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抓着西边的竹子尾巴,快沉到北海深处了。没想到我睡了这么久,不知是周公梦蝶,还是蝶梦周公?

    幸好雨停了,西边一片橙黄,我等待着晨星打开天窗,这样我就能见到那个姑娘了。

    满月挂枝头,踩着碎碎的竹影,朝听风阁后的溪边走去。接近夏末,所有的知了都鼓起了劲儿,想要把最美好的声音留在这个夏天。溪水汩汩的声音渐近,在欢快的溪流之上,看到了一个令我雀跃的白色身影。

    “小风哥哥,又见面了。”少女微微一笑,面对面的,我才发现她的个头比上个月远看的时候高一些,发型微微变了模样,第一次见她是长发披肩,如绸缎般顺滑而下垂,今天确是右边束了一个小髻,一绺麻花辫卷了起来,更显得少女的俏皮可爱。

    “今天又来这儿玩呢?”

    “是啊,奶奶说我今天可以多待一会儿,因为刚过小暑,这儿的雨水马上就要来了。”

    她说的话我听得有些莫名其妙,正待要问,少女光着脚踏过溪水来到我面前,“小暑过后,七夕欲至,小风哥哥,我们去捉流萤可好?”

    我笑着点头,不待我回应,她便拉着我的袖子带我往北海朝黄金岛的方向走去,真是一个小急性子。

    “你对这一片很熟呢,知道哪儿有萤火吗?”我看她熟练的越过林间的障碍,轻盈的步伐如同一只小鹿。

    “小时候经常来呢,当然”,她回过头朝我狡猾地笑笑,“是背着奶奶来的。”

    “奶奶管你很严吧?”

    “是啊,天天让我学草药、观星、祭拜太阳主神……”

    “哎,小心!”我拉住她的手,看到她差点被一根倒下的竹子绊倒。没想到她嘻嘻哈哈,跳着过去了,和外边娇滴滴的小姑娘一点儿都不一样,谈吐和气质都是是超凡脱俗,这个女孩莫不成是穿越过来的?

    “你们家在南海么?哦,对不起,是对岸么?”

    “南海是什么?”她好奇的问。

    于是我就把我给南山这一片地区分别取的名字告诉她,南海、北海、黄金岛和黑森林。当她听到黑森林的时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好意思,我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称呼我们家呢。”

    “所以你住在黑森林?”我对这个女孩越发惊讶了。

    “可以这么说吧。喏,小风哥哥,这里就是了,你喜欢起名字,不如我们叫这儿白云谷吧。”

    她拉着我俯视着一个山谷,这个山谷我白天也来过,日间经常水气弥漫,故相里云称它作白云谷,但我从未想象过夜间和白日是如此的不同。此地位于北海和黄金岛的交接,山谷是一个断层,水气消散后,视野空旷,明月高悬,谷下竹林随风摇摆,如同挥舞着水袖在月下恣意的舞蹈。仔细看,见白云谷底有流萤纷飞,一盏盏绿色的小灯升起,如同在给这个舞会照明,一场仲夏夜之梦就这样展开了。

    “一勾红上弦,百盏绿铃兰”,相里云站在我身旁喃喃道,声音如同穿越了千年,“那便是描绘萤火之盛景。萤火,乃南山古聚落的图腾之一,悠悠绿光,传递先人之思,如泣如诉,如谏如怵,每盏萤火盛之位先祖之魂,‘人死如灯灭,魂存点流萤’,而先辈之遗志得以延续。”

    突然她向我做了一个鬼脸,刚刚的肃穆一消而散,“这都是奶奶和我说的。”

    我们在谷边坐了下来,双脚垂在悬崖峭壁上,到谷底有十几米高,我开始还有些担心,没想到相里云比我还悠游自在,坐在陡峭的谷边还兴高采烈的哼着一首我没听过的歌。一阵阵竹涛迎面扑来,躲藏在谷底的绿铃兰一下子就被风带了起来,很多飞到了北海之上。相里云兴奋的跳了起来,在周围到处抓萤火。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突然想到了这首诗,那还是高中的时候背过的,又想到两个月前自己刚毕业还面临着找工作焦躁不安,对比眼前这个在月下和萤火一起手舞足蹈的姑娘,忽又生出一种恍然隔世之感。

    月亮西斜,相里云背着手,月光画出了她的剪影,“下个月十四,在北海第一棵竹子被太阳神唤醒的时候,我来带你去黑森林吧。 ”

    临行之际,我还是忍不住问道,“除了上个月那次之外,我们以前还在哪儿见过吧?”

    “当然啦,就在北海和南海之间的谷地里呢,你摔了一跤,我还给你草药来着。下回见,小风哥哥。”她脚尖踮起,挽着竹枝,如一片轻云一般的飘走了。

    相里云啊,相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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