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哟,”上司清俊的面庞掺了点捉弄人的笑意,“你还记得这个啊,真亏你还记得。”

    “别绕弯子了。”

    “白纸一张先给我吧,”熊小滚说,“你要如实填写那可不得了,到时候纪检委指不定亲自跑我办公室一趟跪求你出个连载。”

    公冶:“……”

    “他可以开车吗?”奔波一天的熊小滚扶着腰,问朗玉山。

    “指标目前没有波动了,不再出现四肢虚弱或体温升高的情况就可以开,但不能跑长途,”朗玉山冷笑,“那鳖孙敢研制这种药,他等着落马吧。”

    “我知道自己情况,现在手脚也有力气,放心。”

    他这个样子,熊小滚能把心放哪,又唠叨了两句,前面大楼来了通电话这才起驾。公冶目送他离开,往邓烟雨那走去,瞄了眼上边的体重,说:“走吧,带你们吃饭。”

    邓烟雨听他主动说要吃饭,也不管自己胖了几斤,欢乐地蹦起来:“你想吃什么,中餐?泰餐?火锅要吃吗?海底捞?”

    亓官:“日料呢?”

    邓烟雨:“日料不能吃,你看现在还有几家日料店开着。”

    “哈哈也是,”亓官偷了朗院长桌上的零食,“海底捞可以。”

    邓烟雨立刻上手机搜索,不一会瞪大眼:“宝隆的海底捞居然搬掉了。”

    “最近的在哪里?”

    “在春日区。”

    亓官意兴阑珊:“太远了,要不中华街搓一顿吧。”

    “你们法国菜要吃么,”朗玉山坐在电脑前,背对他们,“这附近新开了一家法式餐厅,人均一百也不贵,他们的青酱烩饭特别好吃。”

    邓烟雨和亓官异口同声:“要吃!”

    “和我说干嘛,”朗玉山笑着,“和小八说去,他掏腰包。”

    公冶趁她们讨论的间隙,去了隔壁更衣室,借了朗院长的藏青色休闲西装穿上,回来时问:“定好了吗?”

    “定好了,”邓烟雨笑吟吟说,“我们去吃法国大餐吧。”

    根据朗院长挥毫泼墨的鬼画符地图指示,公冶只淡淡瞥了一眼,在没有开导航的情况下,居然顺利成功畅通无阻地带她们来到了那家餐厅。

    餐厅环境雅致,古典乐轻缓,氛围营造得极浪漫,平均三桌出一对情侣。服务员引他们坐到十分私密性的角落位置,一长排红酒瓶装饰在沙发后方。

    基本上是邓烟雨和亓官点菜,公冶坐在对面静静喝柠檬水。

    “组长,你要看看么?”亓官正要把手机转给他,公冶说:“你们点,我都可以。”

    “朗院长推荐的点上,这个鸡看起来好好吃,这是什么,牛排配薯条?法国菜好像都是些蜗牛蘑菇。”

    邓烟雨啃着轻轻烤焦的餐前面包,滑动菜单,飞快戳了几个加号,点了大约五分钟,抬头说:“三个人吃八个菜够了吗?”

    八个菜?!只怕吃得胆汁要吐出来。

    亓官难以启齿,反倒是公冶神色从容,款声问她:“还有想吃的菜吗?”

    邓烟雨有点不好意思。公冶知道她胃口大,说:“点吧,我也饿得很。”

    于是上来了十道奇奇怪怪的菜,乌漆墨黑的焗蜗牛要用泡芙包着吃,洒满坚果的三颗烤苹果皱得像瘪了气的核桃,唯一惊艳的是剔骨烤鸡,脆皮上的白芝麻粒粒淋油泛亮,用叉子温柔一压,沸腾的汁水就噗噗地从嫩肉里漫出来。

    亓官备了药还吃得撑死,胃已经顶到嗓子眼,她去自助餐厅扫荡时都没有现在这么绝望,一看身旁的邓烟雨,正在欣喜地给呈上来的牛排拍照。

    七分熟牛排埋在炸出橘红蜜薯香的薯条下,已均匀切薄,肉质纤维细腻得仿佛在张口呼吸,但一筷子接起来,软软的肉条耷拉着垂成“U”型,萎靡得仿佛从死牛身上剜下来的。邓烟雨嫌弃地提近了看,亓官也冷冷盯着,恍然想起前任身下的那根东西,也是让人这么扫兴。

    她们没胃口,不谋而合地抬起头,去看对面,只见公冶接了一块烤鸡,喂进了嘴里。

    邓烟雨:“……”

    亓官:“……”

    他默默咽下,才发现对面两个在看自己:“怎么了?”

    “你吃肉了?!”亓官活久见地抱住头,“上帝,你肯碰肉了!”

    公冶汗颜地说:“我今天消耗太大了,必须要吃点肉。”

    “好吃吗,是不是很好吃!”他难得对鸡肉感兴趣,邓烟雨激动地扫了餐桌上的码,“我们再点一盘!”

