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暮冬之时,天气依旧寒冷

    尤其是晚上,寒意渗入人心,止不住发抖。

    中元节晚上人向来多,街道上、巷子里更为热闹,为了避免人多麻烦,宁映提前半个时辰到了约定的地点。

    毕竟是还未出阁的姑娘,即便是来相看,也不好孤男寡女单独出去会见对方男子。

    于是宁夫人让宁璃跟着她一起。

    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宁映转身看过去。

    梅正初手上也提了一个灯笼,是兔子的形状。

    水面寒风四起,笼中灯火忽明忽灭。

    他一身简单的素衣,广袖垂落,墨发高束,唇边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目光温柔,似乎包含了世间万物。

    宁映带着不确定的语调问道:“梅......公子?”

    她若是没记错的话,梅正初应该和她差不多大。

    怎么今日一见,看起来......如此稳重。

    “是我。”梅正初道:“好巧。”

    宁映也礼貌性地笑道:“梅公子忘记我们是特意约在这里的。”

    梅正初表情一顿,“我公事繁忙......”

    宁映懂了,也没说什么,“嗯。”

    两人之间,安静下来,气氛也尴尬起来。

    似乎是梅正初也觉得空气太过古怪,便开口道:“我说我公事繁忙,并不是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意思。”

    宁映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梅正初看起来有些窘迫,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面无表情。

    连语调也十分平稳,没有一点起伏,“我的意思是,因为公事繁忙,所以来迟了,还望宁姑娘见谅。”

    宁映:?

    官场上的人都这么说话?

    她还是笑了笑,看起来十分善解人意,“梅公子心怀家国,这些小事自是微不足道,可以理解。”

    梅正初默了默,最后僵硬地“嗯”了一声。

    宁璃站在一边,往后退了两步,越发觉得两人之间怪怪的。

    特别是这位梅公子。

    她记得,二姐以前和梅正初还是相识,尤其是梅正初,话很密。

    哪像今天这样,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甚至两人差一点都定亲了。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最后这件事没成。

    她想了想。

    会不会因为她在这,所以两人才放不开。

    宁璃悄悄用胳膊拱了拱宁映,眼神示意她:好尴尬,我先走一步。

    “......”宁映用力扯住她:又想逃?

    终究还是没抵过宁璃的力气,她松开手,宁璃一溜烟地就跑走了。

    梅正初笑道:“宁三姑娘还是像从前那般,小孩子心性。”

    宁映一脸古怪:“梅公子今年贵庚.....”

    梅正初:“一十又八。”

    宁映唇一颤,“我还以为是二十八。”

    梅正初看她,眼眸微动,半晌才道:“快了。”

    “......”

    宁映:?

    “梅公子的十年真是……”

    还没等她说完,就听面前人叹息着,满面沧桑,经历了世事变迁,“十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物是人非,一眨眼就过去了……”

    宁映:“……”

    她撤回方才说过的话。

    他应该不是二十八,应该是一百二十八岁。

    她张了张嘴,忍不住问道:“梅公子这十年是经历了什么难忘的事情?”

    梅正初只一瞬便恢复了方才那稳重模样,但眼神仍然藏不住哀怨,“被退婚。”

    宁映抬手挠了挠脸,他也没听说过梅正初和谁有过婚约啊。

    记得,原书剧情里也没有提到过。

    看见对方伤心的神情,她顿了顿,一句经典的话脱口而出,“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起梅公子伤心事的。”

    她说完,发现梅正初低眼看她,抿着唇,看起来有些委屈。

    就像是,她才是和他退婚的那个人。

    她莫名心虚移开目光,“怎么这样看着我。”

    “你忘了?”梅正初圆了眼睛,皱着眉想要往前进一步,似乎想起什么,逼迫着他止步在此。

    随即,他整理好情绪,一副被时光磨平了棱角的模样,无所谓道:“也是,十年啊,说长也长,足够一个人忘掉所有。”

