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湿润的铁屋密不透风。

    蜡烛摇曳着微弱,勉强维持着昏暗的光线,却无法驱赶空间的压抑。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让呼吸变得沉重,仿佛像是被窒息的束缚。

    一只瘦骨嶙峋的巨手抓过来,一颗巨大的银色珠子,毫不留情地被塞进了女孩的纤细喉咙之中。

    呜咽,挣扎,眼泪从眼眶溢出滑落余地。

    但巨手的主人没有丝毫怜悯之心,他强硬地控制着女孩,迫使她将那银色珠子硬生生咽了下去。

    女孩身上骤然爆出无数的血痕,眼球暴突,眼珠变成银灰色。

    她浑身抽搐、崩溃地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巨手松开了控制,女孩面容扭曲地瘫倒在地上,蜷缩起身体,痛苦地翻滚。

    凄厉而刺耳的声音像利剑一样刺破了铁屋的寂静:

    ——茹娘!你要报仇!你要报仇!你要替万家报仇!

    仿佛是要将复仇这个使命深深地刻在女孩的魂魄深处。

    ——如果你做不到,茹娘,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十数年前的回忆如厚重的乌云般翻腾出来,瞬间充斥茹娘的脑海,她仿佛重新回到了当年的场景。

    一时间,茹娘竟僵在了原地。

    “原来,那个东西被你吃了呀,”高大的胡桃蜂妖的声音稚嫩清脆,“怪不得我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它。”

    银色的血液燃烧殆尽,只留下空气中残留的力量气息。

    棕黄的胡桃蜂妖仰起头,在空中嗅了嗅,它那张似人的脸上露出了垂涎欲滴的表情。

    据说这个宝物,由人来用,能够让妖神魂俱灭、尸骨无存;让妖来用,则能让妖会无敌于世间。

    是它。

    就是它。

    它就是那只在二十年灭了万家满门的胡桃蜂妖。

    茹娘苍白的脸变得铁青,握住匕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只胡桃蜂妖拥有一张似人的脸,和一对似人的胳膊。但它的其它地方,显然都是故意保留了妖物本来的形态。

    通体棕黄,鼓起的腹部棕黑相间。

    头部被一片宽大的黑斑覆盖,斑纹交错着,如同一段隐藏在暗处的符文,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背部是两对透明的翅,那翅上的膜质竟显出琉璃般的光彩。

    和茹娘之前在松山遇到的那些,大不相同。

    古怪而诡异。

    胡桃蜂妖邪邪地笑着,声音还是那么稚嫩。它眼睛轻轻一眨,看向僵化的蜘蛛妖:“没想到,我不过来凑个热闹,居然双喜临门。”

    自从蜘蛛蛋被毁之后,蜘蛛妖就僵在了原地。

    稚嫩的声音发出尖锐刺耳的大笑声:“这下两样宝贝都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尖利的大笑声中,一根毒针如同一道闪电一般朝着茹娘射了过来。

    茹娘瞳孔猛烈收缩,可她的身体,却一动也无法动弹!

    “咔嚓。”

    清脆的脆响声响起,眼前昏暗的房间突然明亮,一道裂口出现在蜘蛛巢穴之上。

    一根灵活的红白鞭子从裂口中迅速插入,在毒针射入茹娘额头的最后一秒,紧紧缠绕在茹娘身上,一瞬将茹娘从蜘蛛巢穴中卷了出去。

    腹间冰凉的触感,仿若将茹娘唤醒。

    茹娘脚下一刹,稳稳落在了蜘蛛巢穴之外。

    一只巨大的“花蝴蝶”落在茹娘身旁。

    李信持着鞭子,微皱着眉头抱怨道:“姓顾,画师,这可真是让我好找。”

    随后,他笑吟吟的:“茹娘,我可是迟了?”

    茹娘站直身子,伸手扯开身上的鞭子,抬眼看了眼李信。

    “噗!”

    茹娘张开口,喷出一大片血来。

    李信悚然一惊,拿着鞭子浑身一抖:“不是吧?茹娘,就我这鞭子也能把你伤到?”

    事实上,在并不明媚的光亮下,在李信的眼中,茹娘本来的身上除了那斑斑血迹之外,其实并无损伤。

    是的,并无损伤。

    即便是在蜘蛛妖的连连攻击之中,茹娘实际上也并未受伤。

    来回的躲闪,一是为了拖延,二是为了试探。

    被蜘蛛妖挟持之后的吐血,也是有意为之。

    一方面是为假装示弱,让蜘蛛妖放松警惕;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趁机唤醒自己血液中的力量。

    只是……没想到中途来了个不速之客。

    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胡桃蜂妖,茹娘已经将蜘蛛妖杀死了——即便是已经解决了蜘蛛妖即将复活的本体,可那蜘蛛妖的妖丹,可还是在顾昇的体内的。

    李信的鞭子对许多妖物来说是致命武器,可对于茹娘来说,应当只如挠痒。

    正是知晓茹娘的强大,李信才惊异于茹娘此时的口吐鲜血。

    这次的喷血可不是有意为之了。

    随手抹干嘴边的血迹,茹娘摇摇头:“不,不是你,是我身上的符咒发作了。”

    符咒?

