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为我担心,对不对?”

    言煜不予置否。这一刻,他眼眸深处的光亮皆是由她而起。

    孤弈行勾了勾唇,眺望远方,目光所及之处是她翘首以盼的万里长宁。

    金黄色的余晖散落在她的眉间,缀在她薄如蝉翼的睫毛上,衬得她明艳得几乎不似凡人。

    言煜静静地望着她,仿佛这天地间的一切在她面前都只是一张平平无奇的画布,只为衬托她的颜色。

    “我孤弈行从不畏死,如今想来我最怕的是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让百姓因为我当年一时之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故土却非故国。”

    言煜永远记得她说这话时桃花眼深处并无惊波,却仿佛熠熠生辉,这样的她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他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抚摩,似在安慰她。

    他深知,如今的世道,必须有人站出来,改变它。

    然而,她下一刻却转过身来,桃花眼直直对上他的眼眸。言煜感觉到,她的一字一句仿佛都能照亮他的整个世界。

    “只不过如今,我心中又多了几分惦念。”孤弈行双手勾住言煜的脖颈,嘴角微微上扬,眉眼之间似有微波荡漾,声音轻柔,却自带几分沙哑。

    “我也怕辜负你,怕你伤心。”

    话音萦绕在耳畔,久久不散。

    言煜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一直烫到了他的心里。他很想,让这一刻久一点,再久一点……

    “傻了?”孤弈行见他一时愣神,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胸口,忍不住嘲笑他。

    “我定不会让你出事。”

    孤弈行发觉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极重,与以往说话时都有些不同。他眼眸深处隐有光亮,似山间萤火,又似满天星辰,让她一时移不开眼。

    然而孤弈行却想到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话竟似有些少了,不知是因为吃醋了还是怎的,好歹也是个尚书大人,如今倒越发像个小闷骚了!什么心思都往肚子里藏!

    想到此处,孤弈行忍不住眉心微挑。

    她顺势倒在他的怀里,一脸的恃宠而骄,记忆中嗲声嗲气的语调此刻又重出江湖:“你多说说话,我想听。”

    孤弈行刻意加重了每个字的咬字,使得撒娇之余更添几分江南女子的酥软。

    言煜感觉久违的记忆逐渐浮现在他的面前,她当时也是一如现在这般柔若无骨地靠在他的胸前,用这样的语气向他撒娇。

    当时他们只是为了找出墨玉案的真相逢场作戏,他便生了几分假戏真做的念想。更不必说如今,他更觉得面前的人勾得他有些愣神,全无招架之力。

    “好……”

    他顺着她的语气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低沉,夹杂着些许尾音。

    “傻子……”孤弈行简直哭笑不得,下一秒情不自禁地覆上他微凉的唇。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唇瓣在他的唇上徐徐游走,感受着他的温度。

    而他微微俯身,顺从地闭上了眼,轻轻地回应着她的吻,仿佛在诉说这世间最温柔的情话。

    唇舌摩挲,是极尽的炙热。

    此时余晖逐渐散去,一轮弯月挂上树梢,晚风夹杂着几分凉意缓缓而来。

    唇分之时,孤弈行分明望见那双柔情似水的凤眼深处波澜未平,不禁一时触动。

    她竟不知从何时起,他便一直这样坚定不移地站在她的身后。他的心意与她的身份,地位,权势皆不甚相关,他心悦的不是从前的祁王,不是凤朝的圣上,只是孤弈行而已。

    想到此处,孤弈行的眼眶微微有些红了,她刻意按捺着自己的情绪,以免落入他的眼中又会惹他担心。是以,她强颜欢笑。

    “此处可以望见城门,明日你就站在此处送我,便能看见我,可好?”

    言煜自然知晓她这么做是为了不让京中那位对自己起疑,他揽着她的腰,将她抱紧,薄唇轻抿:“好。”

    孤弈行几乎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过了良久,听到他说了一句,只是这句话在她听来怎么有点酸溜溜呢?

    “幽州虽有女子当兵的惯例,但军中依旧多是男子,你要照顾好自己。”

    话音未落,孤弈行已经能够揣测他那有几分委屈的小心思。孤弈行听见他这么说,顿时没了方才的伤感,只是有些想笑。

    “你放心!我孤弈行哪儿能让那帮新兵蛋子欺负!要说欺负,也是他们被我欺负才对!”

    孤弈行憋得很是辛苦,然而下一秒就立马破功,笑意张扬。

    微风拂过,拨乱了言煜的长发,堪堪遮住了他的眉眼,虽是更显俊美,却终究是显得有些凌乱。孤弈行伸出手,替他将那缕被拨乱的发丝整理到耳后。

    “倒是你,我先前问过飞鸢,你的寒疾经过这些年愈发严重了。我不在的时候,也要多爱惜自己的身体,不然等我回来有你好看的!”

