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拉米猛地坐起身,躺在自家的大床上。

    “原来是梦啊......我就说院长怎么变成小孩......”

    他正准备穿拖鞋下床,就在腿部刚刚用力的时候,感受到撕裂般的疼痛。

    “嘶......”

    “你还不能下床,请好好休息。”

    拉米先前没有注意到坐在身旁的少女,而让他意外的是,他好像认识她......

    “您是未来学姐吗?”

    “原来我那么出名。”

    “当然!魔法协会认证的传奇魔法师!顶级淘汰赛的超级明星!您怎么......会在我家。”

    拉米四处张望,确认这里是否为自己的房间。

    “来照顾你的,呃......受人之托。”

    说得也是,未来根本没理由主动照顾他,但想必她一定知道些什么,拉米想通过她,了解一些有关昨天的信息。

    他在自家的大床上醒来,肯定和薇尔院长,还有那名男子有关系,既然未来是受人之托,那个“人”也多半是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位......也可能是两个人。

    “我想问问,昨晚发生了什么,在我失去意识后。”

    “听艾克说,你在他背上得知老师的名字后就睡着了,应该是太累了,之后嘛,因为艾克不是贵族,进不了北大区,薇尔老师托我来照顾你。

    另外,房门钥匙是联系你母亲拿到的,你的肌肉拉伤了,使用药水后还得休息,我强调啊,是薇尔老师拜托的......别想多了。”

    别想多了......拉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那个人应该就叫艾克吧,十足的怪物。

    “你真够拼的啊,仅仅是为了一个名字?”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追着艾克跑。”

    “你想赶上他?”

    “差不多吧,但,他就是个怪物。”

    “当然啦,艾克是我负责的学生。”

    未来拍着胸脯,得意地笑了,很高兴很骄傲的样子,拉米很少见人笑得如此开心。

    提到艾克,她就露出这样甜美的笑容,拉米大概也明白了。

    看来艾克对她很是重要。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呃......也没什么。”

    “嗯哼......你说院长是个小孩子?”

    “怎么看都像个小孩子嘛。”

    听到这,拉米忍不住吐槽,薇尔·普拉提科登的身体完全就是个孩童,根本不像个老师,更不像是院长,在他的印象中,院长都是长相老熟的成年人。

    显然不能以外表来判断一个人的年龄,拉米觉得刚才那般想法有些欠妥。

    未来捂着嘴巴笑出了声。

    “的确,这容易让人误解,薇尔老师的年龄的问题,就不多说了,你只需要知道,薇尔老师比我父亲还要年长哦!”

    “未来学姐的父亲......俾斯麦议员?那院长不是有四十岁吗?”

    “这话你可别在她面前说啊。”

    “我知道了......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薇尔院长会像一个小孩子一样?”

    “这个嘛......多半和‘塞列欧斯’有关吧,更多的东西我也不清楚,薇尔老师允许你休假一天,就在家里好好休息,身体恢复后就......”

    “我可以跟着艾克学长练习吗?”

    “那你就没有休假的时间了,要这么做吗?”

    未来提上手提包站起身,面对拉米微笑着。

    “嗯......嗯!”

    “起身吧,整理好行装,跟着我走一趟。”

    门把手被扭开,拉米强忍疼痛换上拖鞋,跟着未来走出卧室。

    洗漱间里看见自己略显疲惫的脸:卷得糟糕的头发,缺乏斗志的红瞳,死气沉沉的面色。拉米感到失望,清洗了一遍又一遍,整理好衣容走出门,却发现家里没了学姐的身影。

    糟糕,得加速跟上她。

    【二】

    离考试只有不到两个月,现在的艾克无暇去想那些有关芙瑞雅和拉米的事,专注于练习,才能在考试中脱颖而出。

    先前在训练场上跑上半天只是薇尔用来戏弄拉米的伎俩,艾克在知晓这件事后虽说有点生气,毕竟自己那么认真地跑了那么久,却也没有那么讨厌,薇尔是何人,能干出什么事,以艾克的认知水平,恐怕是究不出理由的。

    同时,艾克了解到,身为“剑”的薇尔,却没有其它“剑”应有的“剑首”“剑格”“剑鞘”和“剑脊”,这些名称不是指剑身上的部位,而是方便命名,为“剑”的四位强力部下确定的代称,当“剑”抽不出身处理事情的时候,他们能代行处理。

    而薇尔·普拉提科登,没有那样的下属,她才被称作“最孤独的‘剑’”。

    想要成为她下属的人不少,却都被回绝了。

    这次艾克依就对着人偶练习,但控制人偶的不是未来,而是薇尔,不,说是控制,从外表上看根本就看不出是谁在控制,控制人偶的人就只是抱着表面流汗的冰镇果茶用吸管吮吸罢了,还时不时四处眺望,这算哪门子操控?

