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和利落地开了门,李公公那只欲图推门的手滞在半空,只见他花白的眉头下压,一贯精明的内廷总管呆愣愣的定在原地,却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女子回头看着苏君玉,耸了耸肩。

    就说吧,李公公快急死了。

    男子忍不住翘了翘嘴角,眼见压不下笑意,他勾着唇朝老者微微颔首。

    “公公费心了。”

    李公公见他无恙,心也安定下来,连忙请罪:“皇上折煞老奴了,是老奴看管不力,还望皇上恕罪。”

    李公公以头触地,他久居宫内,深知宫中龌龊,如方才人仰马翻的事态,必然有猫腻,恐怕是贼人作祟,只是主子不说自然有他的打算,既然主子不提,做奴才的便当是不知,这点眼力见他还是有的。

    “公公严重了。”苏君玉轻笑一声将他扶起。

    李公公自幼伴他长大,是真心待他好。

    曦和门外溜了一圈,了解到众人只是头有些晕涨,丢了几颗清新丸下去。

    “小姐!”

    少女兴冲冲地跑进来,鬓发上坠了细雪都顾不上,小七一脸喜色,两颗小虎牙亮闪闪的,一头埋在她耳边,语速飞快。

    曦和眼尾勾起了然的笑意,踱步回来拍了拍男子的背脊,锦衾被风吹动翻飞。

    “阿玉你好生休息,阿姐回宫了。”

    冲他眨了眨眼睛,没等男子回应,曦和大步流星带着小七跑了,一连串脚印在雪地里格外明显。

    苏君玉叹了口气,转头传令宫人:“明日把宫内的积雪清一清……”

    话音戛然而止,他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声,宛如山谷幽泉清新悦耳。

    “罢了,随她去吧……”

    宫人不明其意,怔怔然点头。

    是夜,威仪殿内灯火通明。

    一抹身姿傲然挺立。

    “姐姐?”

    女子蓦然回首,她容色姝丽,乌发灰绸,一袭淡墨鹤纹灰衫,狐裘大氅堪堪披在身后,一双灰眸色泽浅淡,映着娜娜烛火,无波无际,如立于溪谷涧峡石礁上的白鹤,神色泰然。

    曦和笑着凑上去:“有些要事在处理,倒是让姐姐久等了,是妹妹的不是。”

    相柔歌把汤婆子塞进她掌中拢了拢,拍了拍她冰冷的手背,淡淡瞥她一眼。

    “约的时间是翌日,是我来早了。”

    曦和死皮赖脸,“我知道姐姐是想我了。”

    相柔歌看了她一眼,倒也没否认。

    小七从外头端上一壶新茶走进来。

    “你们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别光顾着说话了……”

    “劳烦小七了。”

    相柔歌接过小七递来的青花盏,温柔一笑。

    小七无奈地摆摆手,嘴上像是吊着油瓶似的翘得老高。

    “相夫子,不过一月不见,你倒是同我见外了,小七没读过什么书,帮不上忙,但料理小事还是没问题的。”

    “是啊,是我小看小七了。”

    灰衣女子颔首浅笑,“小七行事稳妥了许多。”

    小七得了她的夸赞,眉梢洋溢着欣喜。

    相夫子夸她了!相夫子虽是孩子们的夫子,可小姐叮嘱向她学习一二,在小七心中,她亦将女子视作自己的夫子,如今得了她的称赞,小七心头抹了蜜般地甜。

    相柔和以袖掩唇隐下嘴角笑意。

    还是小孩子心性,不过她中意她鲜活的性子,前些日子曦和走了,留下她相伴在侧,倒是添了不少快意,她头一回发觉,边陲风光倒也没那么乏味。

    曦和支着头听两人闲谈话意,浅啜了口茶水,搓了搓掌心的汤婆子,身子逐渐回暖,她才从内室拿了几卷手札放到案牍前。

    “姐姐来得早也好,我手里可有不少东西等着姐姐你上手。”

    曦和点了点那摞典册。

    “看来你是早有准备。”

    相柔歌斜她一眼,对上她不怀好意的目光。

    两人视线交叠,不约而同地笑了。

    夜幕四合,幽月映照,枯枝上团簇的雪花闪烁着冰透寒光,泛起丝丝缕缕的凉意。

    一道黑衣掠过天际,好似冷风拂过,梅花簌簌落地。

    “什么人?”

    守夜的侍卫大声呵斥,一只小队举着火把疾步追去。

    另一只队伍迅速补上,呈环状将天牢围护在中心,镇守着这尊庞然大物。

    天牢戒备深严,平日看管的兵力不在少数,况且近日狼子野心的遗亲王也被关押在内,前来劫狱的旧党余孽接踵而至,天牢看管的兵力只多不少,众人皆打起十二分精神,无人敢掉以轻心。

    多一份谨慎,总归是不会出错的。

    一圈火把在冷风中摇曳,点点雪花跌跌撞撞闯入熊熊烈焰中,瞬间消弭。

    须臾,眼见先前那队迟迟不归,领队的将领惴惴不安。

    莫非出了什么事?

