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走后,祭司掀开活动床板,把藏在解剖台里面的黑孩子放了出来。

    皮塔提实在忍受不了了,趴在台沿上浑身发抖,呕吐不止。苏蒂拧了条手巾给他擦拭,他看到巾上血痕斑斑,才发现自己刚才拼命克制自己不要尖叫,嘴唇都被咬出血来了。

    幸亏他听懂了咒语里的暗示,否则床板翻转之时,难免惊叫出来,那就完了。

    祭司递给他一杯水:“孩子,润润嗓子吧。”

    待他喝完水,多少恢复了一点冷静之后,祭司问他:“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回家!”皮塔提不假思索地回答。

    “回的了吗?”祭司低头看着他,眼神悲悯。

    皮塔提张了张嘴,却吐不出来一个字。他是被千里迢迢地送到王城来的,一路上漫漫荒原,浩浩黄沙,堂堂关城,哪个他都无法独自一人飞越。更别说还有追兵和野兽了。

    “就算你真的回去了,你父亲也会把你再送过来。容留逃亡的质子,会被视为反叛和不忠。千万族人和一个儿子,你父亲知道怎么选,否则他当初就不会把你送来埃及了。”

    皮塔提茫然地问:“那我能去哪里?”

    祭司语气更加温和:“要是你愿意听我一言,还是回去王城吧。我送你回去找王后,求她一言,或可以从轻发落。”

    仇恨和屈辱陡然涌上心头,皮塔提后退了两步,喃喃说:“不……不!”

    突然当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从窗外飞来,击碎了莲花灯。一片漆黑,祭司迅速回身,把苏蒂护在怀里,而皮塔提觉得另一只大手拽住了他,身子一轻已飞出窗外。

    祭司警惕地点亮灯,看到打碎莲花灯的,只是一块寻常砾石。他朝窗外望去,已看不到努比亚王子和那不速之客半点人影。

    苏蒂紧紧拽着他的白袍,见他好看的剑眉紧蹙起来,惴惴不安地问:“小哥哥是不是被怪物抓走了?会不会被吃掉?”

    “那不是怪物,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祭司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她,懊恼地叹气说,“我大意了,他刚才一定就潜伏在窗外,拿准危险时刻我必会优先保护你,才打碎灯盏,趁机带走皮塔提。只怕日后,埃及是不得太平了……”

    皮塔提被那人拽着一路飞奔,到尼罗河畔才停下来。

    他一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就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它竟然长着一颗胡狼脑袋,双眼在月光下闪着幽幽绿光。

    “阿……阿努比斯?!”

    “阿努比斯”冷笑一声:“此处离神庙不远,你若怕死,就回去,不怕死的,就跟我来。”

    他的声音与常人无异,皮塔提仔细打量,发现胡狼头之下有一道面幕,挖出两个眼洞,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

    祭司找不到的“神面”原来在这里!但知道这乃是凡人假扮并没有让皮塔提安心一点儿,那双眼睛仿佛黄蜂的毒刺一样,扎得他心惊胆战,一时间真想跑回祭司那儿去。

    那人似乎看透了他的犹豫,发出细碎的笑声:“要知道,穿僧衣的未必慈悲为怀,甘言美辞指的是条死路!”

    他靠近皮塔提,声音蛊惑:“像你这样单枪匹马闯出王城的少年英豪,像你这样高贵不屈的草原雄狮,只有你才能成为努比亚的王者,带领他们掀翻埃及的统治!”

    皮塔提半信半疑地抬起眼睛望着他。那人愉悦地继续说下去:

    “可是正因为这样,要是你落到法老手中,他会怎么做?当然是杀了你,免得你未来成为埃及的心腹大患!然后命令你父亲再派个儿子来。你父亲被埃及揍怕了,揍软了,一定会乖乖听命,反正他有的是儿子。没有人会在乎你的死活,你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

    皮塔提怔了半晌,终于捏紧拳头低声道:

    “我……我跟你走。”

    在芦苇丛中搜查的追兵听到一阵哗啦扑腾的声音。只见一头巨大的鳄鱼咬着一具血肉模糊的瘦小的人体,从从容容地摆尾入水而去,留下一汪鲜血和一个金灿灿的大耳环,血泊边有凌乱的小孩脚印。

    队长回身一个耳光甩在离自己最近的士兵脸上。

    “叫你们好好搜查,怎么会漏过去的?!”

    那被打的士兵站的笔直,一声不敢吭。一个老兵打圆场说:“官爷息怒,索贝克帮我们绝了后患,也是一样……”

    队长悻悻然地吐了口唾沫:“对王上倒是都一样,咱们呢?白跑了半宿,手边的鸭子都能让鳄鱼叼走,不治罪就算走运了。收队吧!”