    亓官:“再点再点!”

    “别点了,够了,”公冶伸手制止,“主食还没上来呢。”

    亓官眼前一黑:“主食?我们还点了主食?”

    “青酱烩饭,”公冶说,“不是朗院长推荐的么,你忘了?”

    邓烟雨讪讪一笑:“我还点了其他主食,有个黑松露意面,你们要吃吗?”

    “吃啊,”公冶喝了口饮品缓解胃部不适,“极乐,吃么?”

    亓官摸着自己怀胎四个月的肚子,嘴角一抽:“吃……”

    吃个鬼啊!神经病吧!来这就是为了一口饭!结果霍霍了一肚子前菜,害得她现在只想出去狂奔个五公里驾鹤上西天。

    当“镇店之宝”青酱烩饭上来时,三个人都死寂了。绿莹莹、黏糊糊的米粒平整地凹在大碗里,宛如隔夜凝固的浓郁青菜粥,绝对可以用一坨绿色不明物体来形容,可送入口腔的刹那,捣碎的罗勒叶与松子的滋味卷出清新肉香,在味蕾上泛滥成灾,和它的外貌形成强烈反差,美味到惊奇的程度。

    “朗食神果然说得没错,这玩意儿好吃到哭了。”

    邓烟雨瞅了眼桌上几板控糖控油的药,说:“友知姐,你还好吗?”

    “我很好呀,”美食当前,亓官慷慨地把装甜食的胃分出来,说,“这世上唯爱与美食不可辜负,放宽心吧,我死不了。”

    “我好像吃不下了。”把饭解决完,邓烟雨对着宠幸了两三口的意面,勉为其难地打了个饱嗝,亓官不至于瘫在桌上,只摇摇手说放过我吧。

    满满一盘意面无人问津,公冶搁下柠檬水,说:“给我吧。”

    “诶?”邓烟雨诧异地看向他,便递了过去,他就原封不动拿着她用过的餐具帮忙解决起来,薄唇接触刀叉之际,邓烟雨脸蛋一红,歉疚道,“我以为我可以吃完的,没想到青酱烩饭的量那么大,撑到我了。”

    “没事,我吃得下,”公冶轻笑,“主要是你友知姐,人快没了。”

    “不行了,我要去厕所。”

    亓官捂着胃站起来,邓烟雨也有了感觉,跟着她一起去了。回来时,公冶没看见邓烟雨,问:“她去哪了?”

    “这家店不是新开的嘛,”亓官坐下来说,“服务员说关注公众号注册会员可以抽公仔,她去搞抽奖了。”

    公冶噢了声。

    “组长,”亓官双手交叠,垫着下巴,顾盼生姿的双眸盯住他,说,“我们来好好聊一聊吧。”

    公冶:“是聊上次你请病假我误给你算成事假导致多扣你一千块的事吗?”

    亓官:“……啊?!”

    公冶往后一仰:“看来不是。”

    “当然不是,是小雨啦,”亓官拍住桌子,单刀直入,“你表个态。”

    公冶看着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表态?道歉吗?我道歉了。”

    “不是!”亓官急得用上肢体语言,大鹅子似的扑棱两下,“是发自肺腑的——你的真心。”

    “我是真心在道歉!”

    亓官:“……”

    这个男人还有抢救的必要吗?

    公冶狐疑地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对人家真就一丢丢感觉也没有吗,”亓官一脸服了你了,“我问你,你待在火炉边上,会感受不到热意吗,会听不到木头爆开的声音吗?”

    公冶领悟了,慢慢睁大眼睛。

    “开窍啊,”亓官指指自己的脑子,恨他烂泥扶不上墙,“一般女孩子会答应和一个没兴趣的成年男性住在一起睡他的床吗,她喜欢你都昭然若揭了,不然昨晚你干了那档子事,她今天还愿意陪你吃饭?她图什么?”

    “图你EQ为零?”

    “图你反射弧能绕地球五圈?”

    “还是图你活好?”

    公冶脸一烫:“什……”

    “而且,”亓官玩味一笑,“人家又不是不愿意。”

    公冶呆滞地僵在座位上。

    “你扪心自问,对她什么感觉。”

    公冶目光一寸寸移开,望向远处那道小身影。她套着他的警服,衣领边的紫露草金属花徽太闪了,吸引了许多目光,不知情的以为是在cosplay。

    她正专心致志掏着箱子里的奖品,发丝卷卷弯成月牙,搭在脸颊上。

    公冶收回目光,对上亓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雪亮视线。

    “嗯?”亓官轻佻一哼,非逼得他说出来。

    所以,他说了:

    “喜欢的。”

    似乎一切尘埃落定,他在一场不知何时打响的拉锯战里先败下了阵,没有一分一毫的掩饰,坦诚地说:“我是喜欢她。”

    “接下来该怎么办你自己清楚吧?”亓官说,“虽然你是我组长,但我比你大两岁,姐姐我——”她探出身子,往公冶头上狠狠拍了下,“驰骋情场,比离过四次的熊老大还要饱经世故,你们那点破苗头,我都不兴说了。”

    “记得主动点,”亓官下达最后的通告,“你就认栽吧。”

    “她待在我身边不安全,”公冶沉沉的目光在碎发后暗下去,“至少目前看来不安全。”

    “你怕张烬和顾令萍对付她?”亓官思索着,“张烬一副好牌打得绝烂,估计要倒台了,顾令萍么……她没来过歌华,还要管着独玉分所的孩子,够不着你的吧?”