    李信闻言皱眉:“就是那个万家在你身上下的符咒?”

    万家,曾被称为万符之家,现今猎妖坊还在用的许多符纸也还是他们制作的。

    但他们家更厉害的不是符,而是咒。只不过没人敢叫他们万咒而已。

    一道来自万家最后一人所有心血的符咒,正深深地嵌在茹娘的背后。

    这道符咒,能够隐藏住那万家的宝物在茹娘体内的气息,同时,也是一道对茹娘的诅咒。

    诅咒茹娘,只要没有替万家报仇,就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鲜血从茹娘腹部开始侵染出来,茹娘的脸逐渐失去了血色。

    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腹部已经裂出了几道伤口。

    在第一次来乌乡的时候,茹娘就是因为符咒发作,随后才被顾昇救了。

    李信露出嘲讽的表情:“不就是养了你几年,就得非要你去送死不可?这万家真是打的好主意啊。”

    这种话茹娘不是第一次听见了。可事实就是,如果没有当年那个人收养她这个孤女,那茹娘早就死掉了。

    救命之恩,怎能不报?

    这话是那个人十多年来说的,也是茹娘刻在脑子里的。

    也因此,当顾昇说“茹娘你可以与我成亲吗?”时,茹娘回答了:“可以。”

    只是茹娘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切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簌——”

    几句话间,黑色的毒针已经从蜘蛛巢穴里追了出来,直刺两人而去。

    “嘭!”

    胡桃蜂妖扇着透明的双翅在地面上落下,刺耳地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你以为你们躲得过吗?”

    “啪!”李信鞭击地下。茹娘脚下一蹬。两人各自借力,侧身向后躲过。

    却见那毒针柔软地一转,立时继续朝着茹娘追了过去。

    茹娘脚下飞踏,不断加快自己的速度。

    那符咒给茹娘带来的伤口,溢出的血已经开始从衣服上滴落。

    有符纸不断地从茹娘的袖中飞出,朝着那黑衣上鲜血覆盖而上,但又迅速被浸透。

    “茹娘,接住。”李信甩着鞭子追了上来,从怀中丢出了一个什么。

    茹娘一边疾跑着,一边伸手接过。

    是一颗黄色的药丸。

    有淡淡的药香传来,但茹娘一时也分辨不清这药丸究竟有什么成分。

    茹娘张开嘴,掌心一送,将药丸送入口中,咽了下去。

    一股温润却霸道的力量骤然从茹娘的腹中扩散开来。

    “唔。”

    茹娘没忍住痛呼了一声,但同时却发现自己腹部上的裂口正在迅速愈合。

    随后又迅速裂开。

    愈合又裂开,裂开又愈合,仿佛是有两种力量正在茹娘的腹部之上不停地来回争夺。

    几息之后,随后那伤口没有完全地闭上,可是血,止住了。

    最终竟是那药丸战胜了符咒。

    即便是茹娘,脸上都露出了些微惊讶的表情。

    茹娘停步回身,疑惑地问向李信:“这药丸哪里来的?”

    李信正满头大汗地忙着:“不知道,我捡的。”

    此时,李信正在茹娘身后来回飞舞,用着那红白鞭子试图去卷住或裹住那黑色毒针。

    那毒针无比灵活,一次次躲过了鞭子的围绕。

    可惜,它没有鞭子那么长。

    躲过一截还有一截,前堵后截,终于李信将那毒针缠在了鞭子里,绞成了一个死结。

    红白的鞭子死死地将歪七扭八的毒针绞在一起,可惜始终无法将其绞断。

    虽说是控制住了这毒针,可李信的鞭子也算是一时半废了。

    “唔,你们居然还是有点本事的。”那胡桃蜂妖略微有些讶异地道,它试着将自己的毒针收回,却发现完全被阻挡住了。

    “哈哈,”胡桃蜂妖勾唇冷冷地笑了两声,“那你们来试试这个吧!”

