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天琛一踏入房间,就看见易明濛背对着他站在一旁,微微内敛的肩膀透露着一种无形的克制。恐怕还是又生出了枝节,让他心忧了。

    “殿下。”

    易明濛转过身,看向吕天琛的眼中,果然是有着几分忧虑:“辛国的人,到了。”

    吕天琛抬了抬头,虽然沉默,眼中却是颇为了然。

    “辛国特使是和顾泓一起回来的。”易明濛又说道,顾泓带兵出城之事,他自然是知道的。毕竟若是没有他的首肯,他也是难以有这样大的动作的。

    “顾大人?”吕天琛微一挑眉:“他不是去剿匪了吗?”

    “他的确是去剿匪,可是剿匪途中却是遇到了这位辛国特使。于是就将他护送到了显都。”易明濛想起顾泓的话,又道:“晏寒笙也回来了。”

    “如此,该到了的人倒是都到了。”吕天琛微微地扯了扯嘴角,心中似乎早有打算。

    “该到的怎么会都到了呢?这韩国的特使还没有到呀?。”易明濛因为吕天琛的话倒是有几分疑惑,而更加疑惑的却也是这韩国特使的行踪,按照之前的消息,这韩国特使本该比辛国的更早出发才对。既然这辛国特使都到了显都,这韩国特使却是为何不见踪影呢?

    “恐怕这韩国特使不是没到,而是到了,却是在暗中观望着。”吕天琛说道。

    “既然辛韩二国都是要争取我越国的支持,先一步不是更好,这韩国特使却是为何如此?”易明濛却是有几分不明白道。

    “先到并非没有好处,至少他用这样一段与辛国特使的空隙在观察这越国的局势。”吕天琛说道:“ 可是贸然行动,乃是大忌。想来韩国派来的人并非等闲之辈,他是在以静制动。”

    “此话何意?”

    “虽然辛国与韩国时有心拉拢我越国,可是该向谁靠拢,谁才是越国说得上话的人,他们恐怕也是需要思量与观察。”吕天琛看着易明濛,倒更像是提醒一般又道:“其实不仅仅是我们在韩国与辛国之间做出选择,也是他们在这其中观察着我们。”

    “都是些快走到末路的羔羊,竟然还如此倔傲。”易明濛却是不由得冷嘲一声,妖冶的嘴角讽刺的一挑。

    “殿下息怒。”吕天琛低了低头:“既然都是些末路的羔羊,殿下倒是不妨给他们最后的自尊。”

    易明濛沉默着,只是缓和了许多的脸色:“所以,你早有打算?”

    “不是天琛有何打算。”吕天琛:“所有的事情不都在殿下的预料之中吗?

    吕天琛微一笑:“既然他们想要看清楚越国能够做主的人是谁?那么就只能让他们看清楚了。所以目前为止,一切按照原定计划,自然就万无一失了。”

    易明濛眯了眯眼,想着虽有意外,却也十分符合他预想的进程,终于还是一挑嘴角。而后,两人的眼中都立刻显现出些许的幽深。

    和煦的阳光转过显都繁华的主街,穿透了长巷的幽深,这才徐徐地寻觅到那一座古色古香,却又沉郁十足的宅院中。花木尽显着恣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远离了喧嚣,更多几分静谧的怡人。

    “你觉得这里怎样?”晏旸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看向宁绎道:“这里离皇城有一段距离,不容易给你们惹来麻烦。”

    “清静又不简陋,适合养伤。”宁绎看了看四周:“倒是多费晏大人费心了。”

    “费心倒算不上。”晏旸笑了笑:“回家几日,也是甚为无聊。”

    “既然有空,晏大人不妨一同喝杯茶。”宁绎浅浅地一笑,抬手指了指不知何时已经准备好的茶水糕点。

    而晏旸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岳少寒,先是低低地点头示意一番后,才与宁绎一起坐定。

    恰好这院子中也是极为青翠的竹,如今临着打开的门户,宛如一幅画一般清丽。再加上相对而坐的两人,又是各有其姿,便又是格外引人。

    “听闻顾大人的婚期是在这几日,难道晏大人不帮扶着出出主意?”宁绎想起上次偶然从晏旸处知晓的消息,虽然因为那个熟悉的名字而有些微动。然而此番并非是可以生出枝节的时候,倒是不闻不问更是为好。

    “亲事是早就定下的,何况我又不是新郎官,如何出得了主意。”晏旸却是笑了笑。

    “话虽如此,只怕宁绎等人耽误了晏大人,心中过意不去。”宁绎感怀到了显都之后,晏旸的一路相助,话语也是格外恳切。

    “哎。”晏旸又一笑:“比起和那些所谓大达官贵人,名门子弟打交道的虚情假意,我倒是更喜欢到宁兄这喝杯清茶。只是,宁兄不要嫌弃我的隔三差五来访才对。”

    “岂敢。”宁绎抬手为晏旸斟了一杯茶:“乐意之至。”

    晏旸这才一笑,抬起宁绎斟的茶,却只见盈盈清水之中,茶色鲜亮,极为诱人地送入口中。

    而宁绎却也趁时向岳少寒看了看,她明了地一点头,而后就走入里间,打开箱子取出一个锦盒送到宁绎手上。

    “区区薄礼。”宁绎将东西递给晏旸:“还麻烦晏大人替我转交给顾大人。”

