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雪停了,在地上积了不薄不厚的一层,衬着本身就看起来没什么人气儿的上宫更加清冷。只有,刷,刷,刷,慢吞吞,扫把与雪与地面接触的声音。旁人听到,会觉得,扫雪的这个人要不然就是个老者,要不然就是心不甘情不愿被迫的。再来看这扫把的主人,身形完全不是个老者,偏瘦。头低垂着,稍稍有些头发散落在两边。让人看不清样貌也看不清神色。

    一双手倒是干干净净,就是微微被冻的有些发红。两手握着扫把,不知道为什么让人感觉像是握着什么宝物似的,要不然干嘛握的那么认真。就这样,扫把的主人不紧不慢的扫了一个时辰,隐约黑色的道路蜿蜒着穿过上宫。

    荆辞抬起头,默默深吸了一口气,托着扫把往回走。对面正好来了一个同僚,荆辞此时有些累,也就懒得躲,觉得对面的人肯定会侧一下身,谁想到这人直直的就撞在了荆辞的身上。荆辞微微有些惊讶,上宫里的人就是武功最差的在江湖上也能进个前100,此人竟然夜视力如此之差。更让荆辞惊讶的是,那人叫到,“啊,幽灵?!”要说上宫的人最大的特点,全江湖的人都会说,波澜不惊,冷血无情。而这人情绪如此外露。若是以前,荆辞一定会问一句,您是上宫的人吗?可如今,荆辞没有那个力气没有那个心情,于是便微微点了一下头,继续托着扫把慢慢吞吞的走了。。。

    一回到住处,看到同住的人微微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荆辞也没在意,倒是不经意一转头看见那铜镜,一愣,微微苦笑了一下,可不是幽灵咋地,脸白得跟什么似的,估计白天人看她一眼都能起到雪盲的效果。更重要的事镜子里的人毫无生气,就像落地的雪花,即将融化,即将消失。荆辞呆呆的愣了一会儿,不再多想,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荆辞不认床,更何况来上宫也快一年了。在她印象里唯一一次没睡着是在别人家借宿,身下到处都咯得慌,忍无可忍把褥子一掀,好家伙,零零散散摆着一堆画册,当时荆辞和九哥拿起来看了几眼,俩人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现在想起来,那可不就是一堆堆的春宫图吗。想到这儿,荆辞微微翘了翘嘴角,入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荆辞是被自己的一口血给喷醒的,箫声不绝于耳。听说是上宫要求所有人必须时时保持警惕,气息在入睡时也不得放松。这箫声是右护法的独门绝技,谁要是放松了,谁就倒霉了。于是,荆辞就倒霉了。

    右护法也不是天天给大家叫早,只有教中有紧急事件的时候才会动用。于是荆辞跑到外面,捧了一把雪两手往脸上一摸。整理整理衣服,就跟着大家一起往大殿赶去。

    这是荆辞第一次来到大殿。说实话,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左右护法,四大护卫已经站在大殿之上,独独中间的座椅是空的。教主还没有来。荆辞开始走神儿,还没走到一半儿,就觉得气氛不太对,怎么那么冷啊,怎么呼吸那么困难啊。

    响彻耳膜的一声,“参加教主”。把荆辞的神儿给振回来了,赶忙随着众人一拜,再往上一看。一袭黑衣的年轻男子坐在座位上,容貌,不必多说,荆辞今早刚喷了一口血,比较缺血所以流不出鼻血。男子右手肘撑在扶手上,右手微张撑着头,左手随意搭在另一扶手上,修长苍白的手指无意识的轻敲着扶手。微微斜着对着他们,眼神慵懒散漫,却让人觉得无处可逃,嘴角微微有一丝笑意,这让荆辞突然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变成了台上的木偶,而他,则是唯一观看者,高高在上观看着自己一手导出的戏码。荆辞顿时只有一个想法徘徊在脑海里:原来江湖的传闻也有不准的时候啊,传闻分明把教主给传丑了,而且,把教主给传善良了啊。

    江湖给这位年仅20岁的教主的评价是:一看摄魂,二看勾魂,三看魂飞魄散;无心无肺,绝情绝爱。

    可是荆辞此刻觉得已经不能用具象化的词语来形容这个人,于是闪亮亮的六个大字当当当砸在荆辞的眼前:惊天地!泣鬼神!