    在艾克对着人偶练习了一阵后,薇尔收回了她控制的人偶,从长椅上站起身。

    艾克的剑扑了空,划破空气,发出不满的哀嚎。

    “很无聊吧,艾克。”

    “没有,您控制的人偶,处理起来比之前的棘手很多。”

    他流着汗说着,薇尔放下杯子,稍微靠近了一点。

    “艾克在贬低未来的技术吗?”

    “我要真的敢这样想,良心会谴责我吧。”

    “开玩笑啦。”

    人偶化作魔力形态,回归薇尔的手心,被她以神库储存起来。

    “和我玩玩吧?”

    “老师啊......这是训练时间吧?您若实在无聊,可以去找未来学姐......”

    艾克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和那个人偶玩,不如和我玩有意思吧,艾克?”

    话音刚落,场上回归寂静,在艾克看来,连风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她刚刚说了什么?

    “想跟着我走下去的话,就不要犹豫哦。”

    艾克好像明白,她是要做自己的对手。

    太荒谬了。

    “只要我的安全能得到保证......”

    “我不想犯罪啦。”

    “这种瘆人的话,我......”

    不知如何描述的压迫感袭来。

    举目望向四周,空间早已被扭曲,其外部的世界变得模糊,薇尔散发出一种像波浪一样的东西,搅动着空间,使其随之摆动。

    “希望你拯救她。”

    艾克脑中骤然出现的这句话使他慌了神,薇尔明明没有张开嘴,声音听着也不像是以魔法传递的,或者说,不是常规魔法所能展现出来的声音,异常的凄凉,十足的悲伤,艾克的瞳孔紧缩,观察周围的变化。

    扭曲的空间继续演化,景象皆转变为波涛般的蓝,艾克就像被包在了一个巨型水泡里,水泡里只有他和薇尔,此时,薇尔从平地上缓缓升起,身躯上缠绕着水流。

    薇尔睁开眼,散发着迷人光芒的双眸再一次出现在艾克的眼前,“塞列欧斯”像是要炸裂时间一般释放出强大的魔力,扭曲的空间像泡泡一样破开,却发出了似玻璃破碎,不,比玻璃破碎还要刺耳百倍的巨响,巨响引起的狂躁感消失后,展现在艾克眼前的,却是一望无际的,宁静无比的......

    水面。

    没有一丝波浪的无边空间,空中的光芒也不知道是来自何方,这个世界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就只是水面而已,不会沾湿任何东西的的水面。

    空间里站在艾克对面的那个人,显露出真实一面:“塞列欧斯”,成为了自己暂时的敌人。

    “就让我看看......”

    轻轻落在水面上,原本洁白如雪的吊带裙,现在如水一般绕着薇尔鼓动着,她身旁的一切,都在朝着柔化发展,就连空间也是,她的秀发分明就是化成了“水”,在头顶流淌着,水之剑真实的一面,展现在了艾克眼前,实是叹为观止。

    有种奇怪的感觉,让人变得畏惧,这种东西被称作“神威”,是最为强大的魔法师才能掌握的气息,气息这种东西,凡人碰不得,普通魔法师见不到,更是无法企及,而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薇尔分明是在压抑这种气息,目的是削减恐惧带给艾克的负面影响。

    “你能力的极限。”

    “她不会主动攻击你,但,不要因为这样,就小瞧了她。”

    “她?”

    艾克有万千思绪,这里除了薇尔和艾克,还有谁?

    但薇尔没有选择回答这个问题,继续着自己的话题,说了下去。

    “整个视界里分布着‘玛什’,以柔克柔,击败他们。”

    薇尔抬手,将一块石子转移到了艾克手中。

    “把它掷向我。”

    艾克不敢违背,而且,就像这样把石头扔向薇尔,好像也不会对她造成损伤。

    很快,他用力地掷出了石子,石子在潮湿的空气中穿梭,到达了薇尔的身体前,却没像寻常一样触碰到肉体停下来,却像是穿过平静的水面,在衣面上绽放出涟漪,随后落在她身后的水中,消失,飘散。

    事实确实如此,没有造成任何损伤,而且就现在的情况来说,艾克没有办法对薇尔造成任何损伤。

    “神罚降临之时,蛮力只是徒劳。”

    “......”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冷漠,却又如此可怜的薇尔。

    他不知道这种可怜的感觉是哪里来的,是错觉吗?