    也许只有月亮曾听到河边茅草窝棚里的低唤、哭泣、痴笑,看到那个疯女人把金光闪闪的耳环戴在枯瘦的手腕上,带着当年大美人的娉婷和骄傲走出来。无人在意她为何深夜游荡在芦苇丛中,又为何从此再也没有出现。

    第二天,祭司破天荒地叫苏蒂到屋内听课,可她心里乱乱的,一点儿也听不进去,只要外面传来风掠树枝或者虫鸣鸟叫的声响,她都觉得是有什么在窗外窥探。

    怕什么来什么。一阵急促的车马声从外传来,在神庙门口停下。一队士兵列队跑步进入,把孩子们吓得抱成一团。带队的将官亮出飞鹰标志,彬彬有礼地对祭司道:

    “奉上峰之命,调查此处神庙供奉的圣鳄杀人案件,请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圣鳄杀人了?”

    “大人应该认得这副锁链吧?”对方拿出一串沾着水草和淤泥的铜链,丁零当啷地抛在祭司面前,铜链当中有一个断裂的环节。祭司一眼认出,那是他拴住巨鳄的锁链。

    “大人不必紧张,死者只是一个贱奴。只是上头担心,圣兽噬人,恐怕不是吉兆,才召大人问话的。”

    苏蒂原本藏在孩子堆里,偷偷地往外瞄,只见来人拿出锁链,以为他们要把祭司铐走,急得冲出来,张开双臂拦在祭司身前,尖声问:

    “你们要干什么?!”

    “苏蒂……”

    那将官脸色一沉,厉声说:“就是她!这丫头窝藏逃犯,把她带回去!”

    不对,他怎么知道这回事,除非是昨晚那个神秘人再次出手……

    未容祭司细想,那人已伸手抓向苏蒂,却不是抓她的胳膊,而是抓向她的后颈。

    祭司一把将苏蒂拉到身后,一拳格住那人,喝问:“你有什么证据?”

    “有人告发,我们只负责拿人,证据你问门殿要!”那将官轻蔑地抬起下巴。

    门殿是什么去处,祭司再清楚不过了,进了门殿,没人能保证活着从那儿出来。那将官一边回答,斜身摆脱祭司,伸手又向苏蒂抓去,祭司只得一拳打在他的手肘上,才把苏蒂夺下来,紧紧护在怀里。

    “你竟敢抗官!给我拿下!”那将官怒道,士兵们听命,纷纷拔剑围了上来。

    再纠缠就走不了了。祭司挟起苏蒂,侧身挤过包围圈的缝隙,朝门外冲去。

    那将官冷笑一声,将一截青铜链飞踢过去,不偏不倚绕住了祭司的脚,祭司一个趔趄,那些士兵们都是身经百战之辈,哪会放过这么大的破绽,不等他站稳,七八把短剑就架上了他的脖颈。

    “大人紧张什么呢?”那将官负手冷笑道,“这黄毛丫头懂得什么,必是受人教唆,我们不会为难她的,只不过是要查明幕后主使是谁——难不成,就是大人吗?”

    祭司察觉到阴谋的藤蔓正在缠成一张大网。他游目四顾,确定屋内除了对峙双方已无他人,那些吓坏了的男孩们早就从后门偷偷溜走了。

    他垂下眼睛,微笑着说:“你说得对,我就是那个幕后主使。想知道我把努比亚质子藏到哪里去了吗?——那你就不能杀了我!”

    话音未落,寒光出鞘。只听见叮叮当当,周围士兵的刀剑被尽数削断,四处迸飞。祭司仗剑直指那个将官的咽喉,喝令:“让开!”

    他手中的锋刃闪烁着银白色的光泽,迥异于普通青铜剑的亚金色。那是埃及尚无法炼成的神铁,若非赫梯国作为国礼相赠,就是用极其罕见的天然陨铁打造。他持剑那一派气度更是凛然生威,官兵们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祭司握着剑,带着苏蒂,步步退出包围圈,对那将官冷笑道:“告诉你背后的主子,想从我手下讨到便宜,还得再换个人来!”

    他把苏蒂抱上官兵们停在神庙门口的其中一辆战车,自己也跃上去,挥缰策马,绝尘而去。

    那将官方才如梦初醒,怒道:“还不快追?!”

    士兵们纷纷跳上战车穷追不舍,奈何祭司的车上载着一个小孩,比他们载着两三个大男人的战车轻快得多,眼见距离越拉越远。

    那将官打了一个长长的唿哨。两匹辕马听到熟悉的呼唤,立刻竖起耳朵,扬首长嘶。

    村口跨过水渠的小木桥就在眼前。祭司连连催马,但两匹马还是明显放慢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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