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石后面,一个腰间挂着弯刀,将头发高高束起的少年神色阴沉的望着黑水河南岸,似要透过江面看清楚对面的人。

    大胡子看着少年深邃立体的五官,当真如传闻肖似先后,只是这拓拔玄的面容诡谲,眸子里面闪烁着妖冶的光,破坏了几分少年气,到让人觉得可怕。

    拓拔玄说话的令人生寒,6他对于毒人计划的失败与妖道的死毫不惋惜,只眸子阴沉,轻飘飘:“无用之人,死了便死了。”

    几个字,豪不将人命放在心上,更令大胡子畏惧,却又不觉得违和,只觉得理所当然,能想出投毒人这般阴毒的法子,怎么可能将人命放在眼中。

    拓拔玄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面容惊惧的胡子大汉身上,他脸上的诡笑渐渐沉了下去,阴沉的声音里透着威胁:“知道该如何与大王说吗?”

    拓跋凌将自己的兄长从王位上赶下去,杀了自己的嫂嫂,却又将这个自己兄长与嫂嫂所出的仇人之子找了回来,当做亲生一般,给他权柄。

    拓跋凌违和会这样莫名信任拓拔玄无从得知,但旁人看来这与养虎为患无异,此时大胡子便窥到了叔侄不合的一角,与拓拔玄蓬勃的野心,他跪在地上发抖,将头垂的更低:“属下知道,请少主放心。”

    看着地上之人对他畏惧的害怕的模样,拓拔玄露出一个阴森的笑。

    少顷大胡子武将退去,这奇石林中只剩下拓拔玄与沉默的如同影子一般站在他身后的侍卫,拓拔玄的目光略带阴沉的越过石林望向岐州的方向,露出几缕如潮的墨色:“褚绍,你也不过如此。”

    自言自语的声音随着风飘散在旷野之中,拓拔玄身边的影子侍卫沉默的仿佛并不存在,只在将要离开之时好心的提醒:“此番计谋失败,你可曾想好了如何同拓跋凌交代?”

    听闻拓跋凌三字,拓拔玄的面色沉了下去,他盯着身后多事的侍卫,半响终究没有发难。

    西凉的王帐之中,拓拔玄跪在地上,虎皮制成的椅子上西凉王拓跋凌审视着恭敬的拓拔玄,心中怒气翻涌。

    为了搅乱南梁与褚绍,他费尽心思找来的妖道与毒人,只一夜悉数折在黑河之上,拓跋凌鹰眼盯着拓拔玄,问他要个理由,来消弭他的怒气与堵住悠悠众口。

    拓拔玄跪在地上,请罪他小看了褚绍,为了西凉大军能够早日南渡黑水河急于求成酿成大错,坏了拓跋凌的计划。

    拓跋凌看着恭顺的拓拔玄,胸中起伏,却终究咬牙忍下,再帐中众人暗自揣度拓跋凌会如何惩罚这个年纪轻轻狂妄自大的年强人之时,拓跋凌却只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有人不服,却碍于拓跋凌的不敢发难,待所有人都从帐子中退下去,拓跋凌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拓拔玄的面前,审视着少年:“既然知道褚绍在黑河南岸,为何不及时止损,而要一意孤行。”

    “不让褚绍相信我们所有的毒人都在那一处,褚绍如何会放松警惕呢?叔叔。”

    拓拔玄秀美的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只那笑意使人发寒。他仰头笑脸,让拓跋凌生出恍惚,而后又沉下眸子。

    “不要仗着本王就你一个儿子便可以任性妄为,若是下次再这样背着本王自己做决定,西凉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勇士。”

    拓跋凌收了怒意,却还是威胁这个野心勃勃的少年,让拓拔玄知道在西凉的权势全都是来源于他。

    拓拔玄笑意稍淡,垂首说是。

    ***

    流民营外,在河边浣洗的妇人,远远看到河面上飘浮着什么停下手中的动作站在河边张望,她们起身凑近看清楚那河面上是一个人之后大惊失色,又看那人似乎还有气息,便合伙儿将那人拉上岸边。

