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雪便停了,天色放晴,拍摄得以顺利进行,温睿只一场戏,结束后便匆匆跑到马厩,贺兰珏正在给萨仁喂食,穿的单薄,外头的披风也洗的有些发白了,她掏出酒壶,喝了口冷酒,小屋里现下挤满了剧组的人,她连热酒都没有去处。

    “你常来这儿住吗?”

    她收好酒壶,点了点头。

    “我看小屋里只那么一张木板床,这荒无人烟的,你吃什么喝什么呢?莫不是吸风饮露?”

    “自然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咯。”

    “比如呢?”

    她从马厩里拿出弓箭和装在皮袋里的短箭:“走,带你抓兔子去。”

    他们沿着松林向上攀爬,雪化时分林中格外湿滑,穿过那一带密密麻麻的松林后,便是一处满是灌木的雪坡,贺兰珏放慢了脚步,温睿平时也健身,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体力消耗过快,已经有些喘气了。

    “雪停以后,兔子就该出来觅食了,一般兔子窝就藏在这样的灌木丛里,你仔细看地上有没有兔子留下的脚印,野兔狡猾,只会沿着自己留下的脚印走。”

    他按照贺兰珏的描述,仔细搜寻雪地里是否有兔子的脚印,不时便回头看看自己和她留下的脚印。

    “你看,那儿有脚印,应该是外出觅食了,咱们就在这儿等它回来。”她沿着脚印的反方向藏在了一颗松树后边。半靠在树上,喝了口酒:“来一口?”

    “你很喜欢喝酒?”

    她倒也没有多喜欢喝酒,只是这儿气温偏低,她又不爱穿的太厚重,喝两口酒,暖暖身子而已。

    “我虽然整日在身上挂个酒瓶,却并不意味着就喜欢喝。”

    “不喜欢为什么要带着?”

    “自然是因为需要。”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哪些?”

    “喂马、捉野兔。”

    “我自小就在外讨生活,这些不过是必备技能。”她确是在逗他,却也不全算是骗他,要往前追溯几百年,她确实也靠这生活过。

    温睿不知她话里的真假,还想再问些什么。

    “嘘”贺兰珏打断了他,探出脑袋,指了指灌木丛边,一只兔子正在雪地里打滚儿,那兔子的皮毛是灰棕色的,肚子上是浅白色的毛。两只耳朵竖的老高,嘴角的胡须不时抖动:“它在干嘛?”

    “清洁皮毛。”

    那兔子像是玩儿上瘾了似的,在雪地里打滚,不时又停下四处看看继续清洁皮毛。

    贺兰珏抽出一只短箭,往外迈了一步,拉开弓,瞄准了兔子。就在她准备放箭的一刻,温睿抓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

    她失了中心,往旁边迈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子,兔子听到声响,发现了她,赶紧就逃进了灌木丛。

    她当即拉起弓对准了温睿,吓唬他道:“你放走了我的猎物!”

    “女侠饶命”他倒是配合,举起双手讨饶。

    见她还是没有放下箭,慢慢收回双手放到头顶,做出兔子的模样,逗了她笑。

    “无趣!”

    “它是我见过的第一只野兔。”

    她收了箭袋,原路返回,若是他不在,自己该会沿着这条路往前再走走的。

    刚下山,就见着孟恩跑了过来:“他们在找你。”这里指的是温睿。

    跟在后头的副导演皱着眉头挥了挥手,示意他过去,他把箭袋递给贺兰珏:“阿珏,我先过去。”

    “去吧。”

    他小跑着过去,发现大家在收拾东西预备返程了,副导演埋怨了两句:“找你老半天了,再不走今天还回不回去了。”

    “不好意思,耽误大家了。”他赔了笑脸,开始帮着收东西。

    贺兰珏远远儿的看着,一旁的陈导和秦皓正在聊戏,副导演指挥着他们收拾东西,吉日格琅喂了马,预备启程回马场,见她回来,问到:“一块儿回去?”

    “现在回,岂不浪费了其木格的一番心意。”说罢晃了晃手里的酒壶,又冲着孟恩道:“记得喂马,老板会付你加班费的。”她冬日离开马场,便会托其他人饲马,然后把工钱给所托之人。

    孟恩瞄了一眼吉日格琅,打了个哈哈,便跑去牵马了。

    吉日格琅见她这样子,便不再多说什么,也走了,温睿收拾好东西,想同她道别,却没找到她,连同萨仁也不见了,吉日格琅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找了,她走了。”

    他点点头,还是四下看了看。

    “走吧,这儿除了她,几乎没有人会来。”

    “那她有说什么时候回马场吗?”

    “酒喝光了自然就回了。”

    温睿鬼使神差的进了小屋,拿走了她屋里的酒,想了想,又放回去其中那支半空的瓶子。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同孟恩走在最后头,向他打听贺兰珏的事情:“她是什么时候来马场的?”

    “三年前。”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总来这儿吗?”

    “你说不冻河吗?我不知道,她每到冬天就会离开,谁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他也是第一次在不冻河见到她。

    孟恩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调笑道:“还想问什么?她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对象,是哪里人?”

    “嗯?”

    “打听她的人很多,你不是第一个。”

    “是吗?那你都知道吗?”

    “当然!她其实不爱和人来往,在马场只有我和其木格是她的朋友。”对于这一点,他一直有些沾沾自喜,一个不爱和别人来往的人愿意和自己做朋友,让他觉得自己是特别的。

    “那你有她的微信吗?电话?”