    言煜望着她,声如温玉:“好。”

    次日清晨,孤弈行与琴潇换了一身便服,策马自武延城而出。

    待到出城门之时,琴潇分明感觉到孤弈行骑马的速度慢了下来,故而问道:“小姐,怎么了?”

    孤弈行微微侧身,远远瞥见那处山丘上的人影。她微微勾唇,随即回过身去,漫不经意地挥了挥手,策马扬鞭:“没什么,走吧。”

    不远处的小山丘上,言煜未让飞鸢跟随,只孤身一人站在山头,目送着她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孤弈行与琴潇几乎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三日申时到达幽州。到达之后二人并未休息,孤弈行直接带着琴潇前往了征兵处。

    负责征兵的是一个满脸胡渣的糙汉子。他望见孤弈行和琴潇二人向自己走来似是有些惊讶,待到回过神来便喊道:“名字!”

    “洛川。”孤弈行先前在祁国之时也曾亲眼见过征兵的场景,是以回答得不慌不忙。

    “家住何处,家里是做什么的,还有什么人?”那糙汉子中气十足地问道。

    “回大哥的话,我家就在城里汇口第六巷,家里从前是做布料生意的,自从父亲母亲去世之后,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那汉子打量了孤弈行一眼,随即瞥了她身后的琴潇一眼。

    还没等他开口,孤弈行便解释道:“这位妹妹名叫林宵,是一介孤儿,前几日与我相识的。她说她也要来参军,便与我一道来了。”

    那汉子没了声,只是塞给孤弈行和琴潇两块制作简陋的木头牌子:“走吧!”

    “姑娘,这年头,做什么想不开要来当兵啊!”

    孤弈行转过身去,见对她们说话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的脊背佝偻着,脚步蹒跚,声音几近嘶哑。

    孤弈行隐隐看见,他的眼眶里似有泪光:“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

    话音未落,不仅是那老人,就连那征兵糙汉都微微怔住了。

    “若是人人都不参军,有朝一日匈奴攻城,幽州又有谁来守!”

    令孤弈行没想到的是,那一直没开口的糙汉子这时倒替她说了话。

    “可是没有足够的盔甲,武器……能怎么守啊……”老人说着有些哽咽了,“我儿从前同姑娘说过一样的话,但他……”

    老人似是想到什么,几乎奔溃,剧烈咳嗽了起来。

    这时孤弈行更加明白幽州守军军力孱弱的原因,其实放眼整个雍朝,陷入如此困境的又何止是幽州呢?

    多少少年空有一身热血,却因为上位者的昏庸无道而在最好的年纪白白献出了生命,着实令人唏嘘。

    “你们先去报道,这里不用你们管!”那糙汉对她们说道,孤弈行分明看见,他走上前去搀扶着老人,眼眶微红。

    “是。”

    孤弈行见他的模样便知他会好好安抚老人,加之她深知此时不是伤感的时候,唯有有所行动,才能改变现状。于是她毅然决然地转身,和琴潇一起向军营走去。

    一路上,孤弈行看到不少士卒正在练兵,其中亦有不少女子。与其他地方军队不同的是,幽州守军中并没有因女子参军而特设女兵营,而是采用男女混合的方式形成军队。

    孤弈行想到此处,忍不住勾了勾唇:还好那狐狸没有亲眼所见,不然可又是一出好戏!

    “小小小……姐姐……你们……要去去去……哪里?”

    一个说话结结巴巴的少年见孤弈行和琴潇在这里转了一圈,似是没有方向,忍不住问道。

    孤弈行方才正想着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打算找人问问,此刻见了小结巴觉得实在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木头牌子,直视着他的眼睛,笑了笑:“第三营第九伍,你知道怎么走吗?”

    那结巴少年的脸庞倏然有些红了,他点头如小鸡啄米,难掩激动的神色:“知知知……知道!我我……带你们……去!”

    孤弈行看他不想是会说谎的样子,果然跟着他走了一会便到了第三营第九伍的营帐。

    “小结巴,我到了,你也快回去吧,今日多谢你了。”孤弈行见已经到了营帐外,也不愿再耽误他的时间,笑着道。

    “不不不不是……我也也……”那结巴少年一时急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孤弈行便知晓了他的意思。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年,只见他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面色略微有些发黄,但五官端正,看上去也算得上清秀。再加上脸蛋因为还未褪去的婴儿肥有些可爱,倒是个有趣的人儿!

    “你是想说你也是第三营第九伍的新兵,对吗?”孤弈行见他急得快要哭了,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嘴角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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