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鸿门宴,谢蕴便不想周母与娴姐儿一同去,有些事情因为李节她可以忍让,但是不想累的周母与娴姐儿受气。

    周母闻言,听谢蕴叫她届时称病不去赴袁府的赏梅宴,以为谢蕴觉得她去不知如何应对会落了她的脸面。

    虽是委屈,却也应下。

    谢蕴不想叫周母担心,未曾说李节母亲不喜她这一件事情,见周母误会了她的用意,忙的哄道:“阿家待我这般好,弥弥怎会嫌弃阿家,不过是想着赏梅宴上定然会有许多人,我们与李夫人说不上几句话,我去见了李夫人,邀请她来家中做客更为妥帖。”

    这番话漏洞百出,但是偏周母性子单纯,又不知晓这些世家大族设宴的规矩礼仪,想来谢蕴说的也有道理,顷刻转阴为晴。

    本就对于要去赴宴这一事有些抵触,为了谢蕴方才勉强,如今有了其他法子可以不去,周母欣然接受,便专心致志给谢蕴绣赴宴的礼物。

    周母拿手双面绣,上次秀坊问了价格知晓一幅寒梅仙鹤双面绣,可以卖上百两银子,这是周母想到她能拿得出来的最为贵重的礼物了。

    谢蕴没有阻止周母刺绣,让她这些天忙碌些免得胡思乱想。

    话说开了,周母将谢蕴与娴姐儿推出门外,叫两人莫要打扰,谢蕴笑着应承,待到看到周母回了屋子坐下,方才笑意淡了。

    娴姐儿猜到了内情,不会相信谢蕴刚刚那一番话,神色坚定道:“阿嫂,届时我同你一起去,有我在她们休想欺负了你去。”

    知晓娴姐儿的担忧与好意,谢蕴摸了摸她的头拒绝了她。

    既然知晓是去受气,何必多加一个人呢。

    ***

    方才初冬已然下过一场大雪,南郡被盖上厚厚一层冬雪,但是袁府满院子的红梅还是花苞未曾盛开,看着模样还要等上半个月左右,袁府的赏梅宴被定在二十日之后。

    这个冬日看样子格外的冷,这些时日李节去清点各郡县的存粮与木炭,确保这个冬日荆州各郡不会有百姓冻死饿死。

    瑞雪照丰年,丰年是来年,但是这个冬日却是难熬。

    荆州落了雪,远在千里之外的健康却还不见半点雪花,早上在朝堂上,南梁王萧桓在早朝的时候宣读了对褚绍的封赏,赐爵位岐州侯。

    又封了侯栾为平南将军,驻钟离郡。

    褚绍替南梁守住了岐州,虽然封了岐州侯,为岐州之主,但是岐州不仅贫瘠,还需要日日夜夜提防羌人南下,且自筹军队粮草。

    相较下来,却不如被封了平南将军,驻离健康最近富庶的钟离郡侯栾。

    落在旁人眼中,便是褚绍被萧桓厌弃了,即便是褚绍有功,却失了帝心。

    如此,在宫宴之上,那些大臣对于平南将军侯栾与岐州侯褚绍之间的态度天差地别,任谁,也不会去与一位得罪了王谢,被帝王厌弃的有名无实侯爷拉拢关系。

    宫宴觥筹交错,却仿佛与褚绍没有什么关系,南梁帝萧桓年过五十身体被酒色掏空吃不消,宴会不过半便离席让臣子们自便。

    萧桓一走,春风得意,周旋于谢氏一系的侯栾蓦的朝褚绍这边走来,他的脸上带着轻浮的笑意满身酒气踢翻了褚绍身边的酒坛子:“本将军见岐州侯这边如此清冷,是不喜应酬吗?”

    侯栾的声音一出,原本暗暗注意着这一处的文武百官明目张胆的看过来,侯栾带着满满的挑衅,新仇旧恨,但凡有血性的男儿都忍不了如此挑衅。

    若是今日褚绍未能反击回去,日后提起两人,便都会说是褚绍惧了侯栾,他们等着褚绍暴怒。

    没有等来预料之中的暴怒,褚绍的神色平静的看向挑衅的侯栾,一双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只被这么注视着,却仿佛有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

    侯栾意识到他竟然被褚绍震慑住,面色变得僵硬难看,饮了酒让他丧失了理智,以为在自己的府邸可以掌控一切,眼中闪过狠厉,一脚踢翻面前的桌子,提着拳头冲向褚绍。

    褚绍侧身避开,一拳落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脚踹飞在大殿之上,原本便醉了的人,彻底没了意识。

    谁人也未曾向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皆未曾反应过来。

    刚刚才将人踹飞的褚绍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谢元衡的身上,眼中闪过厌恶与蔑视,声音平静却叫人听出了里面的讥讽:“三姓家奴竟然也敢在宫宴上发疯,看来主子未曾教过规矩!”

    在场的谁人不知侯栾多次叛主,谁人又不知现在侯栾拜在谁人门下,褚绍嘲讽的是谁,不言而喻。

    看谢元衡的反应,世家大族教养出来,平日里翩翩风度的贵公子此时眼中的杀意再也掩盖不住。

    两人的气度比起来竟然敌不过草莽出身的褚绍半分。

    即便在场的人都不敢得罪谢氏,但是看着丑态百出的侯栾与沉不住气的谢元衡,在今晚的闹剧之中不禁的心中偏向了褚绍

    宴会散去,传出褚绍连夜去南梁帝萧桓处请辞,即便是岐州侯有名无实,到底也是萧桓亲自授予的爵位,却在宫宴上被人这般折辱还是打了南梁帝的脸面。

    萧桓允了褚绍回荆州,又下令罚了侯栾一年的俸禄,此事暂且揭了过去,虽然侯栾的平南侯将军职位还在,但是明显南梁帝萧桓短时间恶了他。

    谢府的家丁将醉酒的侯栾抬出了宫去,谢元衡还未曾归府,府中的人便来报信,提前离席回府的谢必安被南梁帝萧桓召入宫中敲打。

    侯栾是谢氏举荐的,那谢氏就需得做好约束,萧桓不介意下面的臣子各分派系暗自争斗,但是却不能落了萧桓的脸面。

    深夜里,谢必安甩了一巴掌在谢元衡的脸上,怒斥:“谁叫你们去挑衅褚绍的!”

