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山路难行,半道又开始下雨,未免打湿衣服而着凉,六个人只能选择有遮挡的地方走,回到院子已近七点。

    宋翔给他们开的门。

    院落变得很空荡,原本摆在空地中央的两口棺材已经被移走。

    “族长叫人把棺材抬走了?”这是姜银砚和其他五人的一致反应。

    而宋翔却说:“从下午你们走,到现在回来,没有人来过。”

    霍闻川脚步一顿,“不翼而飞?”

    鲜柠坐在门槛上吃窝窝头,“我们一直在堂屋里忙着刻石头,没注意外面,休息的时候才发现棺材不见了。”

    傅平湘将竹篮放到地上,“两口棺材,外加两个人的重量,在你们仨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运走,活人干不了这个事。”

    “是阿环吗?”阿环昨夜现身时的面容令人毛骨悚然,以致高茴在说出她的名字时都禁不住胆寒心怵。

    “阿嚏!”庄准揉了揉鼻子,“应该是。”

    “大家辛苦了,快进来喝杯热水暖和一下。”段怀仁在堂屋里招呼大伙儿。

    姜银砚看到堂屋里多出个绿色塑料外壳的热水瓶,“哪来的热水瓶呀?”

    宋翔帮着给大家端水,“老段跟族长要的。”

    没有凳子,大伙儿就全部站着,一边喝水吃窝头,一边讨论今晚可能发生的情况。

    高茴思忖道:“昨晚是因为郭晚是男的,所以阿环才选中了他们。今晚不存在男女同住的情况,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全体安全?”

    站在外面不敢进来的常瑞听到高茴仅是揣测的话时,赓即喜形于色,“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傅平湘的眼刀倏地扎向他,“干坏事的人还想睡好觉?噩梦都能给你吓丢魂儿。”

    常瑞小声道:“我没干坏事。”

    傅平湘见他就来气,“结石长嘴里了还是咋滴,这么硬?”

    常瑞下午挨的巴掌,脸这会儿都还隐隐作痛,生怕傅平湘又“啪啪”给他俩耳光,吓得赶紧闭嘴。

    “对了。”鲜柠突然想起一件事,“族长送晚饭过来的时候,让我们睡觉前要把装蘑菇的篮子放在门外。”

    高茴由此猜度:“如果不把蘑菇篮子放门外,阿环就要进屋?”

    庄准又根据高茴的猜度而揣测:“血米不能辟邪,蘑菇才能?”

    “下午采蘑菇的时候我就在想一件事。”姜银砚缓缓开口:“房间里有蘑菇的简笔画,族长又让我们去采蘑菇,我隐约觉得跟阿环有关。”

    傅平湘双臂横抱在胸前,“这么一说的话,那我估计阿环生前干的就是采蘑菇的活计。”

    发觉霍闻川跟张晴和俩人都沉默着没说话,傅平湘立马点两人的名:“霍帅,晴和,你们估计呢,是不是我说的那样?”

    张晴和:“我的估计,是那样。”

    霍闻川没有回答傅平湘,而是抛出了另一个更深层的问题:“阿环生前所用的物品都被清理过,是烧了、扔了、还是藏起来了?”

    “我认为是烧了。”宋翔进一步论证自己的观点:“许多人都觉得死人的物品沾着晦气,通常的做法都是烧掉。”

    傅平湘却觉得烧掉和扔掉都与村民奉阿环为神女的事相冲突,“阿环不是神女么?神女的东西也烧?不应该在庙建好后通通供奉起来吗?”