    李信刚刚站稳身形,茹娘才重新将手中的匕首恢复银光。

    胡桃蜂妖那对透明的双翅突然飞速扇动。

    茹娘和李信两人骤然感觉到周身的空气稀薄起来。

    巨大的风刃转眼间在胡桃蜂妖的翅膀后形成,随后急速朝着茹娘和李信飞驰而来。

    这与松山的那些胡桃蜂妖们的攻击方式完全不同!

    风刃来得太快,直扑李信的面门。

    他第一反应是应该立刻躲开,可第二反应是茹娘就在自己的身后!

    李信右脚微微向外一划,牢牢站住。随后比往常更用力地转动手腕,让紧紧缠住毒针的鞭子狠狠地往地面上一刮——

    无数的烟尘扬起,再加上风刃的疾速刮过,视线之间霎时只剩下朦胧的黄土弥漫。

    胡桃蜂妖的视野顿时受阻,锋利的风刃刹那失去了目标。

    “铛!”

    直觉让胡桃蜂妖召出一道风刃,挡住了突然从侧面袭来的攻击。

    是茹娘。

    茹娘黑润的眼睛和她的匕首一样闪着银色的光。

    一击不中,茹娘重新退回了尘土弥漫之中。

    同一时间,携带着破空声的鞭子袭来。

    它那上面还卷着胡桃蜂妖的毒针——虽没有之前那么灵活了,但挥挥鞭子什么的李信还是可以做到的。

    每一只胡桃蜂妖都只拥有一根毒针。

    即便是对于这只灭过万家满门的胡桃蜂妖来说,这一根毒针也不是可以轻易舍去的。

    毒针这不能用风刃来挡。

    胡桃蜂妖只得横起自己的一条胳膊,红白的鞭子立刻朝其紧紧卷上,那根毒针也随即刺入了其中。

    胡桃蜂妖的眼珠一下变得猩红:“雕虫小技!”

    黑色的毒气从针刺之处蔓延开来,又迅速收缩了回去。胡桃蜂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毒没有抗体?

    它转手握住红白的鞭子,用力回扯,竟与那躲在尘雾中李信开始拔河起来。

    “铛!铛!铛!”

    茹娘的攻击犹如蚊虫一般嗡嗡不休,不断地消耗着胡桃蜂妖的力量,分散着它的专注力。

    “啊啊啊啊——!”

    胡桃蜂妖猛然暴躁起来,一手将鞭子甩掉,空间之中空气骤然收缩,无数的风刃形成出来随后朝远处释放而去。

    飞扬的尘土被风刃转瞬刮走。

    视野之中,恢复一片清明。

    巨大的风刃不见,无数的小小风刃飞舞在空间上空。

    茹娘和李信立在离胡桃蜂妖数丈远的屋檐之上。

    茹娘持着银色匕首面无表情,李信则有些心疼地抚摸着自己略有些毛躁了的鞭子。

    胡桃蜂妖狞笑着,上前一步。

    它周身的风刃竖起,似乎转眼就要飞射而出。

    可紧接着,风刃的动静却停下了。

    就连胡桃蜂妖的脸上,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它低头,朝着自己的足看去。

    由节肢组成的足上,不知何时缠上了一根蜘蛛丝,那蜘蛛丝是如此的不起眼,几乎就像是不小心沾附上去的。

    可胡桃蜂妖感知到了,自己的妖力正在通过那根蜘蛛丝流逝着。

    而就在刚刚,那流逝的速度骤然加快,才让胡桃蜂妖察觉到了不对。

    而风中还带来了其他味道的气息,这种气息……

    “哈哈哈哈哈哈——”胡桃蜂妖眼中的猩红褪去,仰头大笑起来,“你们可是惹到大麻烦了!”

    一道风刃刮过,那蜘蛛丝瞬间被截断。

    胡桃蜂妖扑扇着两对透明的翅升到空中,看向茹娘。

    “我已经记得你的气息了,”它说,“我以后再来找你。”

    话音一落,胡桃蜂妖瞬间从两人面前消失踪影。是借助了风的力量,加快了胡桃蜂妖移动的速度。

    风刃们也霎时消失不见。

    “它在说什么?”李信紧皱起眉头,警惕地看向四周的情形。

    茹娘如同冥冥感知了一般向蜘蛛巢穴望去。

    发现那原本输送着血色液体的蜘蛛丝们骤然一空,而周边那被蜘蛛网粘住的妖物躯体,已经全部干瘪了下去。

    就像是,那所有的力量都什么吸收走了一般。

    可那输送的中心,蜘蛛蛋不是已经被茹娘毁掉了吗?

    “轰——!”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蜘蛛巢穴中爆发出来,原本只破了一个小洞的蜘蛛巢穴,连着里面的屋子轰然倒塌。

    一声震怒从残破的蜘蛛巢穴中传出:“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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