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

    爻灵县市集热闹非凡,杂耍的,叫卖的,包子点心,果子花艺,玉器古玩,应有尽有。

    “站住!”

    “你站住!”

    “别让我逮着你。”

    几个茶馆伙计装扮的人在街市上狂追一个小姑娘,那姑娘看着人不大,可身手属实是敏捷,穿行在人群中,左右避让着来往行客,胸有成竹地回头一瞅,已经被她落下一段距离,嘴角轻笑一声嘀咕道:“就凭你们?”

    谁知,刚得意完,再回头时街边突然冒出一身影,已然躲避不及,两人撞了个满怀,只得顺势滚在街边铺子后,麻溜儿地藏了起来。

    等几人风风火火地追远了,瞅着四下安全了,这位姑娘才慢慢松开捂着那人嘴巴的手,目光对上他的视线,不知他已经注视自己多久了,一时之间,她倒觉得此人何其面熟,一下子想不出来何时何地见过此人,便想着开口套个近乎,谁知身后侧倏尔出现一人影,与此同时剑柄抵在她脖子处,冰凉的触感令她心里一激,沉了不少。

    “哟,原来是谁家的公子哥。”

    姑娘语调里带着轻佻,并未被吓到。她侧目瞥了眼那把剑,异常精致,心想这人的护卫来得倒是及时,眼下还是举手双手后仰,等到剑柄离开脖子,她才缓缓站起身来,并未留意到面前的人示意持剑之人后退。

    “姑娘你……”

    正巧卖糖葫芦的街贩停在他们身旁,鬼使神差地,姑娘揪了根糖葫芦,继而蹲下身,拔下一颗塞在地上那人嘴里,堵住了他的话,全然没有留意到那人仰视的目光中所包含的情愫。

    “记得付钱。”猫着腰喊完这句话,姑娘拔腿就跑。

    手握长剑之人刚准备追上去,地上那人抓住他的手拦下他,然后就是这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身上翻了个遍,才搜刮出几文钱,交给那卖糖葫芦的。

    而做出这番行径之人,正是卢康颜。

    夜半,县城边缘的破庙,破烂的窗户透着窗外冷冷的月光,卢康颜推开庙门,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黑夜里着实令人在意,而她则没事人似的啃着一只果子。

    庙里大部分地方还是昏暗,萧条破败只剩下个空架子还发挥着微弱作用,来此过夜的乞丐,无家可归之人,潦倒破败之人,少说也有十人,有些身处明处有些藏身暗地,或正眼或斜视观摩着这位新的闯入者。

    而她一眼就认出左侧窗户下的二人,正是白日里见到的,一位已闭目养神,一位正盘坐着面向窗户的方向,忙着将散落的稻草归拢起来。

    卢康颜咬了口果子,闲庭信步地踱步走过去,护卫放慢手里的动作留意着她的举止,而她则在相距一人远的地方坐下,胳膊肘搭在膝盖上,有意无意地说道:“这年头,公子哥大晚上也跟着抢破庙呀。”

    过了片刻,那位公子哥才缓缓说道:“你一个女儿家,大晚上孤身在这荒庙中,岂不危险?”

    卢康颜一贯先发制人,听闻这话迅速翻身压在那人身上,抽出放在地上的佩剑抵在他脖颈处,与此同时,本整理稻草的护卫一手抓住剑身,另一只手拔出身上的匕首。

    康颜看了眼脖子处的匕首,又看向身下那人,似笑非笑地说:“危险?想伤我一个女儿家的,倒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那人轻拍了下护卫胳膊,示意他放下匕首,而他自己则看不出一丝害怕或是惊恐,抬着乌黑的双眸定定地望着卢康颜。见此,康颜心下生疑,细细打量起来,护卫一身黑衣,仔细瞧着也多有年月,眼前这人看着气宇轩昂却也身着朴素,两人看着差不多大,倒是看起来真没什么恶意,难不成是自己看走眼了。

    康颜见护卫收了匕首,这才松开握着剑柄的手,护卫接过剑收回鞘中。

    “剑是不错,你们是谁家少爷?偷跑出来的?”康颜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旁人看起来还以为这两人在斗一场眼技。

    “什么?”

    说话间,似听得那人的肚子叫,这才想起来白日里的事,康颜起身,四下环视了一圈,起身走到对面一人前蹲下,不知说了什么。

    等走回来,她把拿到的东西递给他,“给。”

    “这是何物?”

