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金山,突遇大风天气,于是苏轼就在金山停留了两日。

    这是苏轼离开金山五年后的复至,上次还是熙宁七年的自杭移密时的途经此地。物是人非中,使得苏轼面对眼前的此情此景不胜唏嘘,于是就将自己此前的旧诗次韵一番,赠给了宝觉长老。

    抵达京口时,苏轼凭吊了位于万松冈的刁景纯墓。享年八十有四的刁老爷子为人淡泊却好急人之难,生平不置产业,宾客常盈其门,在世时不顾苏轼尚且年轻,时常称苏轼为“昆弟”。想起此前两个人的交往,苏轼还他写下了一篇祭文。

    与杭僧道潜、高邮人秦观一起游览惠山的过程中,苏轼有感于唐代处士(古时候称有德才而隐居不愿做官的人)王武陵、窦群以及朱宿的题诗用语清简,萧然有出尘之姿,遂次其韵。还赠诗惠山僧惠表和钱道人。

    过松江时,苏轼与松江令关景仁(字彦长)徐安中相会于松江(亦指吴江)东门外的垂虹桥上。于是,加上道潜、秦观一共五人在一起分韵赋诗,互相唱和了一番。

    将到湖州前,在湖州郊外的江边,苏轼按照官场的规矩先给监司上了一道状书。监司是有监察州县之权的地方长官的简称。宋时转运使、转运副使、转运判官与提点刑狱、提举常平皆有监察辖区官吏之责,统称监司。

    在苏轼看来,湖州一带山清水秀、富裕安宁,在东南地区号称“无事之州”。自己生性本乐于鱼鸟之性、风土之美,这下可好,达到自己的满意了。因此,到任湖州后的谢表,里面的感谢之语还算是发自肺腑之语。

    湖州宋时为吴兴郡两浙路,属昭庆军节度,下辖六县:乌程、归安、长兴、安吉、德清、武康,治所在乌程与归安一带。

    其时,苏轼任知州的湖州领导班子成员如下:

    祖无颇(字夷甫),任通判,在苏轼就任前曾代理过州事。

    陈师锡,任昭庆军节度掌书记。

    钱世雄(字济明),任吴兴县尉。

    在徐州任上时,赵郡临城县人王适(字子立)、王遹(字子敏)兄弟在官舍中从学于苏轼。这次苏轼调任湖州,两兄弟又跟随苏轼来到了湖州。

    由于两兄弟学业上刻苦努力,学问就日渐见长,东南一带的士子们都时常称赞他们。

    小王兄弟的爷爷王璘,曾任工部侍郎,其父叫王正路,曾知濮州(今河南濮阳市范县濮城镇),因此这两位也算是“官三代”。后来,苏轼在湖州获罪,旁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只有小王兄弟丝毫不避嫌,将戴罪的苏轼送至郊外,充分展现出了官员之后的良好素养。后来,苏轼还将苏辙的一位女儿许配给了王子立。再后来,苏轼兄弟的后代六个男孩全都从学于王子立,这是后话。

    元丰二年二月十二,苏轼湖州上任后的第三天,就按照古礼,到当地的宣王庙去拜谒了至圣文轩王,向先师询问治事之道。

    这年端午,苏轼协同秦观遍游吴兴诸寺,等高塔,览震泽(今太湖)。回到府衙时,参寥子尚未就寝,苏轼与之谈禅后,于灯下将白天所见的盛况作诗记述下来。

    “微雨止还作,小窗幽更妍。盆山不见日,草木自苍然。”这种吴越之地的奇景,苏轼认为“非至吴越,不见此景也”!

    长兴(今浙江省湖州市长兴县)本地人刘撝(字行甫)人,与其弟刘谊,均举进士,兄弟俩曾一起与苏轼游玩过。这次,刘撝要从长兴道郡城赴余姚,苏轼作诗并填《南柯子》为之送行。“中和堂后石楠树,与君对床听夜雨。”、“千金买断顾渚春,似与越人降日注。”,自唐代以来,湖州造茶最多,谓之顾渚贡焙。其中,长兴县北三十里的顾渚所产“顾渚春”茶,一度曾被茶圣陆羽推为第一。

    恍惚间,北上密州徐州游宦五年,苏轼自觉身心日渐蒙受尘垢,已渐变为俗吏一名。一日突然收到杭僧久上人的来信,使得苏轼心生感动,不由地又忆起了杭州期间流连于西湖美景时的超然脱俗。

    好友周邠在乐清(今浙江温州代管县级市)任职,乐清临海,海产丰富,周邠就给苏轼寄来了海味,使得苏轼异常感动。苏轼回信除了表达感激之情外,还告诉周邠,他们的老朋友李行中(字无悔)曾经到访过湖州。

    初到湖州,闲暇时苏轼还给好友、欧阳修三子欧阳棐(字叔弼)去信叙旧。

    五月间,孙洙(字巨源)卒,享年四十九岁。

    扬州人孙洙,自馆阁时期与苏轼即为同事,后又随苏轼十年聚散、数度宦游,是苏轼的一位不折不扣的密友。

    好朋友的离世,使苏轼倍感人生的无常,湖州当地还有两位自己两位忘年交好友——张先(字子野)和陈舜俞(字令举),但都已是作古。张子野这位八十多岁的老翁,在苏轼从杭州离任北归之时,竟牵着苏轼的衣襟失声痛哭,还希望苏轼能够再次归来。

