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壹佰零二年的清河镇的街道风貌看上去犹如三十年代的上海。那小哥将我送来他家中的医馆后与馆中主事知会了一声便同我道歉说他今日有课,得早些离开。

    来就诊的人不少,这个说一句“镇上武馆里的日本人昨日擂台上被霍师傅打得爬不起来”;那个说一句“奉天事变里家住沈阳的亲戚全家都不见音信了”;过了一会儿竟然有一个高鼻深目的欧伦巴人来了医馆,问馆主要了数十片风湿药膏和驱虫草药,说是明日里要入山林找路到外省去。

    馆主点头哈腰赔小心,送了那欧伦巴人几十片药膏,待他走后馆主却抹着脑门上的汗插着腰摇头叹气:“这洋人每年的今日都要来拿数十帖膏药,每次都说要入深山里寻路出去,都几十年了,年年如此。”

    “馆主你管他呢!洋鬼子愿意去山林里,你拦着做什么!”一个面黄的中年人哈哈笑道,话说完就捂着胸口咳个不停。

    “馆主是舍不得那几十贴膏药吧!”旁边坐在医馆门口抽烟的彪汉插了一句,馆主瞪了他一眼,那汉子敲了敲烟管。“您可是老好人,总送洋人东西不是白瞎吗!要不您把咱们今儿的诊费免了吧。”

    众人都笑起来。我在医馆内堂坐着,冷汗连连。

    这清河镇分明是一个死镇。整个镇子的人都已身死而不自知,今天救我那青年学生虽然热心快肠笑容和善,但怎的也无法掩住脸庞上的一股青白死气。馆主坐诊一天,总是在抱怨来就诊的人脸上的病气全无减少的迹象,殊不知全镇的人皆是如此,那所谓的病气是离世之人久未见天日后体中积攒的阴晦。

    我在医馆里呆了几日,每日来就诊的总是同样的人,人们聊着一样的话题,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时间的流逝却从不有疑。那日撞了我的青年学生略有不同,他每日来看我,眼里总是带着惊喜和温和的笑意。有时他与我聊天,告诉我今日老师教了新的东西,已经几日都教了新课程了;说到时事,每每总是停在奉天事变发生后再无新话题,我看见他眼中如碎星一样璀璨的光芒,心里感叹。

    这个镇子所有人大概是同时覆灭的,时间应该是在九一八事变之后没几日,每一日每一日,镇子里那种亡国之痛都在重复;人们重复着一样的生活,学生们每天的课程都一样。撞到我的青年学生的不同在于,他竟然说,老师这几日讲了新的内容。

    紫胤和宝葫芦还没有找到我,我却在这儿同这群人相处得愈发和谐了。

    “那么,后来呢?”青年学生叫做方严,是医馆背后大股东家的独子,在念法学预科。

    “后来,军曹keroro带领他的小分队,同日向一家人成了朋友。”

    我与方严相处数日,已觉察他与别的死人不同,他向往着外面,向往着未来;想来他也觉察到我的不一样来了,初时我们相谈,他说我听,而现在,他总央着我讲一讲外面的故事。我还没有告诉他,其实我来自距离1931年将近百年之后的未来。

    方严坐在一边的石凳上,我坐在圆桌的另一边,谈话时我的耳边风声飒飒。

    “小优姑娘可还好?”

    紫胤平淡地声音在耳旁响起,我一晃神,眼前就出现了他微微皱眉的脸。

    “我刚才,好像……”我甩了甩脑袋,看着四周想着如何措辞。“刚才好像做了个梦一样,被一个人撞倒,进了一家医馆,在一个全部都是死人的小镇上呆了许多天。”

    紫胤的眉皱得越发厉害,他牵着我的那只手没有松,却是另一只手振袖一挥,破除我眼前民国街道的旧景。

    “是贫道疏忽了,方才有鬼怪趁机取了姑娘的生气。”

    我念叨着方才的景象,也不知,近百年前那个镇子遭受了什么样的风暴,全镇所有,一夕覆灭。

    “真惨……”

    “小优姑娘你说什么?”