    在他眼里,薇尔永远只是一个天真的小孩子,再加上一点深不可测,这就是全部,但如今那样的深不可测,却越发展现出人意料的方方面面。() ()

    艾克现在才有了清晰的认识,小孩子只是他的幻想,薇尔明明就是“塞列欧斯”,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小孩子,是那样的印象根深蒂固,改变了艾克的认知。

    “奉上你的全部智慧,触及吾。”

    薇尔闭上了眼,停止在了半空中。

    就是如此,艾克没有迟疑,走到这一步,犹豫徘徊是无价值的。

    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直面薇尔的“神威”,艾克触碰到她周围的空间。

    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扭曲了。

    感受不到疼痛,只看见弯曲的手臂如蛇一般扭动。

    他在尝试,继续深入,发动了术式。

    可那闪耀的电光也被空间柔化,变成柔软的长线,然后消散在空间里。

    这时候艾克发现,他连薇尔周围的空气都没能接近。

    这无疑给艾克来了沉重的一击。

    虽说要以柔克柔,但如何去做,艾克的大脑里还是一片空白。

    精通元素理论的艾克早就察觉了,这种物质像水,却又没有一点水,是地面那种像水一样的物质的延伸,也就是薇尔口中的“玛什”,以元素魔法化解,是徒劳。

    艾克讨厌这样迷茫的感觉。

    他想以放松身体的方式来达到柔化的目的,但尝试了几次后,这种物质还是一样粘人,全力反抗,却只感觉到身体的逐渐衰弱。

    就像沼泽一样麻烦。

    这种情况是棘手的极端。

    再这样挣扎下去,受伤的只有自己,“玛什”就像触手,就像不详的羁绊,就像加重的海水,拖着自己,将自己带入无底深渊。

    不是被攻击或是毒害,而是被自己活活累死。

    从开始到现在,薇尔一直待在原地,连动作都没有变化,只是闭上了眼,像睡着了。

    她在干什么呢?艾克不知道,在这种时候休眠,代表何种意思?艾克不清楚。

    现在他举步维艰,感觉糟透了。

    “以柔克柔......”

    在嘴里念叨着这几个字,想不出什么好点子。

    对方不会主动攻击,反而让人感到寂寞了,空间里除了脚与“水面”触碰发出的声音,别无他物,听说人待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会诱发精神问题,触碰到薇尔的目标却消除了这种问题。

    艾克很坚定地想要击中薇尔。

    释放了大量的元素魔法,从雷到火,到水,到风,到岩,全是徒劳,攻击在触碰到薇尔的一瞬间全部化解,就算进入了身体里,也只是和那种柔化的物质一样,换句话说,薇尔就像周围的空间一样,完全无法击中。

    堪称虚无。

    至少骑着单车前行,能感受到空气拍打脸颊的疼,但“玛什”这种物质,比空气还虚无。

    身体与这种物质接触的时候,会产生细小的波纹,逐渐扩散开,这并非是完全的虚,既然能对身体产生阻碍,就可能存在物质上的压力,只是想影响那么微小的物质,所需要的力量得多么巨大。

    艾克难以想象,所以以蛮力解决这种方法,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

    这也就是“无用武之地”。

    甚至可以说,这玩意根本就不存在实体,或有或无的形态。

    尝试着释放了如此之多的魔法后,艾克的身体感受到了负担,加上这种奇怪的物质干扰,体内的魔力越来越少。

    而对于“玛什”的性质而言,现有的任何资料都无法提供清晰的解释,只是知道这种物质存在于水魔法系统中,而且容许生命体的正常活动,形成方法倒有一些,而化解方法几乎为零。

    “或许可以从其它角度思考......”

    其它角度?

    “幻元素魔法?”

    是啊,艾克先前的尝试,无论是用肢体,还是用其它元素魔法,都被化解了,这些招式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们都是以物质作为传输媒介的魔法。

    艾克开始翻找曾经的记忆。

    魔力的传输媒介只有两种,物质和精神。

    幻元素是唯一以精神为媒介传输魔力的元素。

    唯一的。

    “精神媒介......”

    艾克自言自语,薇尔依然没有动静,空间中的物质变得愈发沉重,艾克选择放弃进攻,盘坐在“水面”上,承受来自上方巨大的压强。

    “玛什”的深度好像在增加,愈发加大的压强就是印证。

    利用精神媒介的力量化解一些物质媒介无法化解的难题,或许这就是薇尔老师想要教给他的东西,原来如此,她真是煞费苦心了。

    那就让自己成为水吧。

    成为那种“玛什”不排斥的类型。

    这是思想的力量,艾克想品尝思想的味道,毕竟以往的经验中,缺乏对精神的理解,就算这次失败了,艾克也吸收到了有价值的东西。

    他闭上了眼睛,开始冥想。

    他要沉睡,他在深思,思考自己为何物,自己是水,是构筑大地的水,是滋养万物的水,是拥有不可估量能力的水,是美丽湛蓝的水,是翻腾呼啸的水......