    宁映:……

    …………点她呢。

    哦,她想起来了。

    当年她从北疆回来的时候,并不是一开始就住在宁府,而是在梅府住了几天,可她是罪臣之女,住在旁人家只会给对方带来灾难。

    投敌一事,是诛九族的大罪,和她沾上关系,免不了也会被牵连。

    她还记得是在京城出生,言家在京城也有府邸,便凭着记忆,寻到了言府。

    她到达那是,言府已经和记忆中的样子不一样了,像是褪了色一般,府邸已经破旧不堪,甚至门前的菜叶鸡蛋、唾沫满地都是。

    她只能趁着时辰尚早,街上人稀少,不会有人发现她,悄悄进了言府。

    刚进府里,白色的封条,满院的灰尘,坍塌的柱子,和已经干涸了血迹。

    萧瑟的风卷起沾了血的枯叶,正好落在她脚上,她被吓得逃了出来。

    当时因为动静太大,引来了路上行人的注意。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各种谩骂和恶毒的诅咒像雨点般都落在她身上,甚至是他们早晨刚从街上买的菜,不要钱似的往她身上抛。

    从言府出来后,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不知不觉间跑到了梅府。

    想起昨日听见梅夫人私下说的话,也好像是故意让她听见的话。

    “如今,将军才立了功回京,又带了一个扫把星回来,万一惹了陛下盛怒,整个梅府都保不住。”

    “也不知将军带他回来做什么,真是平白惹了一身骚。”

    她没敢进梅府,愣愣地抓着门前的石狮子,不知该怎么办。

    当时正好梅将军下朝回府,看见她,便让她随他一起进府。

    也带给了她一道圣旨。

    不知者无罪,是一道赦免的旨意。

    她向梅将军道谢。

    想笑,扯了扯嘴角,怎么都笑不出来。

    梅将军和她说:“老夫今日做主,定下你和吾孙的亲事,你就安心住在梅府,旁人也不敢欺负你。”

    等她及笄,两人就成亲。

    她原本以为,她会在梅府待下去。

    没想到第二日,宁府便来人了,宁太傅找上了门,要把她接到宁府。

    当时天不亮,宁太傅不过刚从宫里下朝回来,直奔梅府。

    梅老将军从北疆回来,皇帝特批梅老将军在府上休息,宁太傅上门,梅老将军亲自接待。

    宁太傅的性子向来直接,坐在梅老将军对面,梅老将军正要喧谈几句。

    “这个时间上门叨扰,实在打扰,还请梅将军见谅,”接着他直接进入正题,“实不相瞒,老夫今日是来接晏晏。”

    梅将军捏住了案上的茶盏,皱着眉头,怒气道:“言家姑娘是我带回来的,回到京了,你们才想起来接人,早干什么去了?”

    宁太傅自知理亏,便没有反驳。

    “是,此事是我考虑的不周到。”

    他缓了缓声音道:“言府的宅子现在也没了,晏晏始终住在梅府也不算方便,我想了想,还是将晏晏接回宁府。”

    梅将军闻言冷哼一声,“怎么,她住不得梅府,偏偏只能住你宁家是吧?”

    两人当天闹了个不愉快,正当此事不了了之的时候,皇后出面,梅贵妃也出声劝说梅将军。

    她不知其中缘由,第二天,她就被送到了宁府。

    也因此,她和梅正初的亲事也无人再提,便断了。

    .......

    “宁姑娘,”梅正初看她在发愣,开口叫了她。

    宁映从回忆了抽身。

    “宁姑娘在想什么?”

    男人的声音很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宁映感觉眼前的人十分割裂,她还能从他的脸上依稀找出从前的影子,但是如今这性子,像是换了一个人。

    于是她,也一脸沧桑,“在想......果然十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物是人非,一眨眼就过去了……”

    梅正初一般缓缓点头表示认同。

    随着一点叹息,他挪开目光,扭过去眼睛微微亮起来。

    突然宁映灵光一闪,她问他:“奇变偶不变?”

    “......”

    梅正初一脸疑惑,不过片刻,疑惑就被肯定取代,他坚定点头,“嗯,宁姑娘说得对。”

    宁映:“.......”

    果然是她多想了。

    两人一直站桥上也不是办法,梅正初便提议道两人边走边逛。

    宁映有顾虑,她迟疑道:“等会,宁璃会找不到我们的。”

    “.......”梅正初正经道:“没事,她会回家。”

    宁映:?

    他......很怪。

    见她还在犹豫,梅正初便唤了身边的一个小厮,命他去寻宁璃。

    “这下,宁姑娘可放心了?”

    宁映点头。

    两人提着花灯,边走边聊着天。

    不过谈得都是些没有什么营养的话题。

    “今天的月亮好圆啊。”

    “嗯,也很亮。”

    “那边的人好像很多。”

    “嗯,看起来很挤。”

    “你手里的兔子灯很可爱。”

    “嗯,很可爱。”

    “......”

