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风平浪静地过着,直到有一天,有人告御状告到李昭面前。李昭为帝数载,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告御状的是一名女子,年纪看上去四十多岁,面色黑黄,皮肤粗糙,身形干瘦。告御状者需先接受杖刑,因此她的粗布裙子上带着斑斑血迹。

    听她阐明案情,李昭才知道这位女子实际年岁不到三十,因为常年劳碌才显得如此沧桑。

    女子状告的人是甫阳公主的驸马程文林,该女子姓孙,十六岁时便与程文林结为夫妻,生有二子。然而,程文林在高中探花之后不但抛妻弃子,而且为了防止事情败露,阻碍他攀龙附凤的前程,程文林还买通地痞将原配妻子和孩子赶出了原来所在的州郡,使其背井离乡,颠沛流离。

    听完孙氏的诉状,李昭心道,这不就是当代陈世美吗?

    甫阳公主是李昭同父同母的姐姐,两人从小虽不是亲密无间,但也比其他皇子皇女亲厚一些。这门婚事是他们的父皇定下来的,当初看程文林学识出众,相貌堂堂,便将甫阳公主许配给了他,未曾想会闹出这种事。

    李昭问带孙氏来告御状的官员:“情况是否属实?”

    官员支支吾吾的不敢正面回答,毕竟涉及到皇家颜面。

    李昭见状,心里已经有数,又问:“有妻再娶者,该当如何?”

    官员答道:“大凉律疏议有言,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皆各离之。”

    简而言之,程文林需要坐一年半的牢。

    “若情况属实,便按律处置吧。”李昭说完,心想,怕是有一段时间不得安宁了。

    果然,甫阳公主当天下午便来找李昭哭诉,希望能对驸马网开一面。

    李昭恨铁不成钢:“瞒妻再娶,抛妻弃子,这样的男人你还当宝?”

    甫阳公主抽抽噎噎:“驸马与我毕竟有多年的情分。”

    李昭冷哼,极其不屑:“他只是对你的公主身份有情分罢了。他既能抛弃发妻幼子,必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甫阳公主黛眉轻蹙,咬唇想了一会儿,问:“如果让那女人做妾,能不能免了驸马的责罚?”

    “抛妻弃子的禽兽还想享齐人之福?说他是狗,都侮辱了狗。”李昭皱着眉头道,“况且,孙氏是程文林的原配发妻,入门在你之前,若要论为妾,也该是你这个后入门的为妾。否则,按照大凉律法,以妻为妾,以婢为妻者,徒二年。以妾及客女为妻,以婢为妾者,徒一年半。”

    甫阳公主怔然,目含泪光,凄楚地望着李昭。

    李昭在甫阳公主肩上轻轻一拍,叹息一声,“皇姐,此等负心薄幸之人,怎值得你这般袒护?”

    见李昭态度坚决,甫阳公主抽抽嗒嗒地离开了。

    翌日,公主府传来消息,说甫阳公主正闹着要出家。

    李昭面无表情,“既然如此,皇姐去吃几天素,静静心也好。”

    前来禀报的公主府小太监:“……”陛下不按套路出牌,这特么让我如何是好?

    小太监走后,李昭长叹一声,有感而发:“这年头要找个一心一意的好男人真是不容易,尤其是有钱有权的,其实朕也是个渣男,有那么多妃子。”

    石青轻声道:“陛下说笑了,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李昭未言,只摇了摇头。忽而,她想起一事,问道:“那孙氏伤势如何了?”

    石青道:“太医已经看过了,伤得不轻,毕竟是一百杖呐,需得好好养一阵子。”

    李昭点点头,“他们孤儿寡母的,你吩咐下面的人多多照看。”

    石青俯首应声。

    “告御状一百杖刑委实残酷了些,不死得去半条命。”李昭面色凝重,“不如将告御状的杖刑从一百杖减为一杖?”

    “如此一来,告御状的人怕是要将登闻鼓院的门槛给踏破了,奴才担心陛下会过于劳累。”石青有所疑虑道。

    “朕只是劳累一时,长此以往,下面的官员才会更加警醒,冤假错案必会大大减少,告御状的人也会减少。”李昭说完,立刻开始提笔拟旨。

    这道圣旨宣布之后,不少官员都抖了三抖,处理起官司来越发谨慎。同时,正如石青所言,李昭接下来的生活确实比之前充实了许多。

    每天都有审不完的案子,堪称见识了世间百态。但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案子越来越少了。

    转眼间到了李昭生辰,往年李昭都不办生辰宴,但今年李昭特意在宫里摆下宴席,邀请了所有嫔妃以及太子。

    晚宴上,安如诗左看看,右看看,这和谐的景象看得她不禁怀疑人生,嫔妃们吃吃喝喝,哪有半点后宫嫔妃该有的样子。对面那位姐姐,你笑的时候露出的牙齿会不会太多了?左边那位姐姐,你啃蹄髈的样子是否太粗鲁了?右边那位姐姐,你为什么用碗喝汤,勺子呢,内侍省没有给你发勺子吗?安如诗捏紧了手中绣帕,这宫里到底有没有正常人?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在认真宫斗?

