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后几日错开了午膳的时间,到了下午才去褚母的院子里,不料数次遇见褚绍也在,大多时候谢蕴寻了由头离开。

    但是这般次数多了,便显得有些个异常,是以在今日又撞见褚绍之时,褚母让她不必避讳,她只得行了礼沉默的坐在一旁,只心中愈发的焦急。

    她被关在这总督府多日,不知道外面李节的情况到底如何了,而褚绍丝毫没有松口放她们出府的姿态,令谢蕴愈发的心惊。

    她这些时日日日来见褚母,刻意讨好奉承,令褚母喜欢她,却还未曾好到有把握她能够说服褚母绕开褚绍放她出府的地步。

    没有一击必胜的把握,谢蕴不敢轻易动作暴露她心中所想,一旦被褚绍察觉了,她恐怕就没有半点机会了。

    而这些时日在褚母的院子里频繁的遇到褚绍,她能感觉到这件事情绝非偶然,而是褚绍刻意为之,心中更是急切,却偏说不得,只坐在一旁愈发的沉默

    见谢蕴今日太过沉默寡言,以为是因为褚绍在场让她生出了拘谨,褚母自知自己这个儿子在外人面前威严过甚,让人不敢亲近。

    却又觉得,谢蕴乃是褚绍救命恩人的遗孀,褚绍这样做的太过,便将话茬子引到谢蕴身边,道:“绪翎不知,谢大夫不仅见识渊博,还医术了得,这些时日我这老婆子的腿疾在谢大夫的妙手之下,已然好了许多,便是这大冬天里都未曾再犯过,绪翎早年身上留下的沉疴得空了也可以请谢大夫帮忙看看。”

    褚母的本意是让褚绍高看谢蕴一眼,却不知晓褚绍最是清楚谢蕴的医术如何,却故作不知一般,淡淡:

    “哦,是吗?那便有劳谢大夫了。”

    褚绍的目光看向谢蕴,意味深长,他没有拒绝褚母的提议,反而水顺推舟欣然应允。

    这令褚母心中高兴,以为说动了褚绍,却令谢蕴神色有些僵硬,却又怕被褚绍看出端倪,为了不被看出异样,只得应承道:“多谢老夫人的信任,谢蕴医术浅薄,实乃老夫人过誉了。"

    这般说着,看到褚绍的神色变冷,笑意浅薄,明显是不悦了,谢蕴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大人需要,民妇定然竭尽所能。”

    褚母没有察觉两方的端倪,眼见两人态度皆是和善,高兴的连道好。

    褚绍的目光方才从谢蕴的脸上挪开,转道褚母身上,眼中带着笑,说出来的话却令谢蕴与赵璃心惊:“母亲可是喜欢谢大夫?”

    褚母不觉其话中意,以为褚绍不过是寻常询问,如同问她是否喜欢下头哪个丫鬟一般,便道:“谢大夫有趣,还愿意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话解闷儿,自然是喜欢的。”

    “姑母!”

    赵璃的声音响起,她的声音露出一股急切,褚绍的目光扫过赵璃,令赵璃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她勉强收了脸上的急切挤出一抹笑,语气缓和:“厨房里头煨的汤好了,可是传丫鬟端上来,若是炖过了便不好喝了。”

    这话说得突兀,却叫褚母想起了这一茬子,厨房里头的鸽子汤是专门炖给褚绍的,便忙着招呼丫鬟去端过来。

    这一打岔,使得刚刚的话题不能继续,他的神色沉了沉。

    谢蕴微不可查的呼出一口气,她起身道:“老夫人,大人,表小姐,眼看天要黑了,再晚些路便不好走了,民妇先行告退,明日再来叨扰老妇人。”

    这几日天寒地冻,白日里头积雪画了水,夜间的气温低了又在路面上结了冻,稍有不慎恐有跌倒的风险。

    褚母抬头瞧了眼外头的天色,便点头应允了。

    谢蕴起身告辞,褚母还在心心念念着炖好的鸽子汤,唯独赵璃看到了褚绍面上的笑意变淡,藏在袖子中的手捏紧,却不敢显露分毫。

    这些时日,褚绍突然来老夫人的院子勤了,说是冬日里府衙无事,便来多陪老夫人,但是赵璃却看的分明,褚绍次次来都恰巧是谢蕴在的时候。

    一次两次还能是巧合,这么多次,赵璃也说服不了自己。

    加之今日褚绍问老夫人的话,终是令赵璃在忍不了,那分明是有意要将谢蕴纳入院子中。

    叫赵璃如何不着急。

    故而才在关键时刻打断了褚绍的话,明知会惹了褚绍不悦,却也知晓再不能坐以待毙了,她神思不属,心中犹疑不定。

    赵璃那一处无人察觉,褚母还在让褚绍喝了鸽子汤再走,褚绍却推脱道说府衙里面突然有事,需得马上去处理,便是一刻也等不了,老夫人只觉莫名,却也不好阻止。

    只待褚绍走了赵璃神色难看,猜到了他是去追谢蕴,在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勉强的敷衍着褚母,眼神越发的冷。

    ***

    谢蕴脚步匆匆,她急忙的向院子中赶去,此刻她的心中不定,需得回到周母与周娴的身边放才能够安心些。

    却在隐蔽处被突然出现的褚绍拦住去路,他此刻不是应该在褚老夫人的院子中吗,何时走到了她的前面,谢蕴惊疑过后强自镇定下来,对着褚绍行礼:“将军。”

    看着镇定自若略带颤意的睫毛却出卖了她此刻心中的不安定。

    等了半响,未见褚绍动作,谢蕴被他高大的身躯逼仄在狭小的空间里,背后是积雪还未消融的假山。

    她微微后退,背便抵在假山之上,动无可动,眼角眉梢急不可查的微微皱了皱,终于谢蕴忍不住再出声道:“将军,天寒地冻,外头冷,将军可是有什么事情来寻民妇?”