    康颜蹲下身,抓起他的手塞到他手里,油皮纸包着的,“烧饼。”

    他似乎有些意外,盯着手里的东西看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皮纸,真是块烧饼,抬眼看她,看着像是不解。

    “放心吧,没毒,我也不认识那个小哥。就当,”康颜顿了一下,目光有些躲闪,但还是接着说道:“赔你白日里的糖葫芦。之前都,对不住了。”

    说完,康颜起身坐靠在不远处另一窗户下,余光看到他掰了大半递给护卫,这才闭上了双眼。

    迷糊中惊闻什么动静,康颜瞬间惊醒,但并未起身,闭着眼略转头假意睡着,不知又有什么人来这庙中过夜,但听这动静不下五人,她今日晃荡得久,现下困意来袭,毫无精力仔细打量那些人。

    “老大你看,那个。”一小弟眼尖,瞅到左侧窗沿下的人,跟最前的人悄声说道。

    为首之人生得粗犷,一身粗布衣裳紧绷在厚重身板上,剑眉黑眸时刻带着警惕,顺着那人视线望去,见一面生小姑娘家。

    “就是她,白天坏了咱们好事。”

    竟在此遇见这臭丫头,真是送上门来,抑制不住的狂喜,压低声音说道:“去。”

    手下几人拔剑轻悄悄地围靠近装睡的卢康颜。康颜并无动静,仍是假寐,只是衣袖下的手握住了身藏的短刀。她特意选在窗前的位置,窗外环境也了然,在他们走过来之前,她已在心中捉摸好逃跑的路线。可她确是不解,这谁跟她过不去,这后半夜的光景了还非要扯皮。

    “住手。”

    门口那人说:“这位公子可要多管闲事?”

    康颜这才睁眼,原来是那个“冤大头”。

    “并非闲事”,说完这话,他眼神示意,身后的护卫已冲到康颜面前,剑未出鞘,转眼之间已把四人全打趴在地。

    卢康颜收起两条腿,双臂环抱着腿纯属看戏的姿态,全然把自己置身事外的模样。

    “老大,那个人……”手下从地上捂着伤口爬起来。

    “原来公子早有准备,”他吐了一口在地上,恶狠狠地说:“你们,回来。”

    几人退到老大身边。

    “已夜深,我们不过来此歇息,也无意跟公子作对。”

    “这里容不下你们。”

    “你!”

    护卫不知何时,已回到“冤大头”身后,迈出一步挡在他身前,本又上前的几人停下了脚步。

    为首之人见状,抬手示意他们退下,“既然公子如此强硬,就不搅扰各位清梦了。”说完看了眼康颜,带着手下走了。

    康颜从窗户上看到那伙人消失在夜色中,翻个身站起来走到“冤大头”面前,大大方方作揖行礼道:“多谢。”

    听闻这话,不知眼前的冤大头想到了什么,眼神空洞似在神游。康颜见他无意搭话,可又不明白此人为何出手相助,本着不知者无过的念头,脚尖一转,回去睡觉了。

    次日一早,康颜醒来时那两人已走了,她打了个哈欠,伸个懒腰站起身,庙里留宿的人大多在昨晚那帮人来的时候就悄无声息地溜了,此时只剩她孤身一人。

    被打扰了这觉,她拖着尚未睡饱的身子懒散地往外走,谁知刚一出庙门,踩在石阶上的一块小石子,差点栽倒在地,好在及时扶住了庙门,却被门框上的木刺扎进手心里。

    康颜咧着嘴,甩着手痛感不减分毫,她停下来给手哈气,想把刺拔出来,奈何刺入肉里,怎么也揪不出来。

    正当她一心一意钻研手上的木刺时,突然一人影扑在脚下,康颜大吃一惊往后缩着,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的,原来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灰头土脸的,眼睛倒是很大,湿了泪扑扇扑扇着长睫毛,倒是惹人心怜。

    康颜蹲下身,揪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拉起来,“嘿小崽子,哪来的,扑我脚上干嘛?”

    “姐姐,姐姐被人抓走了。”

    康颜神色一变,心觉不妙,尽可能柔声安慰道:“你先别哭,慢慢说,说清楚了,我才能帮你找回你姐。”

    “姐姐,说是跟人做工,谁知道被一个特别凶的人抓了。”

    “抓去哪里了?”

    “那里,那个方向。”小男孩伸手一指,指向县外。

    “这帮混蛋。”康颜攥拳敲了下膝盖,想来又是他们,“你家在何处?”

    “没,没有家。”小男孩哇哇大哭。

    “你姐姐长什么样?”

    “姐姐,姐姐,”男孩啜泣道,不知道怎么描述,干着急,只从身上摸出一样物件,“这,这是姐姐的头上的。”

    康颜接过来瞅了瞅,金色的头饰,看着像什么花,分量很轻,应该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她还给男孩,推他进入庙中,“你先进去,藏起来,不要乱跑,我要是寻着你姐了,会让她来此处寻你。”说完便起身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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