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郡,本该在健康三百里关口营里的谢元衡此时却出现在侯栾的丹阳王府中,他满脸怒色的将府奴新上的茶盏打翻在地,侯栾的避而不见令他怒上加怒,对着下人发泄:“不要告诉我,他还没有回来,究竟还要本公子等多久!”

    府奴被发难的谢元衡吓的瑟瑟发抖,不停的磕头道歉,终于,侯栾的声音传来,他不紧不慢的踱步过来,满是横肉的脸上笑盈盈:“谢公子为何发怒,可是这府奴惹你不快了?”

    谢元衡看见侯栾,冷眉厉色拍案:“丹阳王你好大的架子,叫本公子好等!”

    侯栾脸上的笑意稍淡,他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府奴,一脚踹在府奴的身上,发怒:“大胆,竟然敢惹谢大公子不快,来人,拖出去给本王打,务必要让谢大公子满意!”

    府奴跪在地上抖如筛糠,身下晕出一滩黄色的水渍,侯栾突如其来的发难,让谢元衡愣住,不待他回神,被吓瘫了的府奴已经被拖出去,霎时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传来。

    谢元衡面露难看:“侯栾,你这是什么意思?”

    侯栾眼神阴戻,皮笑肉不笑:“府奴不知礼,便处置了去。”

    这样随意的话语却满是凉凉的威胁,令谢元衡感觉到后背生出一丝丝的恐惧,意识到他竟然畏惧侯栾,谢元衡忽的语调发沉怒喝:“丹阳王,你别转移话题,你回丹阳郡一事为何不提前告诉本公子!”

    言及此,谢元衡想要继续对侯栾兴师问罪,他还以为侯栾会如往日一般害怕,他与侯栾商议谋逆,侯栾却私自从健康返回封地,原本藏在山坳里的蛮人忽然现身,让谢元衡察觉到不对。

    侯栾蛊惑谢元衡起兵谋反,成事之后时候奉谢氏为尊,条件是将谢元朝嫁给他,并封他为临江王,免十年进贡,临江封地比丹阳郡这个弹丸之地大上数十倍,更是比丹阳郡富庶。

    谢元衡本还心存顾虑,心中存疑为何侯栾要帮他起事,但听他要美人要财富,让谢元衡放下心来的同时冷嗤,侯栾果然一蛮夷。

    只谢元衡虽然心中意动,却不敢冒然涉险,再加上探谢必安口风,谢氏家主无意将萧氏王室取而代之,故而更是犹豫,只是他还在犹豫之际,侯栾却没有告知他率先起事,还出现了他此前并不知晓的兵马,故才有今日的兴师问罪。

    侯栾对着谢元衡嗤笑一声接着放声大笑,待谢元衡怒意更甚才停下来,他如同拍傻子一般伸手拍了拍谢元衡养尊处优的脸,一改往日伏低做小的姿态,姿态大不敬:“本王以为,谢大公子只需等着本王的好消息便是,毕竟令尊不赞同谢大公子的想法,若是让谢大公子牵扯过深回去给令尊交代不了便不好了。”

    谢元衡只是自傲了些,并非傻子,他听出了侯栾话中的意思,他的面色骤变,怒目质问:“侯栾你不过是一个乞儿发家的降臣,莫要忘了是靠着谁才有今日,竟敢忤逆谢氏。”

    谢元衡还当侯栾是可以被他呼来喝去的家臣,直到这个时候还在任意的戳对方的痛楚,只是虽然一时过瘾痛快,却也丝毫没有考虑到会带来什么后果。

    侯栾多番叛主,在后秦之时便最为忌讳有人提起他的出身,动辄便会暴怒杀人。

    如今已经不需要谢氏了,如何还会容忍,他彻底沉下脸色,面露阴狠盯着谢元衡:“谢小公子,不说你既比不过褚绍的足智多谋,又不肯听你父亲的话,果真是草包一个,你以为你到了老子的地盘儿,老子还会放你离开。”

    这时候,大厅之外逐渐虚弱的惨叫声彻底停止没有声响,只余下棍棒结实的打在肉上的噗噗生,谢元衡也意识到,他并不能拿捏住侯栾。

    谢元衡朝着他带来的五十精锐大喊一声,待到他们厮杀出去,他定会带人来灭了侯栾,将其踩在脚下,半响无人应答,更无半分动静,死一片的寂静。

    侯栾似是从未见过谢元衡这样天真的人,他对着谢元衡鄙夷嘲讽:“健康的世家大族便是养出了你这样的蠢货,看来合该本王将你们取而代之。”

    他大手一挥,一队人立即冲了进来,他们将谢元衡扣下,为首留着山羊胡一脸鼠相的中年男人不怀好意的盯着谢元衡,道:“王爷,这个人怎么处理?”