    待到将那人拉到岸上,看清楚那人的脸后,两个婆子被吓得失声尖叫,拉上来的人面容溃烂的不成样子,可怖的宛如地狱里的恶鬼。

    她们急匆匆的端着木盆返回流民营,找到郑许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这件事情说出来。

    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郑许,立即带着几个人跟着两个婆子来到发现尸体的河边,刚刚还有一缕气息的人此时已经气绝,但是身上的脓疮却还在往外渗出乳白色的液体。

    看清楚溃烂的不成人样的郑许面色骤变,原本只是心中猜测,此时只一眼便能确定没有猜错,他下令命人不要靠近那一个死尸。

    人群中又瞧见过这情形的人,惊呼出声:“是疫疾!”

    话音一落,围在周遭的人被吓得不断后退,所有人都听说过疫疾的可怕,几乎只要接触过就会被感染,一旦有一个人感染,那么一个村子都会染上这种怪病。

    唯一阻止扩散的法子,便是将一个村子的人全部烧了,一个也不放出去。

    因为心善,想要将河中的人就起来的几个婆子被吓得面色惨白,她们刚刚碰过那个人,还沾染了他身上的脓疮。

    所有人都不自觉的远离那几个婆子。

    面对这样的灾祸,唯有郑许还算镇定,他稳住几人,后让碰过尸体的婆子,与婆子接触过的人全都不准回流民营。

    可是即便这样,疫疾还是在流民营之中扩散开来,巨大的恐惧笼罩在每一个人身上,有人开始慌不择路想要逃离,却发现他们已经被军队围了起来,流民营外围的山坡上,闪着寒光的箭矢对准每一个跑出来的人。

    他们胆敢再往前一步,利箭将会射穿他们的胸膛。

    所有想要逃离的人被迫回到流民营之中,但是仍旧有求生者想要突破士兵的包围,直到第一个被一剑刺破喉咙,方才暂时止住蠢蠢欲动的心思。

    营帐之中,宋岩与连融的面色皆很难看,他们本以为所有的毒人已经被他们打捞起来焚烧殆尽,但是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黑水河上下游那么长,平静的河面下暗流涌动,即便褚绍再多带数万人过来,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连融面上闪过一丝狠辣:“事已至此,唯有在瘟疫还没有扩散之前,将流民营烧了最为稳妥。”

    连融低沉的声音不掺杂一丝感情说出来,即便很残忍,营帐之中却无一人反驳。

    这个局面没有人想要看到,但是事到如今这是最稳妥的法子,就算他们的军队有箭矢威胁,但是当流民营中的人迫切求生不顾一切逃亡的时候,他们的军队也不一定拦得住那些人。

    毕竟流民营的人有近三万。

    他们看向沉默的褚绍,等着他下最后的决定,褚绍的目光扫过舆图,岐州南下便会到永昌,只要这疫疾扩散到水路与陆路枢纽永昌,便再难控制住。

    他眸色幽深,似乎眼下将疫疾困死在流民营是最好的办法。

    就在褚绍的手举起来即将挥下去之际,谢蕴的声音出现在营帐之外,她高声:“属下求见!”

    外头的官兵将刀拔出来阻拦,,绍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声音质问:“你来作何?”

    谢蕴这几日未曾睡好,她的眼下有些青黑,眼中露出些许疲态,面对褚绍的质问,她跪在地上,请求:“将军,“将军,属下愿去流民营找出治疗疫疾的法子。”

    褚绍看着不知死活的女人,眸子沉下去,所有人闻言都愣了一瞬,目光看向谢蕴,仿佛都在看一个疯子,连融率先回神,他沉着脸斥责:“胡闹!这等事情岂容你胡言乱语!”

    被这般斥责,谢蕴却不退缩,昨日她担忧岐州生出的异像一夜未曾合眼,今日早上终于从孙千口中得知发生了何事?