    宴席刚结束,石青禀报说傅明阳在御书房求见。

    天色已晚,这个时候求见,想必是有要事。李昭加快脚步往御书房走去。

    到了御书房,傅明阳先跪拜行礼,然后禀告道:“先前在西郊猎场放走的那些刺客,经过长久以来的跟踪,终于有了眉目,其中好几个人最后去了钦州。”

    “钦州?”李昭蹙眉,这么巧?沉思半晌,她忽然有些不放心远在钦州的顾沉宵,道:“傅爱卿,你替朕去钦州走一趟,但是莫要声张。”

    傅明阳俯首领命,“微臣也正有此意,此番前来便是想请陛下恩准去钦州调查。”

    “朕还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李昭道,“在钦州替朕保护好顾沉宵,确保他安全无虞。”

    第二天天光未亮,傅明阳便带着一队金吾卫精锐,悄然离开京城,奔赴钦州。

    早朝时,户部尚书上报:“先前派到西北勘察的人回来了,带回了那种可以燃烧的黑水。”

    李昭心知这是石油,命他们送到工部去,“这可是宝贝,工部一定要好好研究啊。”

    工部尚书苦哈哈地领命。

    李昭见他一脸苦相,给他出主意:“爱卿不要这么忧伤嘛,若是觉得人手不够,不妨让国子监那群学生帮帮忙。”

    下朝后,李昭单独约了工部尚书,“听说国子监那群学生近来造了不少东西?”

    工部尚书觉得,最近国子监那群学生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重量。他垂首俯身,毕恭毕敬地答道:“是,最近国子监与工部一起改善了农耕用具,并且对坊间织造工具进行了改进。”

    “这国子监倒是比以前有意思多了。”李昭笑道,“除此之外,还有些什么新奇玩意儿?”

    “还有一些用来玩乐的物件,无甚大用,不值一提。”工部尚书道。

    “不不不,玩乐的物件是有大用的。”李昭忙道,“把那些东西卖给喜爱玩乐的纨绔子弟们,不是增加了一项营收吗?”

    “这……”工部尚书面露为难之色。

    “爱卿不必觉得为难,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啊。”李昭笑道。

    工部尚书很难苟同:“此举助长玩乐之风,恐是不妥。”

    李昭挑眉,“爱卿不必如此迂腐,不仅要卖给纨绔子弟们,还要大价钱卖给他们。从贪官污吏身上刮点银子下来,回馈给广大百姓,不好吗?”

    工部尚书抹着额角冷汗,感觉陛下越来越有奸商的气质了。

    李昭意味深长道:“朕打算让工部做点赚钱的营生,爱卿不妨好好想想,以后怎么赚钱。”说完,她扬起笑容,换了轻松的语调:“国子监这群学生们值得褒奖,朕要重重地赏他们,让他们再接再厉!”

    经过李昭这一赏赐,大家猛然发觉,未来科举的希望似乎在新开设的几门科目上面。一时之间,工科之风盛行起来,尤其是平民百姓,对这种单纯依靠个人才学的科目更感兴趣。

    在此势头之下,李昭加大人力投入,开始编撰工科类的书籍,便于学子们系统性地学习。同时,为了减轻寒门学子的负担,李昭下令,为科考中报考新设科目的考生提供住宿和伙食。这一政策倾斜,更使得新设科目考生人数直线上升,直逼原来的几门科目。

    李昭满意地合上礼部呈上的关于今年秋闱安排的折子,心情大好地走出紫宸殿。路过御花园的一角,李昭看到绛云公主正在给宫女把脉,等待号脉的宫女排成了一条长龙。

    以往宫女看病都是找太医署,但太医署多数是男人,多有不便之处。一个多月前,绛云公主开始在宫里开设义诊,每旬两次,专门为宫女们看病。

    一开始,大家对绛云公主的医术都持有怀疑态度,不敢轻易尝试,毕竟,人都是惜命的。但是,自从有两个不怕死的宫女在这里把病看好之后,来看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如今更是排起了长龙。大家对绛云公主的爱戴如巍巍高山拔地而起,对绛云公主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最重要的是,在这里看病拿药不用花钱。

    绛云公主见大家对自己如此信任,心潮澎湃,差点激动得跑去外面开医馆,经过李昭再三劝说,才决定留下来跟太医们多学几年。

    望着御花园亭子里忙碌的人影,李昭不由露出欣慰的慈母笑容。

章节目录

昏君每天都想禅位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玄木冬荣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玄木冬荣并收藏昏君每天都想禅位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