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拒绝。”

    尹澈停在玄关处,还在想方才颜凉的话,淡然却生冷的一句拒绝,她的眼中有理所当然的防备。走到门口,他又回头去看站在客厅里目送他的女人。

    “我就想借住一下,为什么要拒绝?怕我?”他问的直接。

    “我为什么要收留一个陌生人?”她反问,偏过头半眯着眼。

    “也是……”尹澈沉默地垂下眼,最后只是轻轻一笑,转身便出了门。

    厚重的防盗门缓缓合上的时候,颜凉下意识地背过身,她讨厌看着人离开,当着她的面合上门的样子,无论离开的是谁。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颜凉环顾了下自己偌大的屋子,鲜少会有这样的感觉,怎么好像还是她拒绝错了?

    很不喜欢这种被人带走了情绪的感觉,颜凉晃了晃头,没有再在客厅逗留,转身走进了卧室。开电脑,上网,直到音箱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嘀嘀”声,她才觉得那种怪怪的感觉消退了些。

    读者群里照旧是热闹的,信息数成倍地上翻,她今天没有兴致看那些陌生的读者聊天,也许是出一次门有些累到了,更没了精神去码字写文。脑子里似乎有些疑惑,她的生活很单调,极少出门,就连仅有的朋友也是因为写文才认识的,现在忽然出现这样一个人,以极其特殊的方式闯进了她的生活,这种说不出具体的关系,她直觉是危险的,所以毫不犹豫地拒绝。

    这本是生活中偶然的一个插曲,他各种半真半假的模样迷惑了不知道多少人,她自认还算清醒凭着直觉而避之唯恐不及,可最后轻轻的一声笑,像是看透了她一样的了然,让她顿时满心愧疚,好似他就是因为她的草木皆兵而被抛弃一般。

    这不是一种好的心情,颜凉缩在椅子上狠狠地皱起眉。

    “怕我?”不期然,耳边又浮起尹澈那微弱的一声叹,颜凉侧过身子将头靠在椅子柔软的靠背上,微微合着眼。心早已承认,她确实是害怕这个从天而降的人,一如她对所有陌生事物的惧怕。因为无知,所以没有把握,她不会让自己靠近危险,即便那危险看上去长得很单纯。

    颜凉觉得自己是被诅咒了,莫名其妙就将自己放在了某个忐忑的心境下,人都已经走了,她还在耿耿于怀,这可不是泛滥圣母心的时候啊。

    “滋”一声,身下的皮椅在地上被推离,划出长长的摩擦声。颜凉忽然站起身,跑去打开了家里全部的灯,在这午后慵懒的时候,开始打扫她偌大的屋子,发泄一样地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将屋子收拾得跟样板房一样整洁亮丽。然后,洗了澡,将自己摔到床上,眼一闭就想睡了。

    看吧,这是最好的发泄抑郁的方法,不会胡思乱想,还能累死自己,避免失眠。

    只是有些事实,和颜凉以为的似乎有些差别,比如尹澈只是出了门而已,并没有离开。

    其实刚一走出门,尹澈就有些后悔。他分明看出了颜凉拒绝里的动摇,也分明知道那有着冷漠表象的女人有多么易软的一颗心,可她说拒绝、说陌生人,那样绝情冷漠的语调,让骄傲如他,忽然就没了纠缠下去的劲头。

    他靠着门边的墙壁直接坐了下来,盘起双腿,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下面,该怎么办呢?

    尹澈和尹瀚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不喜欢固定计划的人生,所以他总是随性而为,想到什么便是什么,就像他一开始的时候想跟着颜凉,就这样真的跟了过来。可这个女人拒绝了他,而他直到被扫地出门却还是不愿离开……

    那么就留下吧……尹澈微微向后靠着墙,闭上眼,淡淡露出一抹笑。

    颜凉是被一阵门铃声吵醒的,在她刚睡下不到一个小时的时候。她撑着睡眠不足的昏沉脑袋自床上爬起来,全身都因睡前的劳动而剧烈酸痛着,可门铃响个不停,她只能一边暗骂扰人清梦的人,一边让自己努力清醒些。

    打开门,对面站在一个陌生的妖冶女人,颜凉皱了皱眉,开口问:“你找哪位?”

    那女人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下颜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挑剔与轻视,好半响,就在颜凉想要直接关门的时候,才伸出描画精致的手指指向一旁说:“不是我找,是他找。”

    颜凉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尹澈有些颓然地靠墙坐在地上,像是感应到她的视线,稍稍抬眼,露出一个虚弱的笑说:“哈喽……又见面了……”

    不是不诧异的,有那么一瞬间,颜凉几乎以为自己还没睡醒。可身旁那陌生女人的目光实在是太直接,直接得让人无法忽视的厌恶。偏过身子躲开那审视的目光,颜凉拉了拉睡衣,在尹澈身旁蹲下来,眼中的迷蒙不知是因为刚睡醒还是出于疑惑:“你没走,还是又回来了?”

