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筠蹲在墙边,将头埋进了膝盖,她吸了吸鼻子,似乎是想哭,可最终也没有哭出来。

    正是初春,春寒料峭,屋外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可室内却因为暖气温暖如春,杨筠身边正是暖气,可她却没感受到一丝温暖。

    冷,太冷了。

    她站起来,打算回到自己的卧室,胳膊却被一个女人拽住,她回头望去,却刚好撞上了一巴掌。

    杨筠被打得偏过头来,喉咙里一阵腥甜,她将喉咙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抬头看向蛮不讲理的女人。

    明明是极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可却像不会聚焦似的,目光涣散,哪怕有准确的目标,却也显得双目无神。

    只有眼眶里的水珠,应着客厅的吊灯,显得眼睛亮了些。

    “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一天天的自残,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生下你这个祸害?”

    那女人尖声叫骂,用另一只手揪着杨筠的头发往墙上撞,杨筠顺从的被女人摆弄,仿佛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玩偶。

    被撞了两下,杨筠额头已经有些红,可仍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淡淡的看着女人,丝毫不回避女人生气的目光。

    那女人是杨筠的母亲,二十七岁时生下杨筠,又在四十岁时生下杨筠的妹妹杨琪。

    她被杨筠看的越发生气,另一只手又狠狠打了杨筠一下,保养精致的脸上皱起了眉。

    “妈妈。”杨筠突然开口:“你如果只喜欢妹妹,为什么要生下我?”

    “我是你妈,我管教管教你怎么了?”

    杨筠并不意外听到这样回避的答复,静静的等女人撞累了,挣脱开女人的手继续往楼上走去。

    他们家是三层小别墅,杨筠的父亲在外地工作没回来,家里只有杨筠,妈妈和还不满一周岁的妹妹杨琪。

    杨筠关上了门,她靠在门上,终于终于流下了泪。

    为什么自残?为什么才十四岁的孩子要自残?因为母亲长时间的忽略,因为父亲习惯性把工作上的不痛快推给大女儿,因为初三越来越重的学习压力,因为无处排解的郁闷心情。

    杨筠马上十五岁了,去年三月份过的十四岁生日,父亲不在家,打来了个视频电话,她兴冲冲的接了,可父亲却不是祝她生日快乐,而是觉得杨筠无理取闹,说你妈妈还怀着孕呢,哪有空给你过生日。

    杨筠抿了抿嘴,挂了视频通话,转头去外面给自己买了个小蛋糕。

    她家庭条件一直是优越的,从别墅的装修就能看出来,光是客厅的吊灯就两万不止,更别提铺着大理石的旋转楼梯了。

    她拿着蛋糕回来,瞥了一眼手机,是几个同学发的生日快乐,杨筠挨个回复了谢谢,将蛋糕切成两份,将大的那一份给了妈妈。

    然后蛋糕被甩到了脸上,杨筠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上溅到的奶油,是甜的。

    但她却感到了难以抑制的恶心和反胃。

    这种难受无人理解,也无法排解,杨筠第二天发了高烧没来学校,母亲孕后期脚有些肿,她难受的紧,就点了外卖,挑的母亲喜欢的口味:“你自己吃吧,我出去吃。”

    杨筠渐渐的学会了自残,看着刀口在白皙的皮肤上划出一道红痕,又看着鲜红的血液从红痕中渗出,滴到桌子上。

    那是一种刺激又残忍的快感。

    杨筠不是不知道孕妇口味多变,也不是不知道妹妹晚上缠人,可她还是委屈。

    杨筠还没过十五岁的生日,十四岁的孩子正值青春期,正需要父母的关爱,可母亲一向脾气不好,又因为妹妹的到来把所有的好脾气给了妹妹,因为小孩子不懂事和工作带来的坏心情则是由杨筠承担。

    这叫迁怒,可是杨筠不会反抗。

    今天晚上放学回来,杨筠顺路买了一笼小笼包带回来当晚饭吃,放到桌子上时,抱着妹妹的妈妈却罕见的注意到了杨筠,猛地掀开杨筠的袖子,便看见了腕口处的伤痕。

    棕黑色的刀疤点缀在极为白嫩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你跟谁学的自残?”

    ……

    再次回神,杨筠早已哭的说不出一句话。

    她站起身,毛衣宽大却更显得她瘦瘦小小的,细长的腿被包裹在校服裤子中,更显得整个人摇摇欲坠。

    杨筠从柜子里掏出刀片,可却突然停了动作,将刀片扔在地上,转身推开了门。

    此刻的杨筠眼珠因为覆盖的那一层浅薄的水光显得明亮,眼周围有些红肿,连带着鼻头也是红的,可见刚刚哭的有多难受。

    刚一推开门,迎面便是一个巴掌:“你是不是只会哭?我怎么有了你这么个女儿?”

    声音尖利嘶哑,楼上的婴儿似乎被吵醒,哇哇的哭了起来,女人横了一眼杨筠,转身去了楼上。

    不一会,楼上传来了温柔的女声,何方才歇斯底里的尖叫判若两人。

    杨筠苦笑了一下,推开门,就穿着不算厚的毛衣,转身离开了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别墅。

    雪花扑面而来,一粒粒的拍打在杨筠的脸上,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杨筠回头看了一眼,脚步却更加坚定。

    早就有的想法,要在今夜付诸行动。

    杨筠有重度抑郁,可是她扪心自问,在所有人的面前表现都很正常,连悲观都不曾,她总是笑着的,因为妈妈曾说过杨筠笑着很好看。

    到底,杨筠只是个孩子,是个正值青春期情绪敏感的孩子。

    18楼的楼顶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雪,她走过去,便留下了一排小巧的脚印。

    低头刚好可以望见自家的别墅,寒冷让杨筠缩了缩身体,让自己在栏杆上缩成了一团,一点都不暖和,身体和心灵都是。

    风在怒吼,夹杂了一阵并不怎么清晰的骂声,杨筠听出来了,那是妈妈的声音。

    风透过并不厚实的毛衣浸入杨筠的四肢百骸,她笑了笑,安静的坐在栏杆上聆听风送来的辱骂。

    她的身体有些僵了,于是站起身,栏杆并不纤细,而是用石头围成了一个相对还算结实的台子,她在台子上跑跑跳跳,头发不知何时已经散了,随着风的方向乱舞,宛如一个疯子。

    “我本天上仙,又为牢中囚,若有朝明日,只望珠玉陨。”

    她高声唱着,一遍又一遍。

    ……

    意识消散前,杨筠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

    闭上眼睛的最后,是母亲开开合合的嘴,声音结束的最后,是女子尖利的叫声和婴儿的哭泣。

    杨筠不恨妹妹,因为稚子尚小,一切无辜。

    可是杨筠恨这个世界,她太脆弱了,受不了这世间的悲欢离合,她情愿离开。

    雪还在下,盖住了杨筠身下一片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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