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怀瑾阁,左泽正躺在榻上,果然是在午憩。

    我轻手轻脚走进房里,突然想起今日太阳好,可以将箱子里的衣裳都拿出来晒晒。

    “你回来了?”

    我正要轻轻撩动珠帘,他突然在我身后开口。

    “嗯,你睡吧,我去晒晒衣裳,今日太阳好得不行。”

    他又转头向外面说,“把门关好,我与夫人有事商议。”

    啊?我疑惑:“何事?”

    “疼吗?”他突然说。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都要忘了。

    他坐起来,拉我到榻上坐着:“我看看。”

    “这……这有什么可看的?”我赶忙拢住衣服起来。

    “你又不说疼不疼。”

    “……早上有点,现在没有了。”我尴尬说道。

    “好。”他又揽着我坐下。

    我挣扎着要起来:“我要去晒衣裳。”

    “待会。”说完这个他又不说话。

    “二妹妹五月要出嫁了。”

    “也差不多了,她的这门亲定了两三年了。”他说,“这两三年好几个妹妹应该都要出嫁,免不了要你多操劳,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我挺乐意做这些的,也是沾喜气。”我又问他,“你下午不去官舍吗?”

    “今日的事都做完了。明日再去。”

    “你们时间真是灵活。”阿兄和阿爹基本都是日日那个时候上下职,“那待会再休息,帮我把衣裳搬出去。”

    下午晾完衣裳,阿泱却突然来找我。

    “阿嫂给我出个主意。”

    “怎么了?”

    “阿爹阿娘给我定的那家人,我不喜欢。”

    “定了?”

    “大概是定了。那家好几房,人多又复杂,我……我虽学着理事,但不想往后一辈子都在那么多人里周旋,累都累死了。”

    我将她拉着坐下。余光里看见左泽也进了房。“现在只是说说罢了,还没过礼都不算数。叫你阿兄去跟婆母公公说。”

    左泽走过来:“是哪家?怎么就说定了?阿爹亲口跟你说了?”

    阿泱跑过来情绪不平,眼看要泪盈于睫,断断续续地说:“是张家。左都御史张家的次子。阿兄你也知道,当初他们家出了那种事,这不是把我往火坑推嘛。”

    张家的事,我倒也有所耳闻。张左都御史喜豢妓,但有个妓子不知是动了真情还是想要借御史的手脱籍,总之就是于张府门前吊死,身上的白色衣衫一字一句用血写着对御史的控诉。当初此事也在汴京掀起了大波澜,好久才平息。

    阿泱说道这里忍不住情绪开始抽噎:“阿爹不就是想让我将长姊的补回来吗?我就是他们填补人情的工具。”

    “阿爹阿娘不会这样对你的。只是你听清了?”

    “阿娘来跟我说的,就说他们家二儿子怎么好怎么好,只字不提这些事。阿兄阿嫂,我没有求未来的郎君要多好,要什么官位,我只想平平静静过日子……”

    我抱住她:“让你阿兄去商议,绝不会让你往火坑推。”

    左泽站在那里,冷静地说:“阿泱,你平复好心情,收拾下仪容,我们去父亲院里。”

    我留在院里,问胡婶:“张家从前与我们家有交?”

    胡婶脸色难看:“当初,大姑娘与张家庶长子定过亲,因为那桩事取消了婚约。后来大姑娘为了不伤张家的面子,才嫁了皇商家,连个官宦人家都没选。”

    所以,阿泱才那么说。

    “夫人,说起来也是怪得很,三主君是从来不管那几个女儿的,那一次却谁都没商量一个冲动闹到张府去说要退婚,闹得很不好收场的。本来妓子那件事没宣扬,是三主君这个事才闹得满城皆知。后来主君去多番道歉才草草善了后。”

    原来是这样,我当初只听说左都御史的事,却不知晓这背后的一堆事。

    听完,安嬷嬷突然将我拉到里间。

    “姑娘,这到底是左家内里的事,你可千万不要搅进去。世家的这种事都多着,少管为好,有什么要紧的请姑爷出面就算了。”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但料想这事也不至于成行。“我知道了嬷嬷。”

    左泽夜里才回来。

    “吃过了吗?”

    “在父亲院子里吃过了。”

    “这事怎么样?”

    左泽坐在桌边,斟了一杯茶:“暂搁置了。”仰头喝完又说,“总说阿泱稳重,遇到此事还是稳不下心。原是阿娘以为阿爹有那个意思便到阿泱院子里与她商议。还并没有定下来。”

    “这也是自然的,毕竟是终身事,哪个姑娘家能定得下心,阿泱慌神也是情理之中……所以是还没定嘛?”

    “是还没定,不过上次已拒了张家一回,还驳了他们面子,弄得不甚好看,终究是我左家有所理亏,不好二拒。”

    我着了急,这意思……

    左泽拉过我的手,让我安心:“打算用给外祖母侍疾的名头,将阿泱送到涿州去,把这婚事避一避。”

    “这……也不是长久的办法。”

    他叹一口气:“是不长久,终究稳妥,不伤两家的体面。阿泱先去,过几个月再回来,就当去涿州玩玩。”

    只能如此。

    第二日约见了阿嫂。

    我先到了宣纱坊去。昨日晒才见着左泽除官服外的私服几乎全是深色,只一件浅蓝的,便想着要来给他做做衣裳。

    在宣纱坊进了一家老牌铺子,选衣料挑样式,又照着我带来的左泽旧衣服量尺寸,弄了好一阵。

    出门时竟然有些微雨。

    千万不要下大了。否则阿嫂那么重的身子还要雨中出门,不说阿兄骂我,我自己都不会好过。

    所幸下得小。

    我坐在远山楼门口那一桌等着阿嫂。

    她到的时候天正露微晴。

    阿嫂一见我便笑瞠我:“前日才见过,怎么又叫我?又吵了?”

    我扶着她上楼进雅阁:“那还不是关心你?你与我阿兄的架可吵到什么程度了?”

    “你这丫头!真不该告诉你。”

    进了门阿嫂才说详情:“你阿兄自然也是知道他的钱会到哪里去,会不会回来的。不过碍于我、碍于那是我父亲,也就顺水推舟,没有拒绝。我和我阿爹虽然不亲,终究由血缘,有血缘便有借口,你阿兄是不想我背上不孝罪名。知道这些,我又怎么可能真和你阿兄吵架。”

    “和好了?”

    “前天夜里我们把话说明白了,事也就了了。”阿嫂过来握住我的手,“说到这里……阿鸲,很多事夫妻之间就是要将话摊开来说清楚,他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你知道他的下限在何处。说清楚这些,才好好好地过日子。”

    “我明白阿嫂。”

    接下来便上了菜,我与阿嫂大吃特吃,都躺在椅子上不想动。

    “阿鸲,你是越发能吃了,这么一大盘都吃光。”

    “阿嫂你也不遑多让,吃了好些。”

    她指指肚子:“这不是还有你侄子嘛。”

    我于是败下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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