    想到这儿,荆辞也就回神儿了,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活力,这教主能让她想这么多也算是一个好消息,至少证明自己还有一丝人气儿。可是一看周围人,尤其是跟自己一样刚来不久的,整个儿已经石化了。再看殿上的六位大人物,竟然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几名男教徒还好,神色充满了敬畏,两位女教徒则是赤裸裸的崇拜,尤其左护法,爱慕之意,无以言表。

    荆辞不知道教主召他们来大殿有什么用意,但随着教主左手手指的轻扣,一下一下的,大殿的气压越来越低,那轻叩声竟似乎越来越大,压迫着人的耳膜。就当荆辞前面的人要受不住这压力摇摇欲坠时,教主轻轻说了两个字:“无影。”

    压力顿时散去不少,正当荆辞微微吸了一口气要缓缓吐出的时候,从大殿一角出来一只雪白的巨大生物,一步一步的走向教主,雪白生物的肩胛处随着它的步伐一起一落,充满张力,充满野性。那是一只狼。来到教主身旁,示好似的蹭了蹭教主的左手。

    教主微笑,摸了摸无影的头,又轻轻吐出两个字:“去吧。”温柔而轻的两个字,像是死神的叹息。

    荆辞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果然,呲的一声,升到最高点,绽放,落下。雨点一般的声音,像是小时候放的烟火一样。嗒嗒两声,荆辞感到脸上有点濡湿。慢慢吐出那口气,张开眼睛。原本站在荆辞前面的人已经倒下,只有骨骼□□被慢慢咀嚼的声音,荆辞没有低下头去看,而是两眼放空的望向不知明的一点。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人又齐齐下跪,荆辞虽然慢了半拍但好在反应还算及时。余光不可避免的扫向前方,只剩下一件衣服了。

    “都退下吧。”右护法说道。由前到后按照地位依次走出大门。因为荆辞只是一个打杂的所以她站在最后一排,也是最后一波儿。

    就当荆辞要转身出门的时候,本来卧在教主身边舔嘴吧回味美食的无影突然冲她走来。一步一步,简直就是踏碎她心脏的节奏。荆辞尽力平稳的呼吸,可是身体已经僵直住了。她非常确信她虽然有时晚起那么一点点,多吃那么一点点,但原则上是绝对服从命令,效忠上宫的。所以尽管她不可避免的紧张,但并不是那么恐惧。

    无影走到她身边,探着鼻子嗅了嗅,又在她身边绕了一两圈,又有点儿困惑的看了看她,看着荆辞浑身发毛,然后一步三回头的又走回了教主身边。荆辞喀喀喀像装了发条的玩具抬起脖子,看了看四周,只剩大人物和教主了,荆辞环视了大人物一圈,似乎在征询她下一步该干什么,可是几个大人物两个压根儿没看他,一个笑得很温柔,一个笑得很欠揍,一个表情很狰狞,一个面无表情。迫不得已,荆辞很不情愿的跟教主对上了视线。

    距离有些远,但那慵懒却又压迫的视线还是让荆辞本来已经恢复的心跳又开始突突突起来。荆辞维持淡定,跟教主对视着。

    教主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说道:“下去吧。”

    荆辞又喀的一声,鞠了躬走了出去。冬天的凉风一吹,荆辞打了一个寒颤,两条腿机械的迈步,非常正式的走回了住处。

    荆辞往床上一座,愣愣的一动不动,就这样坐了半个时辰。也不知道是头脑中那根线突然被牵动,荆辞猛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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