    苏轼先是来到白牛村,祭奠了陈舜俞,又到张子野家里祭拜了老友的亡灵。

    其时,李公择正在赴淮南西路提点刑狱的路上,路过高邮时,见到高邮知县施广誉与孙莘老的赏花诗,遂想起去年与苏轼在徐州会于彭门折花馈笋的往事,就作了首二十四韵的长诗寄给了苏轼,诗中自然有着故人之间嘻戏的成分。() ()

    接到老朋友的诗作,这是苏轼到湖州后的第一次惊喜。“此生如幻耳,戏语君勿愠”,于是,苏轼依韵唱和了一番寄回,自然也是一番戏语之言。

    想到了挚友王巩在京师的安稳生活,苏轼自然十分羡慕,如今的开封府城东还有着一座清虚堂,那就是王巩曾经建在居室西侧的厅堂,堂内放置着精心收藏的图史百物。取名“清虚”,有说是王巩为了追慕晋人阮瞻(字千里)的“清虚寡欲,自得于怀”的品行。不管咋说,在闹市之中构筑一座这样的厅堂,的确能使人觉得“萧然如入于山林高僧逸人之居,而忘其京师尘土之乡也。”

    苏轼与王巩的铁血交情,我们前面曾用了一个章节已经详加阐述过。

    “勿将一念住清虚,居士与我盖同耳。”此时的苏轼,还是作诗寄给了自己的老朋友、清虚堂居士——王巩,就算是给清虚堂的题辞吧。

    元丰二年四月间,吴兴一带多雨,大雨竟连下月余不止。

    初到任的知州苏轼,只得代表官府去乌程县卞山之阴的黄龙洞去祈祷天晴。卞山上石壁峭立、岩窦阴沉、莫穷其底,在这里,苏轼唱和了孙同年的祷晴诗。

    当苏轼等人路过苕溪之上的浮晖阁时,想拜访一下老朋友贾收(字耘老)。那是在孙莘老的座上,苏轼第一次见到了当地贾收秀才的真容,要说起贾收,苏轼是先从他的诗开始知道他的。

    贾收这个人,工诗,家贫,喜饮酒(古代所谓穷酸的标配)。其宅有水阁曰“浮晖”,苏轼尝来游,作古木怪石赠之。

    后来,苏轼离去后,贾秀才乃作亭以“怀苏”名之。

    不过这次苏轼过浮晖阁时,贾秀才不在,只见到了其子贾添丁。当苏轼与客人一起游览了道场山、何山之后,又回到贾收的溪亭休憩时,命官奴秉烛捧砚,写风竹一枝,还给贾添丁遗诗三首,以示贾收。

    苏轼离开杭州已经五年,但听闻如今的吴中一带仍是饥饿与瘟疫盛行,当地人甚至有离家逃荒的,西湖边上的僧舍已不复有往日之繁华。但南山报恩光孝禅寺,也就是净慈寺的宗本长老学者日盛,就作了首七律寄去表示问候。

    杭州城南龙山上表忠观的钱道士从观中来到湖州看望苏轼,今日要返回杭州,苏轼也作了诗为之送行。

    吴中梅雨既过,飒然清风弥旬。岁岁如此,湖人谓之“舶趠风”。是时海舶初回,云此风自海上与舶俱至云尔。

    也就是说,吴中一带每逢暑月,常刮东南风,并且一刮就是好多天。有人说,这是出海的船主在神灵面前祷来的海风,他们好乘着这东南风将船驶回江浙之地。

    这里地处沿海,因此吃海鲜是人们的一道天然的福利。

    有同僚给苏轼送来一些蝤蛑,也就是一种海边的石蟹。我们知道,内陆小溪小沟里的石蟹,多是路人常常见到的,它形体很小,小得像一枚钱币。然而,沿海的蝤蛑煮熟了,端上桌,屈曲着身体,大小竟如一只赤玉的盘子。

    “半壳含黄宜点酒,两螯斫雪劝加餐。”苏轼打开蝤蛑的背壳,澄黄澄黄的,此时酒兴不由得就上来了。他又斫出大螯的肉,只见雪白雪白的,使人胃口大开。

    六月间,秦观与道潜(参廖)途径杭州,苏轼陪同他们一起城南泛舟,分韵赋诗。

    不过,秦观旋即就要去越州,而道潜不久后也回了杭州。二人在道中还分别寄来自己的诗作。

    这一时期,苏轼的诗词唱酬不少。有有寄径山澄慧大师的,有与胡祠部游览法华山作的诗,还有寄题赵汴(字阅道)高斋的诗,此时赵阅道已经休官,归老三衢,作高斋而居之。

    除此之外,苏轼还会晤了俞汝尚之子俞温父,赋诗赠之。给孙侔寄诗,孙侔为湖州本地人,字少述,作文奇古,曾与王介甫、曾子固游,在江浙一带也是名倾一时。

    总之,初到湖州的苏轼,那是忙得不亦说乎!

    俗话说,山雨欲来风满楼。

    就在苏轼忙于吟诗作赋之时,一首次韵周邠(字开祖)的长诗出了问题。

    我们前面说过,苏轼一旦遇到志同道合的诗友,在毫无挂碍的诗词唱和之时,往往会控制不住自己,而对时局发上一通牢骚。

    “政拙年年祈水旱,民劳处处避嘲讴。河吞巨野那容塞,盗入蒙山不易搜。”被指苏轼自言迁徙了数个州府,却从未受朝廷擢用,马上就要老于道路之间,并且所到之处,民众的劳役数起,民不聊生,有讥讽朝廷的政事有失,皆有新法不便所致。而“仕道固应惭孔孟,扶颠未可责由求。”二句,则被指自言自己虽身处官场但却不能行大道,实在是有愧于孔、孟的教诲!

    ——疾风暴雨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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