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进入深夜。

    夙清河思来想去也没弄明白苏眠为什么突然不一起吃饭。

    很古怪,她明明可以吃完饭再去做其他的事情,可她偏不,把饭做好就匆匆离开了像做任务一样。

    他没意识到苏眠这样是因为他的“忠告”。

    还有,眼神不好还爱晚上出门,也不知道打个灯笼,小孩子似的。

    他从吃完饭就在想,一直想一直想,想半天没想明白,最后放弃思考,跑去温泉那泡澡,企图驱散这随随便便的烦恼。

    路过院门口看到那两只歪倒在地上的木桶,孤零零的,可怜得很。

    夙清河对木桶没有怜悯之心,抬脚便略过它们,进了浴房。

    他褪了衣服,就下水了,头发只用根发带缠住,轻轻一拽就拽掉了,长发也披散下来,乖巧的趴在他肩头,有些顽皮的则是在水上浮动,不过他不屑去管。

    水温遣走倦意,让他顺势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脑海里边闪过点心的甜味儿,他有点想吃点心了。

    这么一想,苏眠那张常带笑容脸就很自然地出现在脑海中,想到她做点心时的认真,以及对上她眼睛时她温和的笑。

    苏绍兴怎么养出个这么爱笑的孙女?

    夙清河不理解。

    他又想到今天她反常的愁眉苦脸的样子,她的眼睛一旦缺少笑意,只要稍微有一点消沉,就会溢出化不开的沉默和愁苦,整个都没什么精气神。

    她今天出门时那句小心翼翼的解释如同离弦的箭,正中夙清河的眉心。

    不至于这么脆弱吧……

    夙清河睁开眼睛,抬头望天花板,氤氲的水汽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怎么回事呢?

    他正想着,心口有团郁气,闷得很。

    “哎呦——”

    门外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很快就接上了一句哀嚎。

    夙清河本是靠在池边的,听到这一声,整个人都坐直了。

    他看到一个靛色的身影从屏风后面出现,摇摇晃晃地往池子的方向挪,在池边盘腿坐下然后脱鞋。

    那不是苏眠还能是谁?

    夙清河汗颜。

    他还没开口,苏眠就突然盯着他瞧,咧嘴就笑了,“狐——狸——精——”

    一字一顿,吐字还算清晰,但是声音已经有些黏了。

    夙清河本身是有苏白狐一族,平常时候会把耳朵和尾巴都收起来,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放松一下会把它们放出来。

    “你才狐狸精!”

    被苏眠说的有些气恼了。

    苏眠倒没意识到他的气恼,她把鞋袜推到一边,手脚并用地爬到他面前,跪坐在他身边。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狐狸精呢!”

    迷迷糊糊间,她已经将手伸向夙清河的耳朵了。

    “毛茸茸的,真可爱啊。”

    她直起身子,用脸颊蹭了蹭他的狐耳,醉心的笑了。

    夙清河一动不敢动,他的狐耳最为敏感,又被她这样玩弄,他实在不知作何动作。

    待他反应过来,躲开时,苏眠突然一个不稳,栽到池子里,吓得他赶忙把人捞起来。

    两人间有一定的体型差,以至于夙清河能够很轻松地把她捞在怀里,也因此,苏眠已经坐在他腿上了。

    “咳咳咳——谢谢你啊……狐狸精,差点就得去见我祖父了。”

    她刚呛了水,正咳着。

    夙清河能闻见她身上的味道,除去好闻的身香,剩下的就是一身酒气了。

    他皱着眉头看她,“喝了多少?”

    怀里的人很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伸出一根手指。

    “一……一坛噢!”

    面上的表情十分骄傲。

    “……”

    骄傲什么啊?还要我夸你不成?

    夙清河无语。

    苏眠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从他怀里挣了出来,慢腾腾地爬到池边。

    她揉了揉夙清河的狐耳,笑得温柔,“狐狸精,你要快点走噢,不要被侯爷发现了,他是个很凶很凶的老妖怪,小心他伤了你。”

    “……”在她眼里他就是这样的人?不是,有没有可能两个人都是他?

    衣裙浸了水,变得很重,也凌乱了,她索性把外裳脱了,抱在怀里,捡起自己的鞋子,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我走啦,我的木桶不见了,今晚没办法打水回去洗澡了,只能明天再找了。”

    她一脸愁容的离开了。

    夙清河的心脏咚咚咚地跳着,心惊胆战。

    在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时,他突然有些愧疚,趁她还没走出去,给她施了清洁术,又给她把衣服和头发烘干,做完这些他才松了一口气。

    没等他缓过来,就又听见一声响。

    他赶忙从池子里爬出来,穿上衣服,匆匆跑出去瞧。

    苏眠倒在院门口。

    “……”