    “神女的话就不要信了。”姜银砚端视已经颇具雏形的石像,“对神女的礼遇不该只是一块根本不适合用作石雕的泥灰岩。阿环昨晚出现时,眼睛里有很深的怨气,不出意外应该是被人害死的。死的时候身上穿的是喜服,也许就是在新婚当天被杀的。”

    张晴和有意无意地晃动着手电的光,“不能男女同住。”

    高茴接茬:“男女同住的结果就是死,还是穿着喜服死。”

    霍闻川穿的羽绒服是灵探组十个人里面最厚的,但他依然觉得很冷,将羽绒服的拉链滑到顶端,“我和阿砚今早去的那些人家,家中都没有十岁以下的小孩。”

    傅平湘忽然似醍醐灌顶,“霍帅这么一说,我想起我们去的那些家里也没有,最小的都是十五岁。”

    张晴和又补充了一点:“还有四五名适龄的未婚男女。”

    高茴立马拈出两个鲜活的例子:“范小彩和袁东福,两个人明显互相喜欢,但就是不在一起。”

    鲜柠歪头问:“双方父母不同意吗?”

    傅平湘一气喝完杯里已经温凉的水,“双方父母早没了,俩人的年纪也都快四十了。”

    庄准手里捧着段怀仁刚倒给他的热水,吸了吸发堵的鼻子,“是不敢吧,比起结婚,活着更重要。”

    段怀仁一边听大家分析,一边给大家倒水,只偶尔插一句:“村民们如果死守在这里,长明村用不了多少年就会彻底消失。”

    鲜柠艰难地嚼着硬如石块的窝头,“是因为这样才给阿环建庙供奉吗?”

    傅平湘抓了把头发,“线索太少了。”

    姜银砚眉心微紧,“还有戴恩惠和郭晚的棺材,如果像之前的那些案子,人死之后,尸体自动消失,装棺材无疑是多此一举。再则,村里怎么恰好就有两口一样的棺材?如果是族里老人给自己准备的,怎么舍得拿出来给陌生人用?假使他们舍得出棺材,常理讲,陌生人死在村里,首先要做的也不该是立即装棺。我总感觉棺材像是提早预备好的,就等有人死。”

    一股寒意从傅平湘脚心直窜天灵,“殡仪馆那个案子,王齐东,不,杨诚,他就想我们死。”

    “小傅兄弟,”宋翔轻拍傅平湘的肩头,温馨提醒:“不用担心,你有朱伏平的祝福。”

    傅平湘毛躁道:“亡者之灵的祝福只能对付亡者,对付不了活人。”

    姜银砚将手捂在唇前哈了口热气,随后拿开,“不知道族长明天又要安排什么事,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找一找那两口消失的棺材。”

    霍闻川赞同地点点头。

    高茴的鞋底比较薄,双脚冻得仿佛失去知觉,只能不停跺脚来生暖,“范小彩和袁东福,没准儿也是个突破口。”

    张晴和沉声道:“明早我和你再去碰一碰他们。”

    傅平湘没有听到张晴和提自己,忙问:“那我呢?”

    霍闻川看向傅平湘,“你和我们去找棺材。”

    “霍哥,”常瑞指指自己,“我呢?”

    霍闻川不咸不淡地丢给他三个字:“别添乱。”

    常瑞嘴巴动了动,想要再说些什么,但看到傅平湘嫌恶的眼神时,顿然将话吞回肚里。

    鲜柠终于啃完那个窝头,她拍掉沾在指间的碎屑,望向外面的雨幕,“几点啦?”

    庄准当即将表从袖子里撸出来,“七点四十三。”

    鲜柠收回视线,“还有四个小时。”

    傅平湘一阵唉声叹气,“乌漆墨黑的,又下那么大雨,啥也干不了。”

    长明村依山而建,这个季节,山中湿气本就大,又总不停地落雨,连带大伙儿的衣服都沾染着潮气,保暖效果自然下降。

    虽是初冬,但体感却比隆冬还冷。

    霍闻川随手从竹篮里拿出一只蘑菇,喃喃道:“采蘑菇的少女,即将受人供奉的神女,穿喜服的新娘……”

    傅平湘转头去看霍闻川,激动地问:“霍帅,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话落,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霍闻川。

