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姐前去开了门,进来的是李玉芳,只是模样有些狼狈,她日常一向是贵妇打扮,此时穿的却是一身居家常服,头发有些乱,衣服上有不少刮擦的痕迹。

    莫欣然见她来了,终于有了依靠,泪水流的更厉害了,只是控制着不发出大的声音。

    李玉芳穿过客厅,看到莫欣然在哭,正准备发难,突然发现程泽坐在旁边,一时竟连莫欣然也忘了,质问程朗:“他怎么在这里?”

    程朗瞟了一眼莫欣然,也问:“她怎么在这里?”

    李玉芳气结,冲着程泽说:“马上走。”

    程泽站了起来,对程朗和岳敏说:“哥,嫂子,我先上楼了。”程朗点了点头。他经过李玉芳身边时微微弯了弯腰,叫了她一声:“妈。”也不等李玉芳说话就迅速上楼去了。

    李玉芳气得用手指着程朗,旁边莫欣然弱弱的唤了声:“芳姨!”这才想起莫欣然,看她哭的可怜,顿时心疼起来,赶紧上前帮她擦起了眼泪:“谁欺负你了,告诉芳姨。”

    程朗冷冷说:“莫小姐是觉得我欺负你了?”

    莫欣然急忙说:“没有,不是的。”

    “那你哭给谁看呢?”

    李玉芳转身冲程朗喝道:“阿朗,你干什么?然然怀着孩子呢,你好好说话。”

    “我只是问几个问题,您如果不来,我已经问完了。”程朗仍然冷着声调。

    “你要问什么?”李玉芳没好气的说,瞥见岳敏坐在程朗身边,更没好脸色了。

    程朗抓着岳敏的手紧了紧,他问道:“莫小姐是什么时候有的孩子?我不记得跟莫小姐单独相处过。”

    李玉芳一愣:“你这是问的什么话?”

    莫欣然终于哭出了声,李玉芳忙安慰她:“没事,别听他吓唬你。”

    程朗没有理李玉芳:“你既然说是我的孩子,总要我承认才行。”

    莫欣然已经看出程朗非要问个明白了,她一直以为程朗是知道的,原来他根本不记得,难怪会如此对她,虽然心里很觉得屈辱,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抽抽嗒嗒哭着,显出自己的委屈。

    她用手掠去了腮边的眼泪,低声说:“鼎城集团的庆功晚宴,你喝醉了……”

    “华星酒店?”程朗若有所思。

    “是……”

    岳敏实在听不下去了,她站起来,使劲抽回自己的手,程朗怕拽疼了她,松了一直抓着的手,又拉住了她的胳膊,柔声说:“先别睡,跟程泽说会儿话,我马上来。”

    李玉芳有些发愣,她从未听过儿子如此温柔小心的说话。程朗从小对人就冷冰冰的,极少主动跟人说话,对人的区别就是熟悉的人会回答,不熟的人根本不理,就连对她这个母亲,也基本都是冰冷的语调,当下李玉芳对岳敏更有气了。

    岳敏勉强点了头,程朗才松开她,她径直上了楼。

    二楼,程泽正坐在岳敏的书架下面,背靠着软垫,把最大的那个毛绒狗熊趴在自己腿上,在玩两只熊耳朵,按下去,松掉,再按下去……两只熊耳朵已经有点弹不起来了。

    听到岳敏上楼,程泽招呼她:“嫂子,来聊会儿!”

    岳敏看着他,淡淡的说:“我累了,休息了。”

    程泽笑的有点苦涩:“嫂子,我现在心情很差,你陪我聊会儿吧,反正你也睡不着。”

    想起刚才李玉芳对他的样子,岳敏拖了个靠垫在他对面坐下了,手上抱了个海豚,也不说话。

    “嫂子,你想妈妈吗?”程泽还在按熊耳朵。

    岳敏没回答,她的爸爸妈妈,她当然想念,尤其看到八、九岁的女孩牵着妈妈的手,喊妈妈的时候,她都仿佛看见是自己在妈妈身边一样。

    “我不知道我妈长什么样,我从来没见过她,一张照片也没有。”程泽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失落表情。

    岳敏此刻心情低落,想不出话安慰他。

    “小时候,看到别人都有妈妈,我问带我的阿姨,我妈妈在哪儿,她说在国内。我第一次回国的时候才3岁多,以为终于能见到妈妈了,我满心欢喜的叫着‘妈妈’,她却嫌弃的说‘我不是你妈妈’,好长时间我才弄明白,她真的不是我妈妈。”

    岳敏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被小程泽叫妈妈的那个人是李玉芳,她能想象李玉芳是怎么嫌弃他的,她轻声问:“你找过你妈妈吗?”

