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是让国人难忘的一年,冰灾、地震、奥运会……这一年,给人们留下悲喜交加的回忆,而对正在读高二的沐伊来说,这一年也是最痛的一年,她的命运改写于此。

    5月12日,汶川地震,震惊全国。

    当消息传来时,沐伊正在为一首曲调编故事,那是林歌新编的曲子,需要配上一个凄美的简短故事。

    “四川发生地震了!”林歌大汗淋漓地跑进教室,一语惊醒了许多正在午休的同学。

    闻言,沐伊笔一停,犹如做梦一般,再也写不出一个字,就连刚刚满脑子的灵感也突然消失了。

    小小的教室里犹如炸开了的锅,不少同学表示,刚刚在睡梦中还觉得桌子晃了一下,还以为是前面的同学在抖腿呢!

    一番议论后,班主任一脸沉痛地走进教室,证实了这个消息,很多救援部队已经赶往四川汶川那边了,初步估计,损失会比较惨重,人员伤亡也在逐渐增加。

    “沐沐,我小姑姑前段时间去四川旅游了,回去我得打个电话给她,问问情况。”林歌坐下来,对一旁的沐伊说道,却一眼瞥见她桌上的本子,上面正是她为他的新曲而写的故事,他拿过来一看,目光不由得一亮。

    故事凄美新颖,读来也朗朗上口,届时由沐伊配音,相信以她情感细腻程度,一定可以为这首曲子锦上添花的!

    林歌与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们都爱好古风歌曲,喜欢填词赋曲,林歌是受他小姑姑林飞飞影响,除了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自小更是碰了不少乐器,他最擅长的是钢琴和笛箫。

    而沐伊跟在林歌身后自然也学了不少,不过,她擅长的是古筝,那是母亲教她的,从小,母亲就培养她唱歌,学习过多种乐器,虽然她没有像其他艺术生那样参加各种考级,但是林歌的小姑姑说过,以她的水平,只要文化成绩过关,全国艺术学院随她挑,而恰巧,她算是个聪明的苗子,文理学得都还不错。

    而至于林歌,他小姑姑更是看重,打算要将他纳入她的工作室,培养成下一代歌王。

    可私下里,林歌却不这样想,他想自己打出一片天下,和他姑姑不一样的方向。

    “沐沐,我们到了大学以后,就组建一个自己的团队,创作自己喜欢的歌曲,沐沐,我相信我们以后的歌曲,一定会风靡全球的!”

    年少时的林歌,总有一股意气风发的自信,带动着沐伊,一起向往着美好的未来,忘记童年孤独的忧伤。

    “故事很好,沐沐,我甚至可以想象出那画面的凄美了。”看完后,林歌不禁赞叹道,眼里全是笑意。

    沐伊却笑不出来:“我们在这里无病呻吟,可远在汶川的同胞们,却是真正的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下,林歌也沉默了,可这是天灾,在天灾面前,人类弱小得如同蚂蚁,逝者已矣,而他们活着的人,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祈福和捐助。

    那是一个令人悲痛窒息的下午,班主任不断带来灾区的消息,却是一个比一个惨痛,所有人都已经没有心思能安静下来学习了,在听到说有几所学校都在地震中遇难时,沐伊心中不禁悲叹,距离高考只有一个月了,可是很多同胞再也等不到今年或明年,甚至以后的高考了。

    也许他们前一刻还在认真努力的复习,下一刻却被深埋地底下,这样的死亡,真的很可怕。

    放学后,沐伊回到家,母亲沐安然还未回来,最近,她经常夜不归宿,即便回来,也是一身酒气,沐伊有点想不明白,一向高贵优雅的母亲,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可有很多事,她只能埋在心里不能问出来。

    晚上,她靠在沙发上看了一些关于灾区的新闻,已经快到十一点了,可是母亲依旧没有回来,她起身看向窗外,一片漆黑,想必小区里的人都已入睡了,格外静谧,偶尔听到女子呵斥不听话的小孩睡觉,然后是断断续续的歌声,虽然难听,却很温柔。

    有多久,母亲没有唱歌给她听了?

    她放下窗帘,留了一盏昏暗的灯光,一个人走向卧室,安然入睡。

    第二天,林歌来学校,却是与她告别。

    “沐沐,我小姑姑在汶川失去了联系,我要和齐叔去一趟汶川。”林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他的声音很沙哑,看来昨晚是急了一整晚没睡。

    “那你自己小心,记得给我打电话。”沐伊知道林歌的父母出国了,现在根本赶不及回来,可他姑姑下落不明,以林歌的性子,除非他自己亲自确定,否则呆在这里也不能安心。

    林歌匆忙走后,沐伊的心更是悬着,除了随时随刻关注着灾区消息,她不知道该如何打听林歌的消息,然而林歌这一走便是杳无音讯,她浑浑噩噩过了两天,想着也许是灾区信号不好,也许是林歌还在找他姑姑,他很忙,没有给她消息。

    而这两日,班上组织了给灾区捐款,沐伊毫不犹豫地将这些年母亲给她的零花钱全部捐出去了,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可她一点也不心疼,她心疼的是班主任给他们看的图片上,那些被挖出来的伤员,或伤或死,其中不乏可怜的老人小孩,也有花季般的少男少女。

    沐伊心痛着这些死去的同胞,却不知道,也有一场悲痛即将降临到她身上。

    “沐伊,你来我办公室一趟。”班主任放完图片后,突然走到她这边,沉声说道。

    她心中一喜,想着也许是林歌那边有消息了。

    可到了办公室,才发现,里面坐着一个陌生的女子,看着面生,却有些莫名的眼熟。

    “沐沐,我是你小姨。”那个女子眼睛红红的,“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

    沐伊不懂,突然冒出来的小姨,突然冒出来的家,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这几日,她一心惦记着林歌的安危,却没有发现,母亲已经整整有五天没有回家了!