    他的丹药房还缺一味试药的药人。

    谢元衡这次知道,他是彻底走不了了,却还抱着侯栾不敢擅自动他的心态。

    侯栾睨着瘫软在地的谢元衡,一脚将其踹翻,不顾谢元衡疼的站不起身,毫不留情眯眼面上狠厉:“此人留着,待本王攻破台城,拿此人祭旗。”

    中年男人面露遗憾,却又想到台城那么多王公贵族,到时候后有取之不尽的药人,便觉得激动难耐,一想到那些个享用他丹药的王公贵族全都成为他的药人,便难掩兴奋。

    侯栾看出了男人的想法,露出一抹残忍的笑:“王谢的贵女本王享用过后,全都赏给你。”

    “多谢王爷。”一脸鼠相的中年男人露出猥琐的笑。

    侯栾的名声从来没有好过,他从不约束下属,奸杀掳掠,所过之地寸草不生,也就南梁王萧桓与谢氏敢用这样的人,他们高高在上的自以为可以随意拿捏侯栾这个与畜生无异的人来制衡褚绍,却不料反被啃食自身。

    而知是引狼入室的谢元衡,却也悔之晚矣,他看着嗜血暴戾的八尺大汉,心里唯有将希望寄托于关口营里谢氏的三万大军身上,却在怀中的虎符被大刀挑出来的那一刻面露绝望彻底枯坐在地。

    谢氏的三万大军是谢氏的底牌,若是没了,即便是侯栾伏诛,谢氏在健康也无与其他士族抗衡之力了。

    ***

    侯栾忽然谋反,出其不意连夺两城,在守城的士兵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已经将城内百姓屠戮殆尽,女子赏做军妓,男子砍了头当做人牲,满城无一人能活着逃出去通风报信。

    侯栾的大军毫无人性,他们以人为食,完全不受粮草所困,待到健康王军的斥候察觉之时,侯栾的大军已经直逼健康城下。

    还在朝会的南梁帝萧桓听到斥候来报许久不敢置信,便是满朝文武一开始无一人敢相信,平日里被他们呼来喝去的丹阳王竟然敢谋反?更是一声不响的长驱直入南梁的王都。

    但是事实胜于雄辩,年老帝王从龙椅之上摔了下来,满朝文武更是慌乱不已,这时唯将希望寄托于稍显镇定的王谢身上。

    此番侯栾起兵谋反,若是王谢其中一族的府兵配合羽林军合力,尚可突围,但是王谢不合,谁也不愿用自己家族里养出来的府兵去同羽林军一同冒险,被萧笈提携的羽林军统领杨园气急,最后还是因为王谢无一族松口协助荒诞的被搁置了下来。

    而王谢不仅不相信张园这个行伍出身的羽林军统领,更是自大认为他们只是一时不察让逆贼侥幸逼到城下,侯栾霄小绝不可能城破,谢氏信誓旦旦只需谢氏驻守在健康城外三百里外关口营的谢氏军前来支援危机迎刃而解。

    他们需命张园率羽林军与府兵守好城墙,不要让侯栾攻破城门,便可高枕无忧。

    健康的城墙高筑,不似其他城池那么容易攻破,若是谢氏的大军还活着事实也却会如此,可惜,谢氏的大军已经被全数坑杀,他们没想到拿着虎符的丹阳王竟然会突然拔出兵刃,毫无准备甚至没来得及还手,其状惨烈。

    王谢的自大,让他们彻底失去突围的最后机会,导致健康的满朝文武世家大族最后差点全数被困死城中。

    侯栾用了半日将健康城彻底围了起来,断绝了城中之人望城外通风报信的丝毫可能,而健康城内在等了两日还没有等到援军,侯栾看着羽林军与城外侯栾逆贼叛军的气势,胸中不免担忧。

    张园守了城门两日两夜没有合眼,眼中血丝密布,他手下的羽林军皆比他好不了多少,而城中的百姓已经在缩衣节食,身在王都,他们从未想过会被战火波及,无屯粮的习惯。

    百姓都吃不饱了,羽林军又如何能吃饱,他手下的羽林军已经是饥困交加,快要撑不住了 ,这样的状态下,若是侯栾大军再发起一波攻城,恐怕就是要守不住了,他一把推开拦着他的小太监,看到内殿正在吃肉的王谢与南梁帝萧桓,急怒交加:“陛下,臣请命突围,侯栾逆贼来势汹汹,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南梁帝萧桓与王谢都还在等谢氏的援军,他们不满张园的突然闯入,但是知晓此时还要倚靠张园御敌,便只拉下脸:“劳烦张将军再守一日,不出所料的话谢氏的援军明日便能到了。”

    “可是,我们派出去的斥候并未传消息回来!”没有消息传来,便可能是不好的消息。

    谢必安语调不耐,他一个谢氏家主,何时需要同一个小小行伍出身的羽林军首领这般说话,沉下了脸:“张将军是不信任谢氏军还是不信任陛下?”

    “好了好了”一直缄默不语的王朗开口“张将军辛苦,但请再守一日,即便我们的斥候未曾将消息传出去,逆贼这样大的动静,也会被关口营的斥候发觉无需多虑。”

    张园看了眼一直不曾说话的南梁帝萧桓,知晓了这是萧桓的决定,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去继续守着城门,迎战侯栾的新一波攻城。

    萧桓也并非不知道张园为何这般建议,只是若是弃了健康城,南梁朝廷定会沦为天下笑柄,原本还对南梁有所忌惮的北魏与西凉得知一个降臣就可以逼得南梁弃城逃走,定会毫不犹豫挥兵南下。

    萧桓当了一辈子的帝王,当年狼狈衣冠南渡是多年耻辱,如今不想再轻易抛弃台城,便默认了王谢的做法。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派出去的斥候无一人突破侯栾的大军,皆被斩杀当做人牲炖汤,成为侯栾大军的腹中粮食,更是不知道驻扎在健康三百里外的谢氏军队已经被侯栾从谢元衡处夺来的虎符蒙骗,悉数被坑杀。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王氏兵马对于健康被困的消息甚至要比远在淮州与北魏交战的蜀军还要晚一日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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