    若是此番流民营被付之一炬,原来与褚绍的交易条件便不存在了,他定不会再轻易松口帮她寻父兄,况且,即便是谢蕴一开始只是将流民营当做筹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一个个鲜活的人被这么烧死。

    决定来此之前,谢蕴亦是踌躇许久,可终究还是下了决定,她叩首神情坚决:“若是此番顺利,返回荆州后,只望将军能够兑现诺言。”

    谢蕴跪在地上,褚绍眼里明明灭灭的光闪烁,让人看不懂他的神色,半响他终于开口:“谢蕴,你滚出去,本督便当做你未曾来过,不治你的罪。”

    见褚绍也不信她,谢蕴咬牙,顶着众人的目光继续:“将军,属下乃是军医的身份,会一些岐黄之术,听闻了患病之人的症状,民妇有六成把握能够找出制止瘟疫的法子,请将军给民妇一点时间。”

    她的声音沉静,莫名让人心动,在原来的部署之中,流民营乃是他们至关重要的一步棋,若是能够有既控制住疫疾,又能够保住流民营的法子,自然是两全其美。

    若是此番谢蕴所言最后成了,那么说服流民营归顺也会顺利很多。

    但他们不敢相信谢蕴真能够找出治疗瘟疫的法子,而是自古以来多少医药圣手在瘟疫面前都束手无策,区区一个军医,岂会有这样的本事,这话像是天方夜谭。

    谢蕴感受到了那些人的质疑,她未曾理会,目光直直的看向褚绍,里面夹杂着……祈求。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明明既然谢蕴愿意去赌,无论输赢于他都是利大于弊,褚绍心中却莫名生出一股烦躁,他看着不知死活的女人,沉声:“谢氏女,你可知失败的后果是什么?”

    谢蕴心中一默:“请将军给民妇七日时间,若是七日民妇都找不出解决疫疾的法子,定不会再阻拦。”

    本想她知难而退,却不曾想她竟然如此冥顽不灵。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既然她执意要去送死,褚绍没有理由再阻拦:“如你所愿,本督给你七日的时间,若是七日没有配出阻止疫疾的方子,便自去领五十军棍。”

    五十军棍,若是下手没有轻重,恐怕会丢了性命,褚绍看着谢蕴,想她会害怕,却见她神色不变应下。

    褚绍胸中怒意更甚,却终究是她自己求来的,他阻拦不得,冷眼看着跪在地上信誓旦旦的谢蕴,不再阻拦她去送死。

    谢蕴走后,宋岩看着褚绍的面色,只谢蕴这般不知死活一意孤行的做法惹怒了自家主上,却又觉得,七日而已他们还守得住,若是谢蕴当真能够找到法子,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若是找不到法子,也无伤大雅,不必这么动怒。

    却终究没敢开口相劝。

    ***

    谢蕴从帐中出来,侯在营帐之外的孙千大抵听清楚了里面发生了什么,他有些担忧,怕谢蕴此时立下军令状,若是寻不得法子解决流民营的疫疾,恐怕到时候谁来都保不住她。

    五十军棍不打难以立威。

    “谢娘子,你当真有六成把握?”

    谢蕴神色亦是有些沉重,她之所以敢来是因为她当真在泰和医书上看到过类似病症的救治之法,但她从未遇到过,六成把握有些夸大了。

    但流民营三万人之众,即便只有三成把握,也值得一试。

    营帐之中,当所有人离开之后,褚绍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桌子的密信上,里面是萧桓的亲笔御书,上面的内容是命他铲除流民营。

    敌视朝廷的流民营,如今有名正言顺的机会铲除,南梁朝廷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他怎不知,今日谢蕴敢来,便是在揣度他的心思,相较于覆灭流民营,他的确更希望流民营为他所用。

    褚绍漆黑的眸子看向流民营的方向,希望谢氏女不会让他失望,但若是她失败了,总要有人死了才好去给萧桓交差,他给过谢蕴机会的,是她自己不要的,那便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不留情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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