾腾的剑舞。

    东风簌簌声,鼓点铿锵声,重剑破空声,场上之人蜂腰长腿,大开大合间舞出一副所向披靡,横扫千军的姿态。

    鼓点敲击在姜烟的心上,姜源一个仰首间看见了她几欲起身的激动之态。

    这不是姜烟第一次看他舞剑,看他练武。但是,今日,她为他大放光芒,为他引得众人目不转睛的场面感到振奋。

    剑舞并不长,很好地展示了姜国“勇士”对金麒剑的收放自如。

    张宏看着场上结束后负剑而立的人,面色变得极为严肃。

    同姜烟不一样,两国都未曾有人可以将这剑在半空耍个一招两式,他并不觉得这世间能有人再运用自如。

    如此看来,是他过于自大,过于狭隘。

    姜源重回席位之上,场上众人惊诧沉浸于方才看到的场面,更有甚者,自始至终未曾注意到这场双眼的盛宴还有鼓声的加持。

    姜王大悦,遵循诺言,当场赐剑。

    金麒剑被两位仆人端着绕饮章台一周,让在场众人都得幸一观,最后长盒闭拢,被静静放到姜源身旁。

    散场之时已是艳阳西斜,大家沿着四周的台阶向下,宽大的衣袍被仍然不息的东风吹的簌簌作响。

    .

    夜半驿馆。

    赵钰想着白日的事,皱眉道:“依老师看,姜国这般情况,何如?”

    荀方抚着胡须思索一番,开口:“惠王治国虽然有些自守,但今日一看,其知人善任,善于听从臣下意见,他在位,又有钟相扶持,另有猛将,赵国不好争锋。”

    听得此话,赵钰未曾气馁。

    赵国养兵多年,已经吞并南方两国,只相邻的姜吴版图和国力强盛,不好轻举妄动。但赵国也是虎狼之师,他思索一番后道:

    “惠王年老,又无子,老师意思是再等几年?”

    荀方笑了笑道:“今日在场,我观姜国王室,姜王所出二女,一体弱,一年幼。一旁的辛成公子据说颇有些治世之才,此话先不论真假,臣观他与源公子似乎并不亲近。若辛成公子为王,没有能人猛将相扶,论战力,姜国不敌赵国也。”

    赵钰惊喜一笑:“如此,赵国当助辛成公子!”

    荀方探手做否决状道:“不止如此,殿下也知,姜国势大,辛成公子并非蠢材,他深得姜王和王后亲近,势必登位。即使与下面的人有嫌隙,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攻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姜国富庶,赵国后继不足,即使到时赵国与之开战,定然是苦战,胜负难分矣!”

    话语滚来滚去,似乎并无进展,赵钰苦笑道:“老师就别试我了,有何想法,快快直言吧。”

    荀方:“殿下,吴国两年前与姜国争夺边境城池,据说双方旗鼓相当,若非何良被当场射杀,引得军心大乱,姜国也不可能赢得那般迅速。”

    赵钰挑眉:“孤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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