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醒迈出浅水湾大门,回头看去,高挑健壮的男人还停在院中恭敬颔首。

    几分钟前,在姜醒表明态度之后,她也得到了花煜的答案——

    “浅水湾,必然忠诚。”

    她听出了男人的不情不愿,也知道这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如果不是为了瞿墨和那些伙伴,这个男人是不会向她低头的。

    因为森林中的黑豹从来桀骜。

    可惜现在他有了软肋,有了命门。

    瞿墨就是他的命门。

    为了她,他做什么都可以。

    哪怕是让花煜承认姜醒,那个他自始至终都不愿沾边的女人,向她毕恭毕敬表示忠心。

    都可以。

    只要姜醒能够护着浅水湾,护着瞿墨。

    花煜低垂着头,五官因为光线昏暗而更为深邃。

    碎发下的那双眼睛如一汪凝结的寒潭,平静无澜。

    他面向姜醒离去的方向。

    片刻,待女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才缓缓抬头。

    这一眼,男人愣住。

    他以为姜醒已经离开。

    没想到女生此刻还站在浅水湾的大门之外,笑着向他招了一下手。

    “那好,一言为定!”

    女生有着出乎意料的爽快与豁达,在花煜说出答案后也马上回应,给他吃了一剂不小的定心丸。

    本来还七上八下的这颗心,在她痛快应允后,着实放松了不少。

    这一刻,他似乎有点了解瞿墨为什么非她不可了。

    孤狼嗜血,从不喜欢结伴同行。

    但若是能入得了这匹狼的眼,便相当于拥有一副披荆斩棘的铠甲。

    你不会质疑她的决定,因为你知道这一定是最优解。

    花煜饶有兴致挑眉,注视着姜醒潇洒离去的背影。

    片刻,十分难得地勾了下唇,用着碎碎念的声音启口:“那就合作愉快了。”

    ……

    姜醒自然没能听见这句小得不能再小的话,路过地下停车库时,突然拐弯走了进去。

    那些化奴是为了刺杀富婆而来的,她既然知道了,不进来看看总觉得少些什么。

    哪怕是打听打听是仇杀还是情杀也好,现在这个节骨眼儿,细枝末节的信息也许都能帮得上忙。

    姜醒化作一滩黑影潜入,慢慢摸索到豪车的前方。

    突地。

    昏暗中,她感觉驾驶座的身量不太对劲。

    与化奴相比,未免太高大了。

    淡淡的烟气飘来,燃烧的一点红光像猛兽的眼睛,忽明忽暗。

    姜醒现身在车前方,毫不客气的用手敲了两下:“有些人不是要回家睡觉吗?”

    磕哒。

    似乎回答她这句话,乔絮短暂开了一下车内灯,旋即又按灭。

    “生活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吐出一口烟气,幽幽开口。

    后来他理智地想了一下便就折返回来,因为若是生活区相安无事,是不会有人注意到化奴的。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姜醒嗯了一声,不客气地坐进副驾驶,简短说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整个过程中乔絮都在安静听着,眉头渐渐下压。

    他吸完了最后一口烟,捻灭烟头,旋即推开车门问姜醒:“敢不敢跟我走一趟?”

    姜醒下车跟上,注意到一旁角落处倒着三四个化奴。

    “没死,只是晕了。”乔絮解释道。

    他的手下留情更加印证了姜醒的猜想:“你知道它们就是无异能的人类对不对?”

    乔絮一路沉默。

    直到带姜醒来到自己的出租房,从破旧的铁盒子里翻出来一个老旧的手环。

    姜醒认出来上面有异洞调查机构的图标,只不过是十多年前的旧款。乔絮将一份埋得最深的数据报告从里面找出来,调出来给她看。

    全息投影上,一份从未在调查机构出现过的报告跃然眼中。

    “天宫区曾经展开过一次异洞,当时卷入其中的化奴不在少数。”乔絮坐在床边,提起过去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异洞调查机构主要负责的是人质安全,所以我们刚开始行动的时候并没有想要去救化奴。”

    姜醒掀眼,男人这算是变相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气质一下子也变得专业起来。

    “可是上面下令,让我们一定必须安全救出所有化奴。”提到这个,乔絮还自嘲地笑了笑当时的自己。

    新人刚到重要位置时总想将事情做到最好,当时他和几个调查官都准备出异洞了,突然下达这么一个命令,自然想问个明白。

    马上就是五个小时营救时间的极限,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冒着生命风险来救这些东西。

    “所以后来在隔离的时候我托人探查了一下,没想到看见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乔絮扬头示意姜醒手里的报告,“就是这些数据,显示化奴和我们这些人的基因序列是一样的。”

    换句话说,化奴和他们一样,都是人类。

    姜醒翻动着报告:“所以你在那之后就找了个时机辞职了?”