    真不让人省心……

    夙清河赶忙过去瞧。

    她就蜷缩在她那两只木桶旁边,抱着她外裳和鞋袜,紧闭着双眼。

    “喂”夙清河拍了拍她的脸,她脸上是脂粉已经冲洗掉了,脸很干净,这么瘦的人,脸蛋却很肉很软。

    他没有得到苏眠的回应,检查了一下,只是睡着了。

    她的睡颜温和又恬静。

    细细一看,发现她的额头青了一块。

    怪不得今天喊疼。

    夙清河伸手揉了一下那一块青色,很快那一块青色就消失不见了,苏眠也没有因此醒来。

    他把人抱起来,小小一团人,身子也很轻。

    将苏眠送回她的屋子就准备回自己的屋子,突然又想到那两只可怜的木桶,只得认命折了回去,把它们送回浴间的门边。

    又用法术把苏眠的院子整理了一遍。

    看着稍许空荡无聊的院子,夙清河总觉得少了什么。

    他站那想了好一会儿,最后在院里那一小块花圃那种了几株杜鹃花。

    这晚夙清河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

    他梦到苏眠躲在他怀里哭,委屈巴巴地说自己被一个老妖怪欺负了,不仅弄乱了她的院子,还把她的木桶丢到门边,威胁她,如果她不做饭就把她关起来。

    她哭得委屈,脸蛋被眼泪糊了一脸,他怎么擦也擦不完。

    然后他看到一个和自己很像的人把她从他怀里拽了出去,他怎么抓也抓不住,另一个“他”把苏眠拽走以后真的把她关起来了。

    夙清河怎么找也找不到,他挣扎着要去找被“自己”关起来的苏眠却怎么也找不到。

    现实中的夙清河脚抽了一下,他就醒了。

    醒来发现自己的狐耳和尾巴都露在外面。

    这一觉睡得他心惊肉跳。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会做这种梦?他从来不做梦的。

    收了狐耳和尾巴,他便起来穿衣洗漱。

    他才出了房间,李老伯就提着食盒过来了。

    “侯爷醒了,该吃早膳了。”

    夙清河愣了一下,张口问,“那个——”臭丫头呢?

    李老伯笑了笑,把食盒放到桌上,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苏姑娘出门了,不过您放心她是给您做了早膳之后才走的。”

    夙清河没说什么,埋头吃饭。

    等到午膳的时候,他还没去饭厅,苏眠就来了。

    “侯爷好。”

    她看起来有些憔悴,脸色发白。

    摆好菜品之后,她就坐在一边看他吃东西。

    院子里的海棠才冒花苞,仅有部分向阳绽放,花香并不明显,近乎闻不到,但却美得震人心魄。

    夙清河有点想搭话,但是不知道讲什么好,因为平日都是她先开口,话题也是她来引出。

    饭菜依旧是熟悉的味道,很好吃,但是总觉得少点什么。

    还是更习惯苏眠讲点话。

    他是这么想的,但苏眠的目光却放在了院中的海棠花上。

    看她期盼又痴迷的眼神,仿佛要羽化归去一般。

    可怕得很。

    “侯爷。”

    终于等到苏眠开口的夙清河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虽然他自己没有发觉。

    “怎么的?”他作出不经意的样子,抬眼去看她,表情稍显不耐。

    苏眠抓了抓衣袖,避开了他的眼睛,没跟他对视。

    “那个,我以后会注意好分寸的,所以您别赶我走也别把我关起来,我还是很听话的,而且做饭也挺好吃的。”

    她夸起自己来还是会不好意思。

    夙清河低头,冷哼一声,傲娇道,“你知道就好。”

    心脏有点胀,不过并不难受。

    他往嘴里夹菜,没再看苏眠的脸。

    “我还有个事和您说。”

    这次他没抬头。

    “什么?”

    苏眠停顿了一小会儿,才道,“我昨夜做了个梦。”

    “梦见您的浴间里有个男狐狸精在泡澡,不过他人很好,我掉进池子里,他给我捞起来了,后面还帮我烘干了头发和衣服,然后我摔倒了以后好像还送我回了房间。然后早上起来,我发现我的院子变得很干净,还多了几株杜鹃花,我问了李老伯,他说他也不知道那花哪来的,所以我想着,那应该不是梦。想问问您那个男狐狸精是不是您的朋友或者是什么人,虽然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但我还是想谢谢他。”

    她这一大长串的话瞬间就让夙清河汗流浃背。

    他飞快地扒了两口饭,嚼了嚼咽下。

    “那狐……狐狸精”他咬着牙说出这个称呼,“确实是我的一个朋友,不过他今早已经走了,也不知几时会来,到时候他来了我再告诉你。”

    苏眠得到他的答复,高兴得跳起来,“那可太好了!我之后要给他做好多点心吃!”

    她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就做饭做点心有一手。

    “对了!他喜欢吃点心吗?”她很认真地看向夙清河,期待得到他的答复。

    夙清河尴尬地瞥过头去,“喜……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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