    “不一定,我到现在也不理解,”公冶目光冷淡,“只要公安还保她,她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啧啧,顾虑这么多,”亓官一叉子下去,钉穿软塌塌的牛排,“你就承认你喜欢她喜欢到要死要发疯吧。”

    公冶竟没反驳,将柠檬水饮尽:“我会考虑清楚的,谢了。”

    “别客气,”亓官冲他摆手,“我是男人钓多了,都有门路的。”

    公冶:“……”

    “友知姐!”邓烟雨兴冲冲地蹦跶过来,双手背在身后,看看公冶,再看看亓官,满脸喜色,抑制不住地露笑,“猜我抽到了什么?”

    “什么哦?”

    “当当!”邓烟雨把抽中的奖品亮出来——是一只公美布娃娃。

    非常精致,缝制它的人必定是个细节怪,人工宝石点缀的紫露草胸徽栩栩如生,敞开的警服,微乱的黑发,冷酷的绿眼睛,这个公美娃娃的形象……

    “是不是很像公冶警官!”邓烟雨惊喜欲狂,开心得要原地蹦迪,“简直一模一样,就是Q版的公冶警官,好可爱啊啊,连拽拽的表情也像得不行!他们说这是隐藏款,箱子里就一个,被我抽到了!”

    “哇塞真的吗!小雨你好厉害!”亓官拿来一看,乐开了怀,“天呐真的好像啊,哎组长你快看——”

    公冶拿着娃娃一瞧,也怔住了。

    像得实在过分,就是照着他这个人缝出来的吧。

    “你以后可以抱着它睡觉,”亓官满心欢喜地揉揉她,“不过有真人就搂着真人睡,真人通宵值夜班不在家,你就搂着它睡觉,两全其美。”

    “我也这么想的,”邓烟雨说出这句不经大脑的话,表情顷刻凝结,接着满面通红,“我不是……那个……意……”

    “我去结账。”公冶起身,将娃娃还给邓烟雨,往前台走去。

    “23桌。”

    “好的。”

    收银员熟练操作着界面,眼睛一扫,在这位客人的脸上多停留了两秒。

    他脸怎么这么红啊?我们店的暖气开太足了吗?

    收银员没再多想,滴了付款码,微笑着递给他三颗草莓奶糖。

    晚上,邓烟雨简单收拾了一些衣物,就搬去了亓官家。

    公冶开车送她去的,亓官在紫露区租了一套loft小资公寓,套内五十平,两个人住绰绰有余。她家还养了只狸花猫,眼睛是翡翠绿色,以前流浪过因而性格随和,邓烟雨一眼便相中了,爱不释手地抱着它满客厅溜达,还意外找到了失踪已久的逗猫棒。

    “那我走了,”公冶准备离开,似有什么后顾之忧,对亓官说,“一千块我垫了,你半夜不要来找我。”

    “哈,你当我鬼吗,”亓官翻了个白眼,“三天后来接她啊。”

    公冶张了张唇,却没说一字。

    “三天后,”亓官捂住嘴,坏坏地偷乐,“就是你的处刑日了,看你以后怎么演下去,这三天你正好用来做下心理建设。”

    “你不去当恋综观察员真是可惜了。”公冶抛下这句话,头也不回走了,狸花猫喵喵叫着小碎步溜至门口,邓烟雨在他身后喊:“公冶警官!”

    公冶回头。

    “晚上开车小心点啊。”她扒着门框,难舍难分地望他。

    以前为何没发现,她的眼神那么酥。

    “嗯,”公冶怕脸上又烧起来,迅速转身撤离,“我知道了。”

    邓烟雨见他走得这般匆忙,不安地说:“身体还不舒服吗……”

    “他强健着呢,小傻瓜,别担心啦,”亓官往她后脑勺一带,慢步进屋,“你的好日子可要来了。”

    好日子?

    邓烟雨低头瞧了瞧狸花猫,狸花猫也仰头,瞧了瞧她,尾巴咻地竖起。

    “确实有好日子了,”邓烟雨嘿嘿道,“我有猫猫rua啦。”

    “是有猫猫rua了,”亓官站在咖啡机前,按了双份浓缩,宠溺地笑道,“还是只超——纯情的大黑猫猫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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