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师高举定音锤,等待着张老板的加价,一直到第二次询问,他才终于加出了500万,这是他的底线了。

    “1.28”贺兰珏看了眼时间。

    “其实不用加这么多。”

    “加吧,挺晚了。”

    方垣似是见惯不怪了,结束了手游,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瓜子壳儿。

    此价一出,场内便开始沸腾起来,这个价格远超林茂年预期,拍卖师激动的拿起了定音锤,反复询价,确定再无人加价后,便落锤定音,结束了今晚的拍卖。

    拍卖会结束后,不少人都想见见中间包房的买主,尤其是那位张老板,秦越和她接触过,了解她的性情,便替她一一回绝了,几位老板打了圆场,请他们在厢房稍侯,相继送走了其他买主后才又折返回来送他们。

    林茂年约了李静看藏品,这会儿才抽出空来接她:“李总久等了,这边请。”她今晚拍下了一柄玉如意,原本是冲着碗来的,虽然没拍到,却也不想失了面子,便道:“那只碗虽然是孤品,色彩却太过浓重繁杂了。”

    贺兰珏同秦越正从二楼下来,听到了李静的话,反驳道:“相较于康熙的色浓庄重、雍正的清淡素雅,这只乾隆时期的珐琅彩盌,精密繁复,雍容华贵,可谓是将珐琅的色彩展现的淋漓精致。”说罢打量了前头的人,大约四十来岁,看面相不是个好相与的。

    李静停下步子,回过头先是看到了秦越,就是他拍下的那只碗,然后才看到了他身旁的贺兰珏。

    两年前的某夜,她和高峰起了口角,说了些侮辱他的话,高峰气急,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喝的酩酊大醉,家里的阿姨打了电话请她回去,就是那一夜她在高峰的书房里看到了一本相册,里头多是他父母年轻时的照片,其中结婚照、全家福上都有一位容貌出众、气质娇好的女子,当时便觉得面熟,出于好奇心,李静向高峰询问过照片上那个女子的身份,奈何高峰对此事讳莫如深,闭口不提。

    月前高磊订婚宴后,高蕊曾在饭桌上提起过她在贺兰山家里见到的那张结婚照,形容上头有一容貌绝色的女子,询问高峰可是家里的亲戚,怎么没有见过。高峰未答,倒是又让她想起了那本相册里的人。

    原本这一切都没什么值得深究的,可就在刚刚,她见到贺兰珏,见到她那张脸时,突然就生出了一种非常不适的感觉,像是一股寒颤。

    冯仑见她深情怪异,这是碰上熟人了?:“李静,李静?”

    她这才被拉回了思绪,贺兰珏已经走近,同她点头示意了一下,便绕过她朝厅外去。

    “留步,看来你对珐琅彩颇有研究嘛。”

    闻言她停下了步子,这人有些面熟,莫不是从前见过的?

    “不才,听过几段儿百家讲坛。”

    “请问怎么称呼?”

    贺兰珏不答,倒是身旁的秦越开口问道:“林老板,这位是?”他见李静神色怪异,不明白她的意图。

    “这位是…”林茂年也看向李静,不知道她是否方便透露身份。

    “李静,万峰集团李静。”她故意提到万峰,想看贺兰珏会作何反应。

    只可惜贺兰珏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不出什么异样。

    场面有些尴尬,林茂年和秦越交换了眼神道:“李总,冯总,东西已经准备好了,这边请。”

    贺兰珏也没再停留,待目送他们离去,李静才开口问道:“不知是哪位人物?连姓名都不方便透露。”

    “李总说笑了,那位是秦老板的买主,我也是头一次见,只知道复姓贺兰。”

    复姓贺兰,这个姓氏可不多见,回想年初贺兰山也曾到苏州小住月余,还在这儿过了生日,看来得查一查他都见了些什么人。

    码头此刻灯火通明,方垣等在船上,见她过来,示意船家放下登船梯,马阳一溜小跑着从后头蹿了出来,见着只这一艘船,先她一步跳了上去,秦越瞪他一眼解释道:“这位是林老板的侄子马阳,您看方便同乘吗?”

    “无妨。”

    他这才反应过来船是特意为她留的:“哟,我瞧着就这一艘船,也没多想,就上来了,多谢多谢。”

    船艄上挂着灯笼,光线昏黄,夜里安静,只听得到木浆划水的声音。贺兰珏侧身坐着,手肘搭在栏杆上。

    马阳轻咳了一声说道:“是桂花开了吧?好香啊。”

    秦越点了点头:“是啊,金桂飘香。”

    天上开始飘起毛毛雨,伴着些微风,吹到了贺兰珏脸上,她收回手,轻声到:“最是江南好时候,这宅子真不错。”万峰集团的李静,看她的反映,像是认出了自己,但却并不清楚身份,她怎么记得只在贺兰山家里见过一面,且这都过去二十几年了,莫不是这么好的记性?