    宁映看了他一眼,然后彻底闭上嘴。

    梅正初等了许久也不见身旁人继续出声,他顿了顿开口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宁映面无表情:“嗯,不说了。”

    梅正初甚至贴心问:“是渴了吗,那边有卖糖水的,我们去买一点?”

    宁映:“嗯,不是很渴。”

    “......”

    梅正初抿了抿唇,即便是再迟钝也知道了什么。

    想起方才她说的话。

    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小兔子,然后又看了看她手里的花灯,他道:“嗯,你手里的花灯也很漂亮。”

    宁映无奈,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手里的花灯。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人群中。

    忽然感觉身旁的人渐渐远离她,宁映站定,回头看去——

    ——果然,人没了。

    她正要转身回去,突然手被人一拽,“宁姑娘。”

    “兔子灯,给你。”

    一改之前沧桑沉稳的模样,清朗的少年音带着微微喘气声,似乎是一路跑过来,“漂亮的花灯和可爱的兔子灯,你就都有了。”

    宁映愣愣了一下随即接过,“谢谢。”

    “不客气,”梅正初笑笑,注意道自己还握着女孩的手,他一下松开,“在下唐突了。”

    “没事。”宁映也不是很在意这些。

    .......

    皇宫,御书房。

    “宿主宿主!”

    “替身二号和女主都牵手了!”

    五号像是被抢了钱一样,拼命提醒贺时停,“宿主,你也努努力啊!”

    贺时停面无表情地处理公文,并未搭理它。

    自从刚才,这位帝王知道了自己不是女主唯一的替身,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什么话都不说就开始黑着脸处理奏折。

    无论它怎么激励诱惑,宿主都不搭理他。

    像是打算彻底不做任务了。

    彻底开摆。

    五号系统开始高速运转,在想该怎么让宿主继续做任务。

    它想了想,道:“宿主您别伤心,虽然女主不止你一个替身,但是你是女主第一个替身,其他都排在你后面!”

    贺时停:“呵。”

    五号开始胡扯,“那就说明,女主是对你一见钟情啊!”

    贺时停:“......呵。”

    “她对其他人就不是一见钟情?”

    五号见宿主终于肯搭理他了。

    于是它肯定道:“那当然,就比如现在这个。”

    “女主和他从小就认识了,肯定不是一见钟情!”

    “......”贺时停扯了扯嘴角:“所以是,青梅竹马?”

    “额......”五号默了默,“话也不是这么说。”

    “他和女主之间很久没见面,今日这是他们阔别多年的重逢。”

    “......哦,和朕有什么关系。”

    发觉自己越说,宿主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五号干脆闭了嘴,在贺时停的脑海里消失,打算等宿主自尊恢复的时候再来劝劝,

    成仁感觉到御书房里越来越闷,他悄悄抬眼看了看案桌前,脸色不太好看的皇帝陛下。

    想必是大过节的,陛下还在处理政事,心里不满呢。

    他拂尘一挥,想了个法子。

    “陛下。”

    “说。”

    “今日中元节,宫外甚是热闹,陛下要不要出宫瞧瞧。”

    贺时停掀了掀眼帘:“剩下的奏折,你帮朕看?”

    成仁一呛声,躬身低头道:“老奴不敢。”

    方才静下的心被这一场闹剧一扰,眼前奏折上的字就像是乱七八糟的符咒,看不懂,也看不进去。

    贺时停呼出一口气,“朕出宫——”

    闻言,成仁终于松了一口气,还没听陛下说完话,拂尘一扫,眯起小眼睛笑道:“诶!老奴知道!”

    突然,贺时停面色古怪,警惕道:“你又知道了?”

    “嘿!”成仁嘿嘿一笑,“陛下尽管放心,同样的错误绝不犯第二次。”

    贺时停扯唇:“......你最好是。”

    ......

    宁映拿着两个灯笼,一手一个,行动起来看着比较惹人注目。

    为了避免周围人的目光,宁映和梅正初走了一条小道。

    这边人虽稀少,但是也能听见大街小巷里的欢声笑语。

    两个灯笼时不时撞到一起,梅正初提出帮她拿一个。

    宁映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

    抿唇,有些不怀好意地笑笑。

    “......”梅正初低头,接过她手里的两个灯笼。

    “谢谢梅公子。”

    “不客气。”

    然后梅正初面无表情地把小厮叫过来,把灯笼都扔给里小厮。

    宁映走在前面,看见了好久都没来过的琴铺。

    她驻足看了一会,一直想买,但钱还没攒够的琴。

    突然,身边多了一道声音:“你喜欢?”