    “想起刚才的经历来,就有些感慨。”

    黄以阳他们早就叙完旧了,宝葫芦看见我就蹬蹬蹬地跑过来,我就要甩开紫胤的手去抱起它来,甩了半天,没甩开。

    “真人,这手……”

    “贫道施了法术,以免再有鬼怪有机可乘。”

    “你可以让我一直抓着你的拂尘……”

    紫胤瞥了我一眼,淡淡道:“紫胤是修剑之人。”

    “纯阳真人也是修剑闻名。”

    “紫胤比不得东华帝君。”

    “可是他有拂尘。”

    “比不得。”

    我好像惹了紫胤生气了。他连续承认了两遍自己不如别人。大概心里都流眼泪了吧……

    宝葫芦毫不含糊地顺着我的裤腿往上爬,然后稳稳地站在我的肩膀上。

    “小主人,你的气息不对劲,遇到什么妖怪了吗?”

    我看了看紫胤,他闭目不理我。

    “有一镇子的死魂,”

    宝葫芦捂着嘴眼睛瞪得老大,好像被吓到了。

    “追着我要把我吃掉!”

    宝葫芦机械地转头看了看四周,咬着手指。

    “我被吊在煮锅上面,那水煮得沸腾,蒸汽烫得不得了。有一个独眼大胡子说要把我蒸着吃,另外一个大黄牙说煮的才好吃,带汤水哧溜喝下去不费劲儿……”

    宝葫芦吓坏了,抖得跟筛子似的,我咯咯咯直笑。紫胤忽然睁眼朝我望了一眼,我立马噤声。宝葫芦一直往我的领子里面钻。

    “葫芦呀,可是你带着我们来这里的,你害怕死魂吗?”

    “人家就是怕呀!以前我在山里,还是一个普通葫芦的时候,有一个猎户……”

    “你们……”紫胤冷着脸插了句话,我想到刚才他也许被我气哭了,就示意宝葫芦先安静下来。伤心的男人需要安静的环境舔舐伤口。

    黄以阳和他的妈妈回了家。我再睁眼时,上一秒钟还在祭台前,下一刻却身在自家客厅的阳台上,紫胤早已松开我的手。我摸了摸脸颊,那一巴掌的印记早在我与方严相处的十几日里好全了,此时我在摸上脸颊竟然也是一点儿痕迹也没有。

    我松了口气,不用担心妈妈发现以后带我去学校告状了。紫胤忽然扳过我的脸,在灯光下看了看。

    “那鬼怪可曾为难与你?”

    “这倒是没有的,不过每日他都寻我聊天,也算是正常地过日子。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紫胤看也不看我一眼,闭目道:“莽撞。那鬼怪造的梦虽是虚景,然梦境中的时间流逝却属真实。倘若小优姑娘在此间度过余生,贫道未能及时察觉,怕是最后只会红颜枯骨。”

    脸上的笑滞住了,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被掌捆的右脸。

    “至少,我脸上的巴掌印是他帮忙消去的呀。”

    我从壁橱里拿出两盒果汁,递给紫胤一盒,他皱眉谢绝了。我将果汁推给了宝葫芦。

    “小优姑娘,关于巴掌印的事情”

    “你又想问我为什么不躲呀?”我咽下果汁。“反正就是不想躲开呀。你看,我已经暗示那群浮游灵帮我去报仇了。但是世间万事万物都是有因果的,那些女孩子用语言上的暴力欺凌我,我不会很生气,可是如果我没有生气,反而要求浮游灵们去欺负她们,浮游灵们做事就是事出无因,它们的功德也会损伤的;但是如果我受了那些女孩子的巴掌,我也算是受到了伤害,再要求报复也不再过分吧。”

    “小主人,你生活得好无趣啊。”宝葫芦咬着吸管含糊地说。

    “也对,我也这么觉得。只有在享受美食的时候我才能体会到人生的趣味所在啊。”

    紫胤没有多大的反应,还是端坐在单人沙发上,只是凝眉不说话,也看不出喜怒。

    我看看表,现在竟然只有九点半。我收拾完果汁盒忽然记起那满满一壁橱零食的事情来,急得立马跳起来。

    “葫芦啊,能不能把壁橱里的零食变回去呀。”

    “可是……”

    “小青花也寻着巧克力的味道来找你了呀!拜托拜托!”

    “贫道,天墉城执剑长老紫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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