    即便褚绍如今与南梁帝萧桓生了嫌隙,但是到底是萧桓的人,可以暗中使绊子,但是在宫宴那样的场合去羞辱对方,实在是愚蠢!

    谢元衡委屈裹挟着怒意认错,既在心中痛斥侯栾粗鄙无能,既然这样的场合挑衅,却又被褚绍这般踩在脚下。

    又怒褚绍小人既然明着去南梁帝萧桓面前告状,小人行径。

    丝毫未曾反思是因为他暗许侯栾如此行事,今日方才被褚绍狠狠打了脸面。

    如今,他们谢氏与褚绍恐怕要不死不休了,谢必安眼中划过杀意,果决下令:“去,派人去追褚绍,不能让他活着回荆州!”

    谢元衡眼中生亮:“父亲,宫中哪位允了我们……”

    谢必安淡淡:“嗯。”了声,谢元衡欣喜若狂。

    ***

    此番彻底与谢氏撕破了脸,本就不睦的关系更加紧张,已然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褚绍从宫中出来之后,连夜离开健康,有南梁帝萧桓的特许没有人敢拦,出了护城河西去很远,连融回头看繁华富贵迷人眼,就连深夜都还燃着灯的健康城,声音谨慎:“主上,宫中发生了何事?”

    宫中发生了何事?褚绍眼中露出嫌恶,酒宴之上他故意激怒侯栾,又出言得罪谢氏深夜去见南梁帝萧桓为的就是求证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不需要问什么,见到南梁帝萧桓便可见分晓,只在萧桓的寝宫打开,褚绍见到萧桓的那一刹那,心中便有了结果。

    后面的请辞,要萧桓的亲笔手谕连夜出城不过是因为褚绍看到的结果后顺势而为之举。

    萧桓以为他是执棋之人,善弄权柄,似那修禅的帝王一般擅长玩弄人心,殊不知褚绍早已经看穿他的心思。

    就连王谢,萧桓亦是控制不了。

    褚绍声音发沉:“速回,传信各据点做好接应,路上布置好障眼之法。”

    一路上各城池据点都有褚绍的人,但是这些人安插的极为隐秘,可以算得上是褚绍安插在各地最为隐秘的暗桩。

    若非不得已,褚绍不会轻易调动这些人。

    连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严阵以待,用飞鸽传出书信。

    只要过了健康第一个关口,谢氏派来追杀的人威胁便小了许多,距离关口越来越近,就在连融等人松了口气之时,看见关口长亭处的十几匹军马与一辆马车。

    军马,只有朝中的权贵才有权调用,以为是谢氏追杀的人比他们的速度还要快,已经拦在了关口等他们,所有人严阵以待拔出刀。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里面的人身披着大氅,贵不可言,那双清冷的双眼与褚绍对上。

    两位算得上互相赏识的人第一次碰面,即便回了健康的萧笈,也未曾出现在朝堂上,更不曾出席昨日的宫宴。

    但是今日却在此处刻意等着褚绍。

    剑拔弩张之下,连融发问:“我们主上有急事,还请宣王殿下赏脸让个道。”

    “岐州侯今日离开了健康,他日是敌是友?”

    萧笈看着褚绍,他这一句话问的双方心知肚明何意。

    褚绍亦是看着萧笈,当初褚绍曾言,若是南梁萧氏的君主是萧笈,南梁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惜不是。

    他言:“褚某眼下的敌人只有拓跋氏与安氏。”

    褚绍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收复北魏,荡平西凉,将天下收归汉人,只是见识了萧氏王庭巍峨辉煌之下早已经被蛀虫掏空,方才生出取而代之的心思。

    眼下的敌人只是拓跋氏与安氏,但是日后便不好说了。

    萧笈的目光微微收紧,马车两侧的府兵等着萧笈的一声令下,便要杀向褚绍,连融亦是严阵以待。

    过了许久,萧笈垂下眸子,道:“岐州侯,南梁对不住你,但是天下的百姓未曾对不住你分毫,日后还望善待百姓。”

    言罢,萧笈为褚绍让开了一条道路,让他们南下。

    南下许久,连融问褚绍萧笈何意?萧笈不似他的父亲萧桓糊涂,窥破了褚绍此番回去便再不会轻易踏足健康。

    若是此时不除掉他,日后便会威胁萧氏的江山。

    萧笈的心腹亦是同样问闭上了眸子的萧笈为何要放虎归山。

    萧笈冰冷的眸子睁开,眼中划过一丝颓意,他声音清淡无波:“我们今日带的人不足以阻拦他们。”

    不足以阻拦,但却可以托住褚绍一时半会儿,说不定谢必安的人便来了。

    而更多的原因是,萧笈知道日后这天下,即便不是褚绍的,也不会是萧氏的了,如褚绍所想,萧氏早就被蛀虫蛀空了,加上如今的君王服用那药人性命的仙丹,日渐荒淫无度,萧氏的覆灭恐怕就在眼前了。

    这天下,萧笈救不了,但是希望有人能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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