    宁映盯着琴点了点头。

    “那我给你——”

    还没等梅正初把话说完,宁映转头退了半步,“不用麻烦梅公子,我在攒钱了。”

    梅正初:“你还要攒多久?”

    宁映一顿,迟疑地算了算时间,“差不多还要十年吧。”

    她道:“快了。”

    梅正初:“......”

    “十年,弹指一挥间,”这样想,宁映突然信心大涨:“我很快就能拿到那把琴了。”

    梅正初:.......

    他道:“我可以帮你买。”

    宁映回头,看了一眼琴的价格,“八百两,很贵的。”

    “不贵,”梅正初摇头,“我有钱。”

    “买一个琴,不在话下。”

    宁映看了他一眼,坚定拒绝,“你有钱那是你有钱,又不是我的。”

    说完狠心扭头看了最后一眼那把琴,转身离开,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也可以是你的。”

    “?”宁映回头。

    梅正初站在原地,低眸看着前方的背影道:“你我二人成亲,便是一家人了。”

    “我的钱,就都是你的了。”

    宁映瞳孔地震:“......梅公子,你二十八岁的稳重呢?”

    用一张正经的脸,说着不正经的话。

    梅正初忍了忍,袖下的拳头紧了紧,他道:“我,十八。”

    随即觉得这些话是有些不太稳重,他找补道:“在下只是提个意见,宁姑娘若是不愿意,在下自然也不会逼迫姑娘。”

    她张口就想拒绝,旋即,她眉眼一抬,道:“以后再说吧。”

    梅正初仍然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只是追着她的步子快了许多。

    两人走了许久,都累了。

    梅正初就提议就近找一个茶楼歇歇。

    两人行至茶楼,被告知房间都满了。

    “两位贵客,小店已经满了,还请贵客去其他出寻一家。”

    宁映实在走累了,不想动弹。

    她指了一处大堂还勉强留下的一个空位,问:“我能不能先坐那歇会,等会再走。”

    小二“诶”了一声,“只要贵客您不嫌弃,您坐。”

    宁映丢下梅正初,占了个小凳子的位置。

    梅正初看见她的动作,趁着她没注意,不动声色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小厮。

    “我让你安排的房间呢?”

    这一茶楼的天字一号的包房是全京城视野最好的地方,他一早就特意安排下去定下这个房间。

    小厮也迷茫地默了默头脑,“我明明安排了啊,怎么会这样。”

    他连忙拽着正要离开的小二,问道:“我今早来这预定了个房间,怎么现在就没了?”

    小二经过这一提醒,才恍然,歉意道:“抱歉贵客,实在是方才有个客人出手太大方,这就......”

    稳重的梅公子脸色不好看起来,他正要说些什么。

    听见另外一边有人叫他。

    “梅公子,有个人走了,你可以坐这里歇一歇。”宁映惊喜地指着身旁的位置。

    梅正初朝小厮使了个眼色,接着跨步朝她走过去。

    坐在她身旁的位置上。

    小厮为了完成公子交给他的任务,扯着小二没让他走。

    “我们公子说,我们可以加钱,请那个包房的客人将房间让给我们。”

    小二眼一睁,“出多少。”

    小厮伸出五个手指,“十倍。”

    方才那位客人用了五十两换那个包房,十倍,那岂不是五百两。

    小二顿时喜笑颜开,笑着上楼敲了敲天字一号房的门。

    天字一号房的视野确实好。

    在外,不仅能看到全京城的视野,在内还能看见茶楼大堂的一切。

    以及大堂内那姑娘和公子挤在一起,身旁还跟了一个拿着三个灯笼的小厮。

    贺时停的手捏紧了茶盏,启唇微抿一口。

    清茶的苦味在舌尖泛开。

    门被敲响,成仁去开门,“什么事?”

    小厮堆起一脸笑意,“是这样的,我们楼下有个客人想要这间包房,愿意出价十倍要这间包房,请问您们能不能让出这个房间......”

    贺时停方才杯子,将目光挪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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