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谢蕴的冷静溃散,看一个一向冷静人失了分寸竟然让观者有几分不忍,可惜袁老夫人视而不见。

    袁老夫人朝着惶恐不安,未曾见过这样阵仗的周母冷硬无情道:“今日请周夫人过来,是因为你的儿媳存了高攀李氏,嫁给李节的心思,她一个小辈不知廉耻,无法只得找你这个长辈说清楚,李节已经同茯儿定了婚约,还请周夫人日后管教好你的儿媳,让她莫要不知廉耻的勾引别人的未婚夫婿。”

    这些话,便是寻常男子听了都会羞愧的无地自容,恨不得自绝于当场,更何况未曾见过世面的周母。

    周母张大嘴巴,似乎是不晓得袁老夫人为何要如此说,她想要辩解是李节心悦她家弥弥,她方才鼓励弥弥答应,只脑子里全都是袁老夫人面色沉肃的说着“不知廉耻”“高攀”“勾引别人的未婚夫婿”。

    周母受了刺激,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的跌倒在地上。

    谢蕴终于彻底失了素日来的进退自持极力挣脱束缚想要冲上前去看看周母如何了,却低估了被袁老夫人刻意安排的粗使丫鬟的手劲。

    眼见阿家倒在雪地里她也无法上前心中生出无力感,谢蕴忽的无比后悔今日来这赏梅宴,她应当在家中照看好阿家,应当防着这些权贵让他们莫要接近阿家半步。

    她不应当大意的以为安顿好了阿家便不会牵连她同自己一起受辱,更不应当自负的以为她能够应对这些人的刁难。

    这模样令在场受过谢蕴看诊的夫人小姐露出不忍,却无一人敢违逆袁氏替谢蕴说话,她们此时如何还能不知晓今日袁氏便是刻意针对这谢蕴的。

    只得纷纷偏头不去看这残忍的画面。

    即便是这般,袁氏依旧不依不饶,袁茯有些得意道:“周夫人在荆州书院里头读书的有才学的好女儿是叫周娴是吧,今日这事情,自然也是要让她知晓的。”

    窃窃私语,目光打量,叫周娴在书院里头也不得安生。

    谢蕴回头看向水榭对面,那一处的亭子已经空了,众人的衣袍翩然入了梅林深处,李节被簇拥着上前,连个回头的机会都不曾有。

    空无一人的失落,片刻谢蕴蓦然抬头逼视着袁氏三人与旁观者李夫人,声音中带着狠厉,仿佛不是一个面容温和的女娘能够发出来的。

    她一字一句:“袁老夫人,你们为达目的这般不择手段,当真不怕有朝一日报应不爽,悉数还到你们身上?”

    “若是阿家今日有何闪失,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瞧着到了如此时候还嘴硬的谢蕴,袁老夫人面上露出厌恶,道:“一个出身卑微的女子竟敢如此大逆不道,当真是没有教养,掌嘴。”

    膀大腰圆的两个嬷嬷从袁老夫人身后出来走向谢蕴,她们本就是粗使嬷嬷,力气最为大,今日本安排来这梅园里头,就是为了教训谢蕴。

    两个丫鬟死死按住谢蕴,嬷嬷一左一右走到谢蕴跟前,一巴掌落下,手上使了十足十的力道,将谢蕴的脸打的偏在了一边。

    另外一只手的巴掌还未落下,被一枚扳指砸中手筋,吃痛的缩回去同时惊怒的看向来人,却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吓的跪在地上。

    那嬷嬷的手劲极大,谢蕴的耳中出现嗡嗡的嗡鸣之声,迟迟未等来第二个巴掌落下,她努力睁开眼睛去看发生了何事?

    一个高大的身影闯入她的眼中,谢蕴觉得这个身影酷似褚绍,却又觉得是她疼的生了幻觉,褚绍此时应当还在健康回来南郡的路上,不应当出现在此,即便褚绍回来了,也不应当出现在此,她想再看仔细些,疼痛却使得她的眼睛撑不开。

    就在恍惚之间,她被禁锢住的双手陡然失了力道,毫无防备的谢蕴要跌落在冰冷的雪地之中。

    但预料之中的人冰冷却未传来,一双手接住谢蕴将她揽入怀中,闻着有些熟悉的味道,却觉得不安,谢蕴想要挣扎还未来得及,便彻底失去意识。

    褚绍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女子,将其打横抱起用大氅遮住她的模样,而后看向亭子里跪的满地的夫人小姐,最后目光落在仍旧坐着的袁老夫人与站在她身后的袁氏姐妹二人,嘴角噙着冷笑。

    “袁氏当真胆大妄为,竟然敢在府中动用私刑,看来并未将朝廷的律法与本督放在眼里。”