    身体中的部分东西在变化,压强本身没有减小,顶着那种痛苦,沉重感缓缓消散,艾克学着与“玛什”空间融为一体。

    有效!

    但过程并不轻松。

    由于在现实中应用极少且入手门槛高,对于幻元素魔法,艾克了解甚少,如果不是与未来有一定接触,了解到一些有关幻元素魔法的知识,他连通过思考进入到幻元素体系都无法做到。

    虽说身体逐渐变得轻飘飘的,但那种本体与外界的隔阂感明显地存在着。

    艾克本来得意了。

    可这种优越感转瞬即逝。

    压力远比自己想象来得快。

    不久后,身体出现严重的不适,源于急剧增加的压强。

    艾克知道,就算是尽力思考使心灵深处轻松下来,但身体这种纯粹由物质组成的东西却还在承受压力,艾克做不到完全忽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放任“玛什”塞满整个空间,他就失败了。

    “不能输。”

    “不能输啊!”

    他不断提醒自己,可却怎么都赶不上压力增加的速度,身体快被压垮了,心跳幅度加大,速度加快,开始变得很热很热。

    “可能这对于您来说不值一提......可是您真的把我逼到了很极限的地步呢......”

    薇尔依旧漂浮着,休眠着,根本听不见艾克说话。

    “您说,如果我击中了您,会得到什么奖励呢?”

    “您一定会觉得可笑吧,明明是该完成的任务,却无赖般地要求奖励。”

    艾克想着反正薇尔听不见,肆无忌惮地说点什么好了。

    顶着压力伸出手,与那柔软的物质相接触的时候,他已经看不见物质中泛起的波纹了,这是幻元素魔法生效的象征,艾克正在与这片空间融为一体。

    压力不可思议地巨大,想要很好地抵消影响,艾克的魔法做不到,他的极限在此,他想要给薇尔展现的东西就在此,但她不满意。

    若是满意,她就不会继续沉睡了。

    他是这样想的,但不知薇尔是如何想的。

    艾克以魔法强化身体,承受着上吨的重量,一瘸一拐艰难地靠近薇尔。

    他不知道能不能击中她,但这就是极限了,若是无法击中,那以他现在的水准,就是无法击中罢了,这是事实,艾克实在无法突破了。

    “呃啊啊啊!”

    吃力地挥拳。

    艾克的拳头与薇尔周围的空间融合得更好了,但在深入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艾克的手臂又被扭曲了,就和刚开始一样,几乎无法继续前进了。

    他挣扎地抬起头。

    注视着薇尔那张脸的艾克惊异地顿住。

    从她的眼眶,流出了不明缘由的眼泪。

    眼泪......是黑色的?

    她的神情却无任何变化,薇尔继续沉睡着,不发一语。

    “抱歉。”

    “......”

    “再试试吧,艾克,再试试。”

    他用这样的话勉励自己,艾克不希望别人哭,尤其是女孩子,一张红颜陈于眼前,他不忍心止步于此;照伟人的话说,人就不该放弃,看似找不到路走,也要自己挖一条。

    艾克觉得自己不是那种堕落的人,随意放弃不叫自满,叫自卑,他难以忍受停滞不前所带来的罪恶感。

    他还能再深入地感知,要赶上“玛什”扩散的速度。

    深入。

    渗透。

    放松。

    认知。

    感受。

    想象。

    突破!

    突破!

    突破!

    意识要飘走了。

    他又紧紧地抓回。

    “啊啊啊啊!!!”

    他坚定地踏出脚步,“玛什”构造的地面开裂了。

    他朝薇尔挥出了力道十足的一拳。

    再次被扭曲了。

    艾克闭上眼,拼尽全力感受幻元素的力量。

    堪称奇迹的场面就在一瞬间发生了。

    手臂突破薇尔身前的空间,变回了原本的形状。

    以极快的速度,击向薇尔。

    却在靠近她的时候放松下来,轻轻地触碰在腰间。

    ——她好柔软,就像布娃娃。

    ——好温暖,完全没有水那么冷。

    景象逐渐化作百川奔流,化作一道道清流散开,当层层压力渐渐消失,精疲力竭的艾克感受到内脏的疼痛感与破碎感,再也无法维持身姿,重重栽在了地上,扬起一人高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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