    这五天,她偶尔想起母亲,也只是觉得,她一定是在哪个朋友家买醉,或者在哪个地方旅游,而这个时候的母亲,从来不会打电话给她报告行踪的,她以为,这一次只是和平常一样的失踪。

    可是,当她匆忙赶到医院,看着被白布覆盖的母亲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想,这一定是一场梦,最近看了太多生离死别,是她做噩梦了,母亲怎么会死?怎么会舍得离开她?

    她抱着脑袋挣扎着,想要自己醒过来,可是当泪水不由自主涌出来时,当她听到小姨说母亲是煤气自杀时,当她触摸道母亲那冰冷的脸时,她几欲崩溃般醒来,这不是梦!不是梦!

    母亲真的死了,在那四天的时间里,她不知道母亲经历了什么,又想过什么,最终选择死亡,而对于她这个唯一的女儿的安排,除了一封遗书和一笔遗产,她什么都没有留下。

    这一年,沐伊刚满十八岁,却失去了最亲的人,她茫然无措,只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而那时,外界都是关于地震伤亡的消息和感人的故事,可沐伊却再也没有心来痛惜这些,她的心,在看到母亲尸体的那一刻,或许也死了,她体会到了这种生离死别的痛,却没有办法找人来倾诉,没有办法告诉别人,她的母亲,是自杀而死!

    那么卑微的一种死法,在这个举国哀痛的日子里,是何其的难以启齿!

    她看着通道里那道昏暗的灯光,终究还是没有等来那该回家的人。

    母亲,是我留的灯光太暗了么?让你寻不到回家的路了么?

    沐伊“啪”地将所有房间的灯全开起,一刹那,那刺眼的光源,照着她孤零零的身影,格外凄凉。

    “沐沐,走吧。”小姨在身后唤她。

    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母亲,你真狠心,丢下沐沐一个人。

    她该坚强下去的,纵使孤身一人。

    母亲的丧事办完后,小姨沐心然带着她回了母亲的老家,南方一个温暖的城市。

    那里有她从未谋面的外公,见面时才知道,外公已年老,膝下唯一的两个女儿,一个远走他乡多年未见,一个即将嫁去远方。

    外公抱着她痛哭一番,哽咽的喉咙已发不出话来,本来已经麻木的沐伊,看着外公,也哭了很多次。

    “孩子,没事,你还有外公。”外公摸着她的头,悲痛说道,“以后,就跟外公生活。”

    就这样,沐伊在H市继续了高三的生活。

    而在选择文理上时,她遵从了母亲的遗愿,放弃艺术生的身份,只做一名普通的大学生,过普通的大学生活,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在遗言里让她永不涉足演艺圈,但是,以母亲执拗的性格,她不愿母亲不安息。

    “沐沐啊,你读理科吧,我看你理科成绩也不错,以后理工科毕业出来,也好找工作。”外公看着她以前的成绩单,推了推眼镜,给了她建议。

    沐伊没有作多想,点头答应了,如果选择理科,会离以前的生活更远了吧。

    2009年高考,沐伊以中上等的成绩报考H市理工大学,是一所985工程重点大学,她最终以擦边的分数被录取,也算是万幸。

    外公却很高兴,为她办了家宴,庆祝她考上大学,那一刻,她看着外公脸上洋溢的笑容,突然明白过来,外公当初的建议,其实就是想在留她在身边的同时,也让她有一个好的未来。

    而这一年,外公老了许多,经常看着以前母亲住的房间发呆,有时候甚至是默默流泪。

    “沐沐,进来,外公有些话要交代你。”临行去学校前,外公突然将她叫到母亲房间。

    “沐沐,外公以前家里很穷,你母亲安然以前也考上大学了,我却没有钱供养她读书,安然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女孩,个性却也很叛逆,当年,她想当歌手,一个人跑到北方打拼,如今她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她自作孽,外公只怪自己当初没能留住她,可是沐沐,你不一样,外公知道你是个乖孩子,虽然你这一年乃至以后都会过得不开心,因为你无父无母,你觉得你被他们抛弃了,你只活在你自己的世界里,外公看得出,在你乖巧的外表下,有一颗死去的心,沐沐,这不该是你这个年纪有的,你忘了你母亲对你的遗言了么,她希望你做一个快乐简单的女孩,而不是一个行尸走肉。”

    “外公……”,沐伊强忍住泪水落下,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可外公的话直击她内心深处,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坚强,可原来,只是她自以为而已!

    外公说的对,这一年,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因为她恨这个世界对自己如此不公平,也恨自己如此孤独。

    “沐沐,外公希望你的大学生活,可以有真正的快乐,放下这些年的痛,做你真正的沐伊,敞开心对待每一个人,待大学毕业后,外公会将你母亲的事情告诉你,你便会明白外公的用心了。”

    做真正的沐伊,敞开心对待每一个人,才会有真正的快乐。

    这是入大学前,外公给她的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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