    尹澈还未开口,一旁那女人又细着嗓子插嘴道:“啧啧,这一看就是在外面坐了半天了,我说这位小姐,未免也太狠心了吧,人家帅哥都给整发烧了,你还不让人进门?”

    发烧?颜凉也不管那话中带刺的女人,伸手摸了摸尹澈的额头,果然是烫的。看着他没什么力气的样子,她越发感觉无奈:“为什么没走?”

    尹澈被颜凉微凉的手一摸,有了些清醒,稍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睁开眼幽幽地看向颜凉:“我不是说过么,无家可归,你不信……”

    颜凉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那么皱着眉盯着尹澈,一动也不动。

    倒是一边被两人忽略的某路人甲不甘寂寞地又叫唤起来:“啧啧,还真是可怜啊,小弟弟,这位大姐不要你,姐姐我要啊,要不这就跟姐姐回家吧!我家就在对门,姐姐肯定比这位温柔体贴多了!”

    颜凉只觉得耳边的声音尖细刺耳,冷着脸继续无视。尹澈同样不喜欢这个二奶气质浓厚的女人,但习惯性地还是保持着有礼的浅笑,说:“我朋友在这儿呢,就不麻烦了,谢谢你帮我叫她。”

    女人大概没想到自己好心帮助的少年就这么冷淡起来,愣了一愣,随即便哼了一声,扭头踢踢踏踏地走回了自己的家。

    颜凉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对门住的是这样一个女人,可不管怎样,面前似乎生病了的男人才是眼下最麻烦的事。

    “能站起来?先进来吧。”颜凉站起身,对还坐在地上的尹澈说。

    尹澈看着已经率先走进屋子里去的颜凉,颇为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这女人对生病的人也依旧没什么同情心。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他还有些晕眩,但还是很快地进了屋子,像生怕颜凉会反悔一般。

    颜凉在客厅里的小柜子里翻了一会儿,看尹澈摇摇晃晃地站在玄关那儿,伸手指了指沙发:“去坐那儿。”说完似乎是没找到要的东西,她又走回卧室去,把尹澈一个人放在空荡荡的客厅。

    尹澈听话地坐到沙发上,合着眼软软地靠向抱枕,抬手触了触自己的额头,看来是太久没这么乱来了,温度似乎过高了些。

    “这里有药,自己找能吃的吃下。”不知道什么时候,颜凉已经回了客厅,在尹澈面前的茶几上放下一个很大的纸袋和一杯水。然后不等尹澈有所动作,又揉着太阳穴走向厨房的方向。

    颜凉的睡意算是彻底被打消了,可睡眠不足还是让她感觉头疼眼胀。给自己泡了一杯黑咖啡,颜凉端着马克杯在尹澈旁边的单沙发上坐下,看着他慢慢在一大包药片中挑出退烧药就着水服下。

    尹澈白皙的侧脸因为发烧而显出淡淡的粉红,双唇微微抿起,半合的眸子露出一抹疲惫的神色。自从遇见起,颜凉似乎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平静的样子,连一丝笑意也无,不用刻意摆出那样惹人怜惜的表情,他只这样坐着,就生出一种脆弱感。

    “为什么会发烧?”她问,轻抿了一口咖啡,那极苦的味道在舌尖漫延开,让她皱紧了眉头。

    “我睡不足一定时间就会这样,没什么要紧。”他又靠回软垫,微睁着眼看她。

    “那为什么不找地方睡觉?”她又问,越发疑惑。

    “你还是不信,非得我一次次重复自己无家可归的凄惨遭遇么?”尹澈抬手按住自己的双眼,沉下来的声音既委屈又疲惫。

    “可你一点不像无家可归的人。”颜凉反驳着,给自己灌了一口苦咖啡,勉强压下了心中又一波的愧疚感。

    “还是不能收留我?”尹澈又问,微弱的叹息轻轻袅袅地散落在空气里。

    颜凉终于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心软,缓缓将手中的杯子放回茶几说:“你可以留下。”她抬起头看向尹澈又补充:“但,不要做出任何我讨厌的事。”

    尹澈看着站到阳台边的颜凉,那宽大睡衣下的身体十足纤细,却挺得很直。

    “亲你终于可怜我了么?”他忽然无声地笑起来,眼中有明亮的光。

    “记住,我讨厌回答不想回答的问题。”她回过头,皱着一双细眉警告他。

    尹澈撑起头,很识趣地又换了个问题:“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你上辈子肯定欠了我的?”

    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尹澈就是典型例子。就算人还晕乎着,他也不忘调笑,倒是不怕惹恼了她被再次扫地出门,分明是笃定了她的不忍心。

    颜凉也确实没有直接发飙,只是拿眼神狠狠瞪了他两眼,继而揉着太阳穴走向卧室:“客房你随便选一间,不准动我的东西,自己要用的自己解决,就这样,我现在要睡觉,不准吵醒我。”

    卧室门被很干脆地关上,很清脆的一声响表现出关门的人那不怎么舒畅的心情。尹澈睁着眼睛愣了愣,随即便将自己整张脸都埋进柔软的沙发里,闷声闷气地笑。

    忽然发现,颜凉……出乎意料的可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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