    乔絮嗯了一声,他直觉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所以干脆带着这份报告逃之夭夭。

    “那后来你还有继续调查吗?”姜醒追问。

    乔絮摇了摇头:“离开机构我还管这些?每天当然就是打打拳,挣挣钱,喝喝酒了。”

    姜醒笑了一声:“那你这份报告还保存得挺好。”

    乔絮听出了她的话里有话,耸了下肩。

    姜醒将报告递还,经过乔絮的讲述,一直困惑她的问题可能就摸索到了答案——

    三大家族是知道化奴的真实身份并将它们放在身边的,而且他们不敢让化奴去死。

    虽然现在姜醒还推测不出具体原因,但从三大家族对待化奴的态度来说,化奴对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

    也许就和雏鸟有关。

    姜醒:“我听说十五年前出现过一次暴乱,是和化奴有关系吗?”

    乔絮点点头,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化奴在十五年前就曾请过人类之神降临。”

    所以他在姜醒口中再次听见这一个词时,心还是狠狠地抽了一下,记忆瞬间就被带回到了那个令人瑟瑟发抖暴乱之中。

    这在乔絮的记忆里是最恐怖的,甚至比世界末日都要来得可怕。

    因为那种不受控的恐惧会从心底深处源源不断溢出,一点点包裹身躯,扼住咽喉。

    人类会失控,像目睹大象的蚁虫,连逃都不知道该怎么逃。

    “那个庞然大物是突然出现的。”乔絮闭眼缓了缓,叼起一根烟,“当时我负责城市人员的疏散,就那么看了一眼,我就动不了了。”

    就是猝不及防的,一个看不清身影的庞然大物出现在这片土地。

    不知道是从地底钻出,还是从天上降临,总之就是赫然现身。

    似人非人,具体也描述不清祂是什么东西。

    “十五年前在这个东西出现之前,城里也出现过拼接尸体的情况,但那时我们并没有将这两者联系起来。”乔絮说道,“现在想想,也许就是化奴们暗中筹谋的生祭活动,他们打不过异能者,只能使用死去的异能者尸体进行祭祀,请出所谓的人类之神。”

    姜醒:“那当时是怎么解决的?”

    十五年前既然能平安度过,那么这一次应该也可以效仿。

    乔絮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似乎难到他了,思忖片刻后他表示:“具体我不记得……那个庞然大物好像就是突然倒下去,从地面上消失了。”

    他边说边回忆,最后肯定了一下:“就是突然消失的。”

    说到这里,乔絮这个两米左右的魁梧大汉还忍不住打了个颤,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体会到那时的恐惧。

    那种意识模糊,快要被恐惧溺毙的窒息。

    人类之神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不留一丝痕迹,所有人都以为已经平安度过了那次浩劫。

    没想到时隔十五年却又卷土重来。

    安静间,姜醒推开窗户。

    漆黑的夜景一下子就变得清晰。

    乔絮的这间出租屋位置挺高,窗户位置又面向生活区,此刻敞开时可以远眺那边连成片的璀璨灯火。

    夜风袭来,吹得头顶垂下的老旧灯泡晃了晃。

    乔絮扬头看了一眼,最先打破安静:“在看什么?”

    “在看天宫区有没有什么动静。”姜醒趴在窗边淡淡道。

    这一次的事件不是没有先例,十五年前就出现过这样的动乱,可是从那天的汇报到现在,天宫区未免太安静了。

    是有把握这次也能够安稳度过吗?

    乔絮走过来,也将两只手搭在窗边:“你之前应该也当过调查官吧?”口吻随意到好像是老友攀谈。

    其实在姜醒观察他的同时,乔絮也在观察她。调查官的眼睛从来毒辣,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

    他注意到姜醒接过手环时最先确认了上面的图标,这个标识只有调查部门才有,只是一个文职部门的人不会留意这些细节。

    后来在递还手环时,姜醒还特意将全息界面关掉回到初始界面,也是调查官会下意识做的举动。

    姜醒没说话,可是笑容说明了很多。

    两人的身份其实都露了出来,可是都主打一个死不承认。

    “你觉得这次能平安度过吗?”男人说这话时表情一如既往的颓然,让人不知道他是希望平安度过还是就此毁灭。

    人类之神一旦降临,就不仅是生活区和天宫区的事情,那将是整个城市的灾难。

    三个区是拴在一根线上的蚂蚱。

    姜醒不想太乐观也不想太悲观:“尽全力吧。”

    不然,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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