    霍闻川将蘑菇丢给傅平湘,踱到外面的屋檐下,远眺水墨画似的山峦。

    凝定片刻后,霍闻川视线往回收,继而又转落到堂屋里,四面打量后,最终停在门槛上。

    他拿出手电,将光线调亮,向门槛照去,发现门槛底下被人用土填过。

    霍闻川走到门槛前蹲下,左手拿手电,右手伸到门槛底下掏土。

    姜银砚见状也连忙过去跟霍闻川一起掏。

    傅平湘撸起袖子,“姜姐姐,我来。”

    庄准也二话不说跨出门槛,蹲在霍闻川旁边往外掏土。

    随着缝隙越掏越深,三人的手几乎能整个没在其中,然而门槛的高度有限,最后卡在三人的手腕处,能感觉出里面还有沙土,但手已经不能再继续往里伸。

    傅平湘将手抽出来,伸向屋里的人,“上镰刀。”

    屋里迅即递出三把镰刀,三人又使镰刀在里面刨。

    刨出的土在逐渐减少,忽地一下,霍闻川的镰刀打到什么东西,他赶忙叫停傅平湘和庄准,“等等。”

    两人倏地停住,傅平湘侧头问:“霍帅,咋了?”

    霍闻川没有作声,手里的镰刀继续向深处探,凭感觉勾住里面的东西,而后小心谨慎地往外拉。

    九双眼睛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霍闻川,看着镰刀缓缓从门槛底下抽出来。

    最后,勾出来一个用针线订起来的单面废纸本。

    由于长时间埋在门槛底下,纸张非常潮湿,霍闻川吹掉表皮的泥土,翻开第一张。

    字迹稍微有些模糊,但一笔一划写的很是工整,所以一点也不妨碍他们认出那些字。

    四月十二日,采菇二斤,换八分钱。

    四月十三日,采菇一斤,换四分钱。

    ……

    六月四日,采菇六斤,换二毛四分钱。

    六月五日,采菇七斤,换二毛八分钱。

    ……

    十二月十七日,采菇一斤,换四分钱。

    十二月十八日,采菇二斤,换八分钱。

    ……

    整个废纸本,全记的是采蘑菇的斤数以及卖出的钱。

    “四月野菌开始生,六月到十月是野菌的生长旺季,十一月和十二月,野菌的生长量逐渐减少。”霍闻川又继续翻,“记的是三年采菇的账。”

    傅平湘一壁拍手上的土,一壁说:“阿环还真是采蘑菇的小姑娘啊。”

    “族长让我们采蘑菇,是要供奉给阿环吗?”鲜柠问。

    高茴点点头,“我觉着应该是。”

    常瑞也好奇地伸长脖子去看霍闻川手里的记账本,他虽然长着一身肉,但比十人里最瘦的宋翔还不扛冻,只能不停地喝热水来取暖。

    他看得认真,没留神将杯里的水洒到了霍闻川身上,他赶忙用手去擦,“对不住,对不住,霍哥你千万别介意。”

    傅平湘没好气地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霍闻川面无表情地抓住常瑞的手臂,挪离自己的衣服,又拿出手帕将水渍擦干,而后合起记账本,递给姜银砚,“今晚就知道是不是了。”

    庄准趴在地上,用手电去照门槛底下的空隙,眼睛眯成一条缝,“太窄了,看不清。”

    傅平湘看了看手里的镰刀,“镰刀太短了,得寻根长点的杆子。”

    段怀仁连忙拿来一根长逾半丈的竹竿,“给。”

    傅平湘将镰刀递给段怀仁,而后接过竹竿,直接半跪在地,往门槛底下捅咕。

    竹竿探进一半时,便再也捅不动,傅平湘又往左右两边扫了扫,除了散散的泥土,没有别的东西。

    傅平湘抽出竹竿,站起身来,提议道:“还有四个小时,总归没事干,不如我们把每个屋的门槛都掏一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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