    言外之意,若是没有事情,褚绍便快些放她离去。

    这样直白的赶人之意,令褚绍的神色不愉,他未曾退让,还有隐隐逼近之意,说的话却是守礼至极,仿若那衣冠禽兽。

    他道:“谢大夫刚刚在本督母亲那里应承了替本督诊治沉疴,不知谢大夫此时有没有空?”

    褚绍屋子里燃着檀香,他的衣物被这样的香气沾染,此刻浓烈的钻入谢蕴的鼻子之中,褚绍的话,很难不令人多想。

    谢蕴的呼吸僵住,就连声音都沾染了僵硬,半响干涩挤出一句话:“将军正值壮年,身强力壮,区区旧疾无需多虑。”

    说完这句话,谢蕴的呼吸顿住,因为她知晓若是褚绍想要做什么,她无力反抗,此时不知道为何,谢蕴忽的想起了温润恭敬,对她从来都是宽和有礼的李节。

    眼中生生的泛出了泪意,极力才忍了下去。

    对于谢蕴,褚绍极为有耐心,本就打算让她看清楚她与李节绝无可能之后再出手叫她看清楚真相,今日见褚母这般喜欢谢蕴。

    又忆起谢蕴说过,日日去见褚母便是因为褚母是他的母亲方才如此,心中意动便没有忍住脱口而出有了那一问。

    却见谢蕴逃避害怕的模样,这样的反应在褚绍的意料之外,一时间令他气闷,见她又逃避离开,便追了出来打算责问一番。

    却见她此时红了眼眶,鼻尖亦是被冻的红红的,刹那间心软下来,声音仍旧冷:“谢蕴,你这是何意?”

    这是何意,这些时日被困在总督府上,被逼迫,时时提心吊胆的悲从中来,可这些若是告诉褚绍,让她知晓了从始至终她都是骗他的。

    恐怕他会怒极,再也不给她出府的机会,谢蕴从刚刚的情绪之中抽离出来,察觉到褚绍语气中的缓和,她拭去眼角的泪,故作反问:“将军何必明知故问,刚刚在老夫人院子中,将军将民妇至于何地?”

    这一番质问真假参半,真的是责问褚绍那一番话将她至于何地,在他的母亲与他的未婚妻面前问出那一番令人误会之言,若是被看破,定免不了一番羞辱。

    假的是她的伤心,谢蕴这般做,为的便是让褚绍愧疚,让他相信她濡慕于他,让他放下戒备之心,又恰好能解释她为何想要落泪。

    褚绍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谢蕴挂在粉腮的湿意,眼中意味不明,她微敛着眸子,叫人看不清楚她此刻的神色,半响他收敛了眼中的探究,道:“倒是本督考虑不周,下次不会了。”

    嘴上说着考虑不周,心中想的却是褚母与赵璃知晓了此事又会如何,他褚绍想要一个女人,旁人还插不了手,即便是褚母亦是阻拦不了,更别提还不是他夫人的赵璃。

    只是这话谢蕴不会喜欢听,他便没有说出来。

    谢蕴没有料到褚绍当真会道歉,她的眼中闪过诧异,却又很快掩饰过去,抬头泪意已无,却还是示弱:“将军若是当真有沉疴需要民妇诊治,民妇这就去取了药箱过去。”

    褚绍的目光落在谢蕴被冻的红了的手上,淡淡:“无甚大碍,也不急于这一时,日后再说。”

    说罢,褚绍给谢蕴让了路,让她离去。

    知晓褚绍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谢蕴步履匆匆,知道完全走出褚绍的视线方才将脚步放缓,神色却慢慢的沉了下去。

    今日这一番试探,无论是在褚老夫人的暖阁之中,还是褚绍追上来在假山处堵着她那一番话,都令谢蕴意识到,褚绍的心思已经渐渐的不再隐藏了。

    若是待到他挑破这一日,恐怕就没有什么退路可以走了。

    她需得尽快想法子出去,至少要先见到李节才行。

    谢蕴走了,暗处的侍卫出现,道:“主上,前厅连融求见。”

    褚绍神色转冷,去前厅见连融,连融原本坐着,见到褚绍到来起身行礼,而后恭声道:“主上猜的不错,袁斐并未歇了心思,这些时日虽在筹措粮草,但是南梁帝给他交代的事情也还在继续,看样子是想要两头讨好。”

    南梁帝萧桓交代给袁斐的事情,便是离间褚绍身边的人,他们从李节身上下手,以为将李节拉拢,便能给褚绍重重一击。

    却不知褚绍虽然重用李节,却并非李节不可,褚绍手下多的是能够替代李节位置的人,之所以在李节犯蠢之后还会给李节这个机会,无非是看在李节一路追随的情分。

    若非如此,李节早已经被褚绍打发回蜀中。

    这却给了健康那些人一个错觉,让他们愈发觉得褚绍倚重李节,便让他们愈发的催促袁斐要将李节拉拢过去,当真可笑至极。

    连融观察褚绍的神色,抱着私心试探道:“主上,李节眼下的困境若是主上肯出手,便可迎刃而解。”

    “若是他连这件事情都解决不了,留着他也无用。”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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