    派了两个小兵去寻他们,他这才放心下来。

    阴冷静谧的逼仄空间内,时间仿佛被暗色吞没,无法觉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霉味,原本干爽的稻草如今也散发着潮湿的味道,令人喘不过气来。

    陆言安就是在这里见到的昔日烜赫一时的战神,而今叛出大庆的阶下之囚,遗亲王苏元景。

    “你来了。”

    仰卧在石壁上的男子掀了掀眼皮,动作极为迟缓,仿佛做这些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陆言安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挪步靠近铁门。

    这位身处其间,可要见他的消息却能送到他手上,可见其势力不仅是明面上看着如此简单,束手就擒的消息恐怕也不过是掩人耳目,若是奋力一搏,逃出天牢未必不可能。

    他不免忧心,若是如此,她还能玩得过这只老狐狸么?

    想到此陆言安自己心下也是一惊,暗自苦笑。

    这才为她效命几天,怎么满脑子都是如何为她谋划夺权,他这回是彻底栽了。

    “你背后之人是谁?”

    直至听到眼前人的质问,他才回过神来。

    苏元景已然立于他身前,两人之间只隔了扇铁门,男子傲然挺立,威仪尽显,纵然血迹斑驳,乌发散落,也不折他周身风华,目光炯炯有神,宛如逡巡的鹰隼。

    陆言安飞眉下压,敛去眼中暗色。

    “臣忠于皇室。”

    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回答,一阵大笑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他。

    “那你只能忠于我。”

    陆言安未言,眸色已然冷了下来。

    先不说自己已经有主了,纵然这位战神有通天的功夫,如今也不过是个任人磋磨的囚犯,他留了后手不错,可就凭他对那个家伙的了解,她的心计不会比眼前这位少,他能不能走出这里都是问题,更遑论东山再起。

    让他忠于他,凭什么?

    苏元景像是看不出他的不虞,嘴角噙着笃定的笑,“陆家上下承蒙皇恩,历代忠于皇室,先帝对老大人更是有知遇之恩,我信首辅大人的忠心,这也是我找上首辅大人的缘故。”

    陆言安掩唇轻笑。

    “遗亲王说笑了,臣一心为民,不曾参与此事,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是我没说清,首辅大人效忠于皇室,可如若你效忠之人不是皇室中人呢?”

    陆言安猛地掀开眼皮,狠厉眼眸对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元景轻哼一声,倒是听不出怒气,“首辅大人忒不厚道,你想知道皇室秘辛,也得拿出些筹码吧?比如,你身后之人是当今圣上?”

    他顿了顿,目光游走在男子脸庞,语气幽幽道:“还是那位威仪公主,苏曦和。”

    陆言安面上一派平静,挑眉看他,“王爷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话虽如此,首辅大人心下却疑惑不已。

    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同人说的?怎么听他的意思,他似乎没看出她的野心,可费尽心思抓他不就是图皇位吗?还能为了什么?总不能是为圣上镇守江山吧?

    她哪有那么好心。

    陆言安如今已经深谙那家伙的本性,自私自利,冷血薄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同圣上多年情谊,纵然比旁人亲近些,可真正比之寻常百姓家手足情深,还是能辨明真假。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苏君玉看不出来,那是被她哄骗贯了,他冷静思索便明白了,毕竟她此前也是如此待他。

    只不过他当得了旁人看客,告诫一二,可轮到了自己,便只能一头撞死在这深渊中。

    差点被套话了。

    陆言安厘清头绪,接下先前的话茬,“臣并不好奇这些,也不认为需要同王爷置换条件,若是王爷不想提,臣便退下了,毕竟臣也没有看到王爷的诚意。”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两人都心知肚明。

    陆言安勾唇浅笑,神色自若。

    从始至终都是对方需要他,从他踏进天牢的那一刻起,谈判已经开始,对方的筹码是为了说服他,若是用它对他施压,是本末倒置,他不会上套。

    毕竟他迟早要说的不是吗?不然他拿什么同他对峙?

    苏元景神色渐冷,陆家忠君世人皆知,他们重视天子恩泽,忠于苏氏血脉,他企图扰乱对方,趁虚而入,不料对方居然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博弈者最忌讳先交出自己的底牌,可他没有退路。

    手上精兵强将估计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哪还会念及他?背叛过他的人,他也不敢再用。

    军师为她效力,将他绑来大庆,做到这份上了,他必然不会回头。

    北地收回,百姓们其乐融融,哪还会为了他争夺皇位,把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拱手相让?

    人才亦或是民心,他一个都没有。

    这招釜底抽薪用得好。

    是他醒悟得太晚。她的目的从来不是在深宫后院中当一支解语花,依靠帝王的恩宠度日。

    她要的是胜者为王,龙袍加身。

    他若是想竭力一搏,那件事会是最后的筹码,而势倾朝野的首辅大人他不得不争取。

    苏元景定了定心神,抬眸看他,一字一句。

    “苏君玉和苏曦和,他们都不是皇室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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