    “她没有微信,也不怎么用电话。”

    没有微信?也不怎么用电话?看她年纪应该比自己小,不太符合时代特点啊。

    “如果你去问她要联系方式,她高兴了便会告诉你一个邮箱,不高兴了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孟恩描述的和自己认识的是同一个贺兰珏吗?

    不爱和人来往,没有微信,不怎么用电话,高兴了便理会你,不高兴了便不理会你。

    看他这表情,孟恩又忍不住笑了:“她对你算是高兴的。”

    听到这话,温睿看向他,他的笑竟有一丝像她的,像是在调笑自己,带着几分狡黠和得意。

    从不冻河回来后,天就开始放晴,就这样过了两三日,日头还大了起来,积雪也融化了不少,陈导要拍白夜中最恢弘壮阔的一幕了,天刚蒙蒙亮,全马场的人就都到了,清点马匹,赶往拍摄点,整个镇子上会骑马的人几乎都到了,陈导指挥协调着各马场的牧马人,再次重复了要求,力求拍出“万马奔腾”的景象。

    所有牧民准备就绪后,马倌儿们集结好马群,虽然这几日积雪已融化不少,但在这样的雪地里驯马依旧不易,被驯的千匹马都不扎堆儿,很难往同一个方向奔跑,极容易被冲散,牧马人用绳套套好马后,上马扬鞭驯起马群来,让它们从势高处向势低处奔跑运动,好几个来回,扬起无数飞雪后,才终于聚集起来,演员们把戏默了一遍又一遍,谁都不想在这样的大场面里出错,温睿和秦皓都驭马跟在他们身后,等待着吉日格琅的指令,扬鞭抽马,冲到了最前头去。

    终于,在陈导一声令下后,上千匹马儿一齐引颈甩鬃,昂首嘶鸣,飞马踏雪的景象壮丽无比,光影交错。

    现场配合之完美,一镜到底,陈导非常激动,板儿一打,就站了起来,为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鼓掌,慷慨激昂的感谢了大家的辛苦付出,然后再次调出画面,反复欣赏。

    秦皓勒了缰绳下了马,助理赶紧上前披上羽绒服。温睿不知不觉间跑到了马群中间,夹在其中,随马群奔腾而去,一时半刻是停不下来了,这样壮阔的景象,他内心无比畅快,索性扬鞭呼喊,声音淹没在马蹄声中,余佳佳拿着他的衣服等在路边上,却见着他随马群奔涌而去,急的直跺脚。吉日格琅喝了口水,走到她身旁:“别担心,他们会把马群引回去的。”

    “哎呦,这么多马,不会发生踩踏吧。”

    “我看他骑的不错,放心,都是老牧民了。”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会回来了,就沿着这路绕回马场去。”

    “啊!”

    “走吧,回马场等他。”

    他跑的畅快,心境也愈发开阔,觉得与身下的马儿似是融为了一体,一路飞雪奔袭,跑回马场时已是傍晚,夕照将天边染成橘红色,他好像突然明白了贺兰珏为什么会留在这儿了。

    他帮着把马儿们送回了马场,像她往常那样,铺上饲料,然后拎桶去换水。跑马本就耗费了不少体力,这会儿已是筋疲力尽了。

    喘了口气,半倚在墙上,才发现贺兰珏正站在门口,啃着苹果。

    “你回来了。”

    贺兰珏心想,你不就盼着我回来吗?不然做什么顺走了小屋里的酒。

    那天夜里回去,发现只剩半瓶酒,她就猜到是温睿干的了。

    她不答,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地上的干草:“你这活儿干的不细致啊。”

    “哦”温睿倒是老实,去库房拿了扫把,又开始扫起地来。

    怕他扬起的灰尘弄脏了苹果,贺兰珏往后退了几步:“听说你下午牧马了?”

    “先前对这儿的印象只有冷,今天才发现原来这么美,换做是我也会愿意留在这儿的。”

    “这大好河山你才见了多少?”

    “你呢?见了多少?”

    “不多不少。走吧,吃晚饭去。”

    在这儿的戏份很快便杀青,他就要离开了,这夜,他收拾好了行李,去了贺兰珏的粘包外,敲了好几遍门才终于打开。

    “阿珏。”

    “找我有事?”

    “嗯,你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散散步?”

    她打了个哈欠,虽说时间尚早,但今天特别的困,所以早早儿就睡下了,适才被他吵醒,弄的她此刻思绪有些混乱,捏了捏鼻梁,双手环抱在胸前。

    他这才反应过来,她是睡下了:“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这么早就休息了?”

    “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

    “走之前,把我的酒还给我吧。”

    他愣了愣,她怎么知道是自己拿的,微微垂眸,复又望向她:“你怎么知道的?”

    贺兰珏半倚着门框,只笑笑。

    “我给你买了点儿东西,应该这两天就到了”他看贺兰珏的衣服太旧了,那袍子下头还是缝补过的,便给她买了几身衣裳。

    “这算谢师礼吗?”

    “当然不是,我还在等你开口呢。”

    “想好了再告诉你。”

    “那你把电话给我好不好。”

    贺兰珏转身进屋,从桌上拿起手机,然后走出门递给他。

    还是一个老式的按键手机,温睿拨通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然后看到她的号码出现在自己手机上,保存好,又再她手机上保存了自己的号码和名字,才把手机还给她。

    “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说罢又接着道:“随时给我打电话。”

    她点头:“一路平安。”

    “那我走了”他冲她挥了挥手,两步三回头。

    温睿离开时贺兰珏没有出现,他摇下车窗,望向远山的松林,不知道那个身穿青灰色斗篷、牵着马儿的人会不会忽然又出现在山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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