    晏旸一惊,接过后,倒是又有几分无措般道:“本来也该让你喝一杯喜酒的。只不过,这时局纷杂繁复,顾泓与我又知晓你是爱清静之人,便是也不能将你带入这麻烦之中。”

    “宁绎却是感怀寒笙相知之意。”宁绎微微地低了低头,然后又一笑:“一杯酒,什么时候都能喝,宁绎也不想为顾大人添麻烦。”

    晏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既是感怀她的体识,又觉得愧疚:“他其实并无恶意,只不过他与我的立场或许有些不同,便是在对宁兄的态度上难免偏差,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我自然能够明白。”宁绎只是笑了笑,虽然她知道顾泓对她有着不小的戒心,可是他既然能够帮忙隐瞒她的行踪,便也非要把她置之于死地。

    “只不过,宁绎一句话,却还是难免要逾距。”

    “请说。”

    “虽然不该,可是易太子心思深沉,手段狠辣。伴此人,却是比伴虎更需谨慎。”宁绎沉了沉脸色,认真道。

    “这我也劝过他。”晏旸叹了一口气:“可是,他顾念情分,也是不肯轻易抽身的。”

    宁绎点了点头,也是明了一般噤了声。心若有择,多说无益,何况她的话本就有几分逾距,只是可惜顾泓这样的人才。

    “其实我、顾泓都是与太子一起长大的。”晏旸忽然说道:“曾经也都是无话不说、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哦。”宁绎闻言,倒是有几分奇怪。这一路,她倒是也从字里行间可以感受到他对易明濛其实并无好意,原以为本就有着隔阂,却不想之前却并非如此。

    而晏旸只是抬眼看了看宁绎,苦笑了一声,又道:“只不过后来,各有所求,便是难以齐心协力了。”

    宁绎的眼中微微地一动,他这番话开始得如此突然,又结束得如此突然,似乎也是颇有缘由呀。

    只不过还没有容得下宁绎询问,岳少寒却因为听到了下人的禀报,忽然走上前来,在宁绎耳边低语了几声。

    “带他去见行知吧。”宁绎只是微微地敛了敛神色,而后吩咐道。

    岳少寒点了点头,而后依言退出门去,将话传达给前来通报之人。

    “你才到显都,竟然就有客来访。”晏旸虽然不知道来者是谁,却也是有几分好奇。

    “这个人寒笙也认识。“宁绎只是笑了笑。

    晏旸轻轻地皱了皱眉,微一顿后道:“我也认识?”

    “就是何仲思。”宁绎揭晓答案。

    “他。”果然,晏旸有几分吃惊。

    “他与我家行知似乎颇为投缘,时常过来走走。”宁绎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状似无意却分明有意地说道:“寒笙要不要也见见他?”

    晏旸沉默了片刻,又道:“你知道他的身份,就该与他保持距离。否则,想要如何安静地呆在这显都,是不太可能的了。”

    宁绎手上的动作一顿,抬了抬眼,看向晏旸:“寒笙的意思是?”

    “虽然我也并不想掺和其中,可是从顾泓那听说一二,这韩国特使也在来越国的路上。依你的聪明,不会猜不到两国特使忽然前来越国,这其中暗示着怎样的牵扯。”晏旸道。

    果然,宁绎也沉默了片刻,后道:“我知道你是想提醒我,我也自会当心的。我也知道如今的处境,的确也不适合掺和任何的事情。

    晏旸点了点头,又道:“你明白,我也就不再多言。”

    宁绎点了点头,却也只是敛了敛脸上的担忧,而眼中却是越发的幽深起来。而对门外的竹,依旧清新又悠长地摇晃着,仿佛起了风,又仿佛风起了。

    而后,两个又闲谈了片刻,晏旸便起身告辞。宁绎自然是依礼将其送出门,转身正犹豫着要去何处,便是看到何仲思在下人的带领下离开。

    悄悄地在假山之后避过身体,宁绎看着朝下人微一颔首后离开的何仲思,却是多为他能够不拘身份,平和待人而多了几分好意。

    想着,倒是好奇今日他们谈了些什么。宁绎微微地一笑,便转身朝苏景行的院子走去。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晏旸有心,这座宅子却是与宁绎之前在誉王府的“竹深院”,以及之后的宁府一样,都是有着极为繁茂的翠竹。所以,虽然已经是盛夏的时候了,越国又一向偏炎热,可是因为这样青青幽幽的竹,却是整个宅子都弥漫着极为让人安宁的气息。

    然而,划破空气的轻响虽然让宁绎有几分诧异,却是又因为出现在眼前的一幕,而觉得格外的庆幸。

    宁绎站在不远处,看着剑势起伏如游龙,身姿宛转如灵蛇的男人。第一次觉得,这样的他真是既陌生又熟悉不已。

    多久没有见他拿剑了?似乎从相遇那日之后,便是再也没有见过了。而这一路都快要忘记他将是会用手中的剑平定整个天下的男子了,都要忘记他用剑该是怎样的凌厉,都要忘记其实拿剑的他才是他真正的姿态与性情了。

    宁绎缓缓地扯了扯嘴角,或许不管对于何仲思一事,他的心中到底有着怎样的谋划与打算,可是,今日他有如此闲情,想必心情也是不差。

    而不知道是这样的满意惊动了某人,还是本就到了收剑的时刻,锐利的剑刃凌空划出一阵长风,瞬时,青翠的竹叶便欲铺满宁绎的一身。

    而男人挑了挑唇,伸手揽过那纤细的腰身,两人遂眉目相对,任凭一片翠叶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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