    程泽摇着头:“无从找起,我能问的人没几个,没人肯告诉我。”

    “爸也不肯说吗?”岳敏想起程立峰,她嫁进程家三年,见这位公公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称呼一声,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她一直怀疑,程朗不爱说话是因为象程立峰。

    程泽忽然笑了:“他?我跟我哥——我们俩基本上是没有父亲的。”他停了停又说:“程家只有我哥对我最好。”

    岳敏有些讶异,她一直以为他们兄弟俩关系一般,甚至是对立的,所以程泽回来时,她对程泽很是防范。

    “爷爷对你不好吗?”岳敏疑惑。

    程泽看着她笑的有点意味不明:“爷爷可能对你最好了。”

    程荣锦确实对她好,无论是在李玉芳还是程朗面前,程荣锦永远是帮着岳敏的,她一直不明白程荣锦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我以为你会找爷爷,把她赶出去。”程泽说的当然是莫欣然。

    岳敏看向别处,过了一会儿才说:“爷爷可能会帮着我,可解决问题的应该是你哥。”

    “我真没想到你能容忍她住下来。”

    岳敏自嘲道:“可能是我跟你哥没有多深的感情吧。”

    “哥很在乎你,你相信他!”程泽直起身子,很郑重的说。

    程泽严肃的时候神情和程朗很象,岳敏没有接话,半晌:“让你哥帮你找找你妈妈吧,他应该有办法。”

    “别告诉我哥。这么多年了,如果我妈惦记我,应该能找到我,算了吧。”程泽的眼神暗下去。

    楼下传来李玉芳怒吼的声音,俩人对视了一眼,岳敏说:“早点休息吧,总有办法能找到你妈妈的。”

    程泽笑了笑,站起来拍了拍差不多被他按扁了耳朵的大狗熊说:“这熊挺好的,送我吧。”

    “好,送你了。”岳敏勉强笑了笑,回房去了。

    李玉芳大怒是因为看到了李源。上次李玉芳被李源架回老宅后,手机被拿走,房里的电话线被切断,走哪里都有人跟着,还不让她出门,她以为是她把莫欣然送去别墅的事情惹怒了程荣锦,老爷子将她软禁了,帮岳敏出气。

    她在老宅不敢声张,偷偷在身上藏了钱,今天找了个机会,从花园侧边翻过灌木丛,绕到老宅后院一个平常不怎么用的小门溜了出来,走了很长的路才打到车。

    她原来打算就在程朗这里住下,直到李源出现,程朗让她回老宅,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软禁她的不是程荣锦,而是程朗。

    她暴跳如雷,吼道:“阿朗,你要干什么?我是你妈!”

    “您如果不是我妈,进不了这里。”程朗语气冰冷。李玉芳被发现逃出老宅后,他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料定她会到别墅来,因此通知了李源带人来将她送回去。

    “你爷爷看不起我,你爸爸背叛我,现在你也要这么对我吗?阿朗,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李玉芳拍着胸口大声质问。

    程朗冷着脸:“岳敏做错了什么?程泽做错了什么?您把对爸爸和程泽母亲的怨恨加倍灌注在程泽身上,把对爷爷的抱怨累积在岳敏身上,您想让我怎么对您?既然程家对您这么无情,您为什么还留在程家?”

    “你……”李玉芳用手指着程朗,气到脸都变形了。

    “因为程家给了您体面,给了您荣耀,给了您可以目空一切的资本,程家让您享受到了这些您不愿意放弃的东西,所以您才忍着爷爷,忍着爸爸,而我——也不过是您的一项资本罢了。”

    莫欣然冷眼旁观李玉芳摇摇欲坠的身躯,此刻她已经明白李玉芳根本不是能够依靠的大树,反而一不小心会让程朗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李玉芳已经气极,她冲到程朗面前,伸手就去打他,却被程朗一把抓住了手腕:“妈,她怀的这个孩子跟程泽有什么区别?您受过的痛苦和折磨为什么非要让岳敏也承受一次?”

    “你也知道我受了多少痛苦和折磨,凭什么她不能受?!”李玉芳几近疯狂,眼泪夺眶而出。

    “她不是您,我也不是当年的爸爸!”程朗扶住了她,向李源使了个眼色,对继续对李玉芳说:“妈,回去吧,好好休息,您要是不愿意呆在家,我让人送您出去疗养一段时间,到外面散散心。当年没有人能撼动程太太的位置,如今更没人能动。”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李玉芳几乎要瘫下来,李源从程朗手上搀扶过她,送回老宅去了。

    客厅只剩下了莫欣然和程朗,莫欣然飞速转着大脑,对于李玉芳,自己在程朗面前到底应该表现什么样的立场?

    程朗没有看她,而是转身准备上楼,边走边说:“莫小姐若安分守己,程家自然会给你该得的。”

    见程朗上了楼,莫欣然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程朗并没有让她离开,看来是认下了肚子里的孩子,可刚才对李玉芳的强硬态度又是让她惊慌不已,她忐忑的上了三楼。

    程朗回房间时岳敏已经躺下,他靠着床沿蹲下,轻声问:“睡了吗?”岳敏没有动。他继续轻声说:“我妈以后不会再过来了,那件事我也有了一些眉目,我会尽快弄清楚的。”

    怎么弄清楚?岳敏在听到莫欣然说程朗喝醉了之后,心就沉下去了。没人比她更清楚,他喝醉之后,根本什么都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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