    这样的指责令在场的所有人心惊,世家大族哪个府上不是丫鬟仆从遍地,偶尔打杀两个犯错的丫鬟仆从也都是府中家事,无人回去追究。

    但,谢蕴不是袁府的家奴,便是连袁老夫人如何说也站不住脚,高高在上习惯了旁人在她面前伏低做小的袁老夫人表情出现一丝龟裂,叫袁瑛扶着她跪下。

    说是要跪下,却迟迟未曾屈下膝盖,她是袁氏望族的老夫人,荆州的官员素来都会给她几分薄面,不会有人当真叫她下跪。

    她笃定褚绍一个未过而立之年的黄毛小子定然不敢受她这一跪。

    弓着腰做将要跪下姿势许久的袁老夫人却迟迟未闻褚绍出声,带了恼怒抬头去看欲倚老卖老指责,却撞见褚绍冰冷眼神,袁老夫人在袁府里面当了这么多年的上位者,看出来了那眼神里面明晃晃是杀意,顿时被镇住不敢再出声。

    “若是袁老夫人跪不下去,本督便亲自叫人来让你跪下。”褚绍的声音冰冷。

    袁老夫人何事被这样落过面子,跪下后终究咽不下这口气,威胁:“褚大人为了一个卑贱的平民女子这般得罪老身,可曾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褚绍想要在荆州立足,与袁氏交恶绝非明智之举。

    “阻拦本督公务还是串谋这荆州七郡十八县谋反?”褚绍一字一句反问,将这可以灭族的罪名就这般轻飘飘安在袁氏的头上。

    袁老夫人还没有老糊涂,知道这话不敢再接。

    袁瑛无所畏惧,直直看向褚绍辩驳:“总督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来说去也是与谢蕴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故意找借口为难我们袁氏罢了。”

    本就芳心暗许褚绍的袁瑛,见他为旁的女子这般发难袁氏,委屈不已,说出的话已然失了分寸。

    褚绍脸上的冷笑散尽,只剩下黑沉沉的杀意,漆黑的眸子像是看死人一般看着袁瑛,丝毫不留情面:

    “周夫人的儿子,谢氏女的亡夫周惩乃是本督的救命恩人,是本督亲自封的参军,参军夫人在袁氏口中竟然是卑贱之人,看来袁氏是有了不臣之心。”

    谢蕴的亡夫周惩虽然死了,但是确确实实被褚绍追封为荆州参军,同李节同为从四品朝中官员。

    袁老夫人忘记了这一茬,更不曾听过周惩曾经有恩于褚绍,以为谢蕴与周母不过是无依无靠可以随意欺辱的卑贱平民,折辱便折辱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却未曾想到会触了褚绍的眉头。

    对从四品官员的夫人动用私刑,若是追究起来,足够褚绍将她们拘起来没入大牢等候发落。

    袁老夫人终于心虚了,她呵斥袁瑛,拉下脸面求饶:“老身不知谢大夫是褚大人你救命恩人的夫人,实属误会,待谢大夫醒了之后,老身定然会给足金银向其赔罪,还望褚大人宽恕老身这一次。”

    “原来你还知道怕?”褚绍看了眼怀中大氅盖住了半边脸的女人,依稀可见另外半边脸红肿的血痕,胸中的怒意翻涌,冷冷看了几人一眼“这话袁老夫人与二位小姐留着在大牢里说罢。”

    褚绍抱着谢蕴,命人带上周夫人大步离开,他手下的人迅速将袁氏几个人押起来带入总督府的大牢。

    见褚绍没有丝毫放过他们的意思,袁老夫人与袁瑛终于生出了慌乱,六神无主之际,反倒是最小的袁茯镇定许多。

    “大母,阿姐,兄长知晓此事定然会去救我们的。”

    袁老夫人猛然被袁茯一语惊醒,慌乱的神色镇定下来,朝着身边的丫鬟厉声:“速将此事告知家主!”

    袁府的丫鬟反应迅速,匆匆跑向拱桥,朝着水榭另外一端跑去,此时再无人拦着水榭不让过去。

    褚绍来的突然,一路上将袁府下人迅速的控制住,竟无一人有机会去向袁斐与前院通报,待到褚绍走了,方才匆匆去寻陪着众人赏梅的袁氏家主袁斐。

    梅林之中,李节已经被左一杯不得不喝的酒,右一杯不能推拒的盏灌醉,连融与宋岩几乎与袁府的家仆同时赶到梅林。

    寒冬腊月,红梅点点,连融与宋岩要带走李节。

    好不容易将李节灌醉,袁斐岂会让两人这么轻易的带走李节,刚起身打算阻拦,在听闻家仆所言之后面色惊变,再顾不得三人匆匆离开。

    梅林其他男客见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甚是不安,没了家主的招待,纷纷寻了理由离去。

    一场赏梅宴,前厅后院皆未曾得展欢颜。

    在将李节抗上马车之后,连融看着烂醉如泥之人,怒其不争:“易知何时这般大意了,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袁氏的阴谋。”

    为何会这般大意,还不是因为这场赏梅宴,在李节心中是要将谢蕴介绍给自己的母亲,外祖母。

    以为自己的母亲会接纳自己心悦之人,如何知晓自己的母亲竟然联合着外人对自己算计。

    “红颜祸水!”

    连融不知晓想到了什么,神色难看,宋岩心中清楚连融这句“红颜祸水”说的是谁,褚绍从健康一路风雪赶回南郡,第一回未曾回府衙议事。

    亦是未曾会总督府看望褚母。

    在赶来袁府的路上,还能说褚绍此番回来是为了李节,可他却直直奔向袁府的后院,未曾看过喝的烂醉的李节一眼。

    这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褚绍的心思愈发的不避着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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