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国不敢置信地盯着顾鸣舟,没有想到他会把自己推出来。

    顾鸣舟无奈插兜,向他的大哥表示遗憾。

    谁让这场风暴因他的好大哥而起呢。

    现场数十名记者全部盯准了顾建国一人,一场以他为目标的围猎正式拉开帷幕。

    “顾董,对于马老师刚才所说,您有何想回应的吗?”

    “顾董,今早证监会官方回应会彻查这起金融案,您能对着镜头表个态吗?”

    ······

    记者们长枪大炮一股脑地塞进顾建国的嘴里,频闪的灯光刺得人眼膜发疼。

    顾建国左闪右躲,掩耳盗铃地挡住自己那张脸。

    “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他不安地往人群外面挤兑,焦灼的汗水不断从额角滑落。

    记者和苍蝇一样嗡嗡嗡地叫个不停。

    顾建国眼前突然一片眩晕,看见了无数个青面獠牙的恶兽,向他步步紧逼。

    理智在恐惧面前不堪一击。

    他抱着脑袋,驱散脑海中不可一世的少年模样,鼠窜而逃。

    黑色的公务车孤零零地停在大厦对面,顾建国不要命地横跨马路。

    “吱——”

    “吱——”

    几辆遵守交规的小轿车斜停在马路中央,特意降下车窗骂骂咧咧。

    后面的车流等不及了,烦躁地按下喇叭。

    “嘀嘀嘀!”

    大马路成了菜市场,吵闹而拥挤。

    顾建国从这堆烂摊子里逃出生天,如愿躲进了他的黑车里。

    记者们被车流拦截在马路的另一端,只能眼睁睁看着目标跑上车。

    捶胸顿足之际,绿灯亮起。

    公务车还未发动。

    苍蝇记者一窝蜂地冲向新的目标。

    可怜的小公主还没享受镜头的优待,眨眼就被抛弃。

    刚才这里还热热闹闹的,现在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三个小牌记者踌躇不定,不知道是否该跟随前辈的脚步。

    闻栖摇晃着脑袋感慨:“记者果然是墙头草啊,墙头草。”

    脚步却很实诚地往前走,准备去看看顾建国的好戏。

    顾建国侥幸逃脱了十年前的追责,但今天已逃无可逃。

    “顾建国在车里。”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嗓子,记者嗅到了浆果的气息,一股脑地冲了上去,将豪车团团围住。

    隔着隐私玻璃,记者们一个个张着獠牙贴上来,顾建国缩在后排,全身的血管都在震动。

    记者的脸忽儿变成魔鬼,忽儿变成毛头面具,他惊叫着将脑袋埋到座位底部,不愿面对自己的真实处境。

    除了外面急促的敲打声,顾建国口袋里的手机一次又一次地震动。

    看都不用看,肯定是那群没脑子的投资人。

    他抓狂地将手机抓在手里,用尽了毕生力气按下关机键。

    待到手机一动不动地躺在座位上,他如释重负地抹去额头上的冷汗。

    “砰砰砰!”

    “砰砰砰!”

    “顾董!顾董!你能否出面说句话。”

    外面那些烦人的记者似乎认定了这是他的车,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敲打窗户。

    顾建国很想打电话臭骂顾鸣舟一通,但手机刚关机。

    他怕这群记者,哪怕他从骨子里看不起这些啃烂肉的苍蝇记者,但这个社会偏偏就让这群他看不起的人行使了审判权力。

    所以,他只能继续装死。

    黑色的公务车差点被人群吞没,看得人胆战心惊。

    闻栖一头扎眼的粉毛,游离在众人之外,马薇收起泫然欲泣的愤世嫉俗,站在闻栖身边,冷眼旁观这些盲目跟风的记者。

    这些记者随着风向摇摆尾巴,终于大发慈悲,将深埋在时间长河中的案子挖出来。

    投资人一旦撤资,顾建国的基金池子就会疯狂缩水,投资人如果没能如愿套现,那么就坐实了基金的虚假繁荣。

    如果投资人按兵不动,基金池里的金钱数目依旧是顾建国说了算,谁也不会亏本。

    金融市场玩得就是一个信任。

    “啧啧啧。”闻栖咂舌摇头,略表遗憾,“刚刚出资收购TP就出了这么大的事,顾总您这边的资金还跟得上吧。”

    顾鸣舟咬牙切齿:“是你和马薇勾结在一起,给我整的这一出。”

    “顾总,你这就误会我了,人家记者都说了,是这问题刚好出在顾氏身上,她去查了查而已,怎么能赖到我头上呢?”