    “昨个儿我还在和林老板说,这个会所您会喜欢的。”

    马阳原是想搭讪的,但贺兰珏一双深棕色的眼瞳看向别处,嘴角的笑意还未褪去,眼中便已多了一许陌生,总让人觉得疏离,便作罢了。

    温睿取回车便赶到了会所接马阳,听他讲起拍卖会上的见闻:“你真是亏大发了,那只碗,最后拍出了1.28亿,而且是被一位绝世美人拍下的。”

    “1.28亿!你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这我哪儿敢拍,指不定人家什么身份呢。”

    “我是说碗。”

    “哦,那倒是有,你就不好奇那个美人儿?”

    温睿瘪了瘪嘴,没再理会他。

    隔天林茂年便给秦越去了电话,请他当中间人邀贺兰珏到广域楼听评弹,随后又到藏品室取出了那颗玉坠,找了一个上好的紫檀木盒装上。听手下人说贺兰珏细看过这颗坠子,他想结交这位出手阔绰的买主,自然不好空手上门。

    ……..

    那只珐琅彩碗还放在贺兰珏的书桌上,她双手背在身后,站在窗前听雨。

    方垣左手举着伞,右手拎着食盒,快步穿过廊桥,见书房门开着,便站在门外轻声道:“我给你送早餐来了。”

    “进来吧。”

    他放下雨伞,端了食盒进去,看到那只花了一个多亿买的碗就那么随意的放在书桌上,问到:“像你这样,活得随心所欲,是什么感觉?”

    “随心所遇?都活到我这个年岁了,可不就得随心所欲了。”

    “你说话总是这么老气横秋的。”

    “你觉得我怎样随心所欲了?花钱?”

    “钱可以解决大部分烦恼。”

    她还看着窗外,点了点头:“嗯,这话很有道理,不过即便如我一般,也还是会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林茂年想邀你到广域楼听评弹。”

    她侧身,他这是想结识自己呢?还是替李静探听消息呢?

    “什么时候?”

    “今晚。”

    “你还没听过评弹吧?吴侬软语,温婉软糯,正适合你。”

    贺兰珏惯喜欢打趣他,明白了她的意思,方垣放下食盒便离开了。

    少顷,她锁了书房的门,打开了密室,里头陈列着她多年来各处搜罗到的藏品。

    她将那碗放到陈列架上,想起三百年前珐琅彩乃官家御制,景德镇最好的白瓷都用来做了这些东西,慕亲王府的格格因着美貌名动京城,她从景德镇护送白瓷入京,有幸得见,又想学这珐琅彩的制法,便有了这只花开富贵。

    …………………

    广域楼在豫章路巷尾,临河而建,是旧时戏园儿改的,一楼是散座儿,二楼是雅座儿,演出开始前几分钟,贺兰珏才赶到,林茂年和秦越迎了她往二楼雅座去。

    马阳磕着瓜子儿,一眼就认出了贺兰珏,她穿了一身米白色旗袍,外头披了一件同色的披风,手里拿着折扇。

    今儿个他做东,请徐薇等人到广域楼听评弹,定的也是二楼雅座,包房靠戏台左侧,这位置正好能瞧见一楼的楼梯口。

    “诶”他冲温睿使个眼色:“这不巧了,那个冷美人儿!”

    温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瞧见个背影,便用嘴型说道:“1.28亿?”

    马阳点点头,漏出艳羡的目光。

    今晚的演出是三搭,当间那个姑娘,便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柔媚可人,贺兰珏开了扇子,半掩面看了眼方垣,方垣凑近,便听见她道:“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她一见着漂亮姑娘,便爱说这些酸话,方垣不去理会,兀自听曲儿。

    林茂年倒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说着话,问道:“我看贺兰小姐对珐琅彩颇有见地啊。”

    “没想到背上这么两段儿词儿还挺唬人哈。”说罢轻笑了一声。

    “哟,这么地啊!您这气质背上这么两段儿还真看不出来!”

    “打眼儿的时候多了去了,全靠秦老板掌眼,才没让人给埋喽。”

    “老秦那都是自家兄弟了,您要是信得过,这苏州城,有我林茂年在,就没人敢给您埋雷。”

    “那就先谢过林老板了。”

    “客气,以后我的尖货儿尽数给您留着。”

    贺兰珏端了茶杯,微微点头致意。

    “听贺兰小姐这口音,是北京人?”

    “那您可就猜错了。”这句她是用苏州话讲的,待的地方多了,各地方言多少都会几句。

    “苏州人啊,那我们算是老乡了。”

    她笑而不答,方垣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想她不过瞎讲两句逗逗你,同你假客气。

    “贺兰小姐这个姓氏很少见呐,万峰集团的董事长也复姓贺兰。”

    “噢~万峰集团?”

    “那天同您说话那位李静李总,便是万峰集团董事长贺兰山老先生的儿媳。”

    “是吗,她没拿下那只碗,可惜了呀。”

    “只能说您和这只碗更有缘分。”

    说到这儿,林茂年拿出一个紫檀木的盒子,打开了递到贺兰珏跟前:“小小礼物,还请您笑纳。”

    正是那颗玉坠:“林老板太客气了。”说罢示意方垣收下。

    “您能看上它,也是它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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