    闻栖欠打地抱着胳膊,一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模样,让顾鸣舟咬碎了牙。

    “顾总,收购TP的资金如果跟不上,那就要自动作废了哦。”

    “你以为我拿不出钱?”

    “我只是提醒您。”

    他说话和龙傲天一样拽:“没了顾氏,我顾鸣舟照样混的风生水起。”

    “哦。”闻栖失望。

    她还以为能一箭双雕,把顾鸣舟也给送走呢,忘了他已经是个独立投资人了。

    Md。

    闻玥眼睛嘴巴一起张大,小小的脸上写满崇拜,钓金龟婿的双手蠢蠢欲动。

    在马路对面,一道单薄身影静静地站着,没有人知道他站了多久。

    他就像审视人间的使者,疏离地观望着这场闹剧。

    只有一个人是不一样的。

    混乱不堪的人群中充斥着肮脏的心思,唯有她,像一颗遗世的红宝石发出异样的光彩,宛若一束光,淹没了他眼前的暗黑,那些阴暗的面孔逐渐在他的视线中淡漠。

    她的存在,使一切都黯然失色,仿佛她生来就该是他的目光中心。

    许安生盯得最疯,眼里的猩红像一汪鲜血,像痴狂的献祭者看见自身捍卫的信仰一般,不肯移开视线。

    这道视线的存在感太强,隔着车流奔腾的马路,闻栖一眼望见了他的位置。

    清冷的少年遗世独立,与周围格格不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闻栖匆匆移开。

    撞死的黑色公务车有了动静,发动机的引擎嗡嗡嗡地开始叫。

    起初围在周围的记者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车头处的记者发出惨叫,车子开始前进。

    惊恐的叫声在人群中炸开。

    顾建国这是想要撞死他们!

    原本围在车子周围的记者四散开来,一边还不忘将这场恶行记录在镜头当中。

    “该死的!”

    看戏的顾鸣舟暗骂一声,推开挡在面前的小公主,大步走向黑车,以一己之力拦住了发疯的顾建国。

    “你在干什么!周围都是人!”

    他一拳敲在汽车的引擎盖上,勒令主驾驶位上的顾建国停车。

    “顾总,快回来,危险!”

    小公主满脸担忧,想上又不敢上前。

    几个记者疯狂应和:“顾总,他是真的敢撞人的,你快别站在那儿了。”

    顾建国看着姗姗来迟的顾鸣舟,牙齿一咬,当真踩下了油门。

    发动机转速过快,低调的公务车发出跑车的轰鸣声。

    顾鸣舟赌他的大哥不敢松开刹车,依然稳当地站在车前。

    一人、一车莫名其妙对峙起来。

    闻玥小公主看向顾鸣舟的眼神越发得迷恋。

    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小公主双手合十,扭捏着女儿家的娇羞,心思已经跟着她的英雄去了。

    顾建国也在这个时候松开刹车,车子像是满弓上的箭,失控地冲了出去。

    那位自信心爆棚的大英雄忙着错愕,来不及闪躲。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将他拽离了危险地带。

    黑色的公务车冒着黑烟,一个急转弯跑了。

    留下一地措手不及的记者。

    顾鸣舟懵逼地倒在闻栖怀里,只知道刚才死亡离自己很近。

    他刚想对救了自己的人道一声感谢,但挡抬头看见那张脸后,他脸色涨得通红,说不出一句话。

    闻栖毫不客气地将他推开,“顾总,年纪轻轻的,还是惜点命为好。”

    “用得着你说。”他大力地扯动自己的衣领,十分不爽。

    任谁差点被自家兄弟撞了,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但是谁也不会想到,顾建国居然为了摆脱记者的追问,真敢当街撞人。

    短短几分钟内,这群记者已经想好要怎么编排顾建国了。

    他们一个个如饥似渴地将顾鸣舟包围起来,开始新一轮的盘问。

    顾鸣舟在心底痛骂顾建国那个蠢货,面上还要装出一谦谦君子的模样。

    有些媒体是见过顾鸣舟发火的丑闻的,提问不由得开始犀利:

    “顾总,传闻你早早地自立门户,和家中的来往也不甚密切,刚才您大哥那样对您,您还为他辩护,这和您之前在互联网上的人设有些出入。”

    闻栖差点笑出声。

    这群记者还真会问话。

    之前顾鸣舟子在互联网上崩了个大的,眼下直戳他痛点,他脸色难看得要吃人。

    闻栖捂住嘴巴,偷偷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今天的记者会简直物超所值,顾家这俩兄弟超常发挥,每一个举动都在意料之外,怎么不算是意外之喜呢?

    闻栖带着马薇回了大厦,一路上心情都很好。

    而闻玥惦记着刚看上的情郎,寸步不移地守着他,情深意重得很。

    当天晚上,通讯社出了通稿。

    有了撞人逃逸的壮举之后,顾建国的形象可谓跌到了谷底,投资人纷纷破防,在网上叫嚣着撤资。

    他们不仅真撤资,而且还动员大家一起撤。

    顾氏的基金没能抗住大批量的撤资,一泻千里,池子险些被抽干。

    而就在撤资的同时,超高回报的骗局终于还是藏不住了。

    不少投资人在赎回资金的过程中发现,他们不仅没有拿到顾建国承诺的超高利息,而且本金还少了!

    客服说是资金需要周转,全部赎回需要时间。

    投资人当然有耐心啊,他们倒是要看看所谓的超高回报什么时候能到账。

    一个礼拜后,检察院以金融诈骗正式起诉顾建国,一场历经十年的诈骗案到此有了结局。

    当天晚上,闻栖再次入梦。

    还是那个熟悉的颁奖台,台上的齐知微光彩照人,闻栖和所有人一样坐在台下,用掌声恭喜着台上的女人。

    齐知微获得了游戏行业领军人物的头衔,一时间风光无量。

    接下来顾鸣舟会被齐知微邀请上台,到此,都是闻栖熟悉的梦境。

    就在鲜花和彩带为这一对璧人喝彩的时候,齐知微露出明艳的笑容,举起喝彩的奖杯,笑着朝顾鸣舟砸过去。

    台上那具高大的身影晃晃悠悠,“咚”的一声,从边缘坠落。

    鲜血从他的脑后流淌而出,蔓延成河。

    “啊!”

    台下惊起尖叫,人们从座位上跳起来,偌大的展厅乱成了一锅粥。

    大家似乎看不见站在台上的凶手,在原地交头接耳。

    闻栖被人群裹挟着摇摆,她透过人体的间隙去看台上的人。

    她垂着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头发,表情叫人看不真切。

    展厅的灯光切换成死亡顶光,仅照亮了齐知微脚下的一隅,光之外的人仿佛被定住了,一动不动。

    闻栖在人群中保持着静止的姿势,台上的齐知微抬起面孔,黑色吞噬了她的五官,只有一张红唇还在张合。

    她仰天大笑,“都去死吧!”

    闻栖心下一惊,眨了眨眼睛。

    台上的人注意到她,红唇龇起,尽管看不到表情,闻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黑雾之下的眼睛正在盯着她。

    忽然,台上的人张着嘴巴,一跃而下!

    梦境终止。

    躺在床上的闻栖摸索着枕头下方,眯着眼睛按掉了闹钟。

    她翻身仰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长叹一口气:

    齐知微什么时候才能从她的梦里消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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