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北期因为卢文渊的话一愣,随即皱起眉头,说道:“你该知道,她已经和主子大婚了,此刻应该在北山。”

    “这个消息,我自然知道。”卢文渊看了看他道:“可是,她方才分明就站在你我面前。”

    段北期又一沉默,按理说就算她不在北山,也应当不会离开盛朝,为何却是在此处遇见了她?

    “难道你怀疑我看错了人?”卢文渊因为段北期的沉默,微一皱眉。

    “她那样的人,应当是无二的。”段北期摇了摇头道:“卢大人不会看错,何况陪在她身旁的人,似乎也大有来头。”

    “那是不是要让人打探一番。”卢文渊沉吟了片刻,然后道:“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此处,但是她若是有心,对你我的计划恐怕有失。”

    段北期摇了摇头:“若真是她,只怕会打草惊蛇。”

    “所以,不能派一般的探子去。”卢文渊说道:“我与她终究有一面之缘,虽然她方才并没有认出我,可是多少回有些冒险。所以此事,你去办却是最佳人选。”

    “我?”段北期微有几分惊讶。

    “她没有见过你,而你对她不也足够了解吗?加上方才替她解围,应当是有足够的借口的。”卢文渊分析道。

    而段北期顿了顿,还记得当初祖父在世的时候,他就从他那听了不少关于她的“传奇”,虽然不知真假,也不知道是否是祖父故意以此督促他,可是这些故事到底激起了他对她的好奇。所以后来,他一直尽力知道她的所有事情,也希望有幸能够见她一面。

    原本是想着或许见面要等到主子的霸业完成后,却不想如今有这样的机会,所以对于卢文渊的提议,他却是没有反对的理由,反而更多几分期待:“我知道了。”

    卢文渊微一笑,知道他此话的意思是接受了他的提议,便道:“她心思细腻,又向来机敏,你需小心。”

    段北期点了点头,而后又安抚地朝他一笑:“放心,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而另一边,沈长瑜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会被卢文渊无意知晓。只是看着一旁皱着眉头的苏景行,煞为有意思。

    虽然他们的初衷是来看看歌舞,听听小曲,顺便尝尝备受称赞的三十年女儿红,算是惹上麻烦前的最后一次尽兴。却不想这“南扶楼”的美人果然是热情,这舞蹈跳着跳着就不自觉地贴近了观赏者的身子,酒香和着脂粉香,果然是惹人迷醉。

    而对于她来说,到底是女儿身,所以对于这样的贴近也不过是寻常,自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然而看着黑着脸的行知,却似乎有些辛苦。

    “行知,可是倦了?”沈长瑜端着酒杯,避过歌姬柔若无骨的小手,一贴近苏景行,却是感觉他身子一顿,便是笑意更浓。

    “你倦了?”苏景行看了看她,虽然不明白她的笑意为何,却还是关心地问道。

    沈长瑜摇了摇头,而后看了看进攻更加猛烈的几位美人,道:“我的意思是行知若是倦了,不妨今日就在这南扶楼歇下。”

    说着,看了看离苏景行最近的一位歌姬,抬手摸了摸她的手,成功获得几分绯红与娇笑后,才又戏谑地看着苏景行:“刚巧,有这样好看的姐姐们。”

    苏景行眯了眯眼,看着满脸笑意的沈长瑜方才知道她是在拿他开玩笑,立刻心中浮现出一个主意。故意轻声一笑,然后抬手拿住她的手腕,一用力就将小小的人儿拉近了几分。

    而恰好,一曲奏罢,极为歌姬也不得已腾出了位置,刚好又给了两人几分平静。只听到苏景行悠悠地贴近沈长瑜的耳畔,缓缓道:“再好看的女人也比不上你。”

    一句话,令几位歌姬一愣,看向两人的眼光顿时一变。而沈长瑜看着一脸别有意味的苏景行,她也立刻明白自己是被反将了一军:她如今是男子装扮,方才行知的一番话,分明就是让众人将他们的关系误以为“断袖”了。

    “以前家中的长辈都夸我粉雕玉琢,像个女娃娃。”沈长瑜嘿嘿一笑,尴尬地看了看周围,然后道:“没想到,长到这般年纪,还能听到行知这样说。”

    “若你愿意,却是可以一辈子听我这般夸你。”似乎并不想沈长瑜这般容易地逃脱困境,苏景行却是打定了主意越描越黑。

    “你你····”沈长瑜终于有些忍不住跳脚了,指着苏景行说道:“我可是有未婚妻的。”

    “沈长瑜吗?”苏景行端起酒杯,笑了笑:“你我的关系既然如此,她必定会知难而退的。”

    沈长瑜立刻觉得自己是被苏景行玩弄在鼓掌之中,而原本还热闹的四周不知道如何安静了下来,之间投过来的眼神越发的暧昧,更多的倒是失意。

    而苏景行却是淡然地站起身,看了看被碾压了的沈长瑜,笑了笑道:“回家吧。”说完,又特别暧昧地一笑:“回去退婚。”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段自编自演,又自娱自乐的故事很快就有了结尾。而沈长瑜玩笑的一开始,也是没有料想到如此的结局。最后也只得在苏景行的压迫下,走出南扶楼。

    随后,两人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又走入一家名为“旦夕楼”的酒楼。

    入了包间,点了一些酒菜,苏景行故意找茬让小二唤来了掌柜,随后说道:“我有好玉和金箔,不知君收何物?”

    掌柜一听,神色立刻变得十分恭敬,对着苏景行道:“与君于取。”

    苏景行闻言点了点头,而后才继续道:“我需要你帮我调查一件事情。”

    “公子请说,属下自当竭尽全力。”掌柜道。

    “替我查查韩国特使藏在显都何处?一旦有消息,就送到城东门口有两座石狮子的府邸。”

    “是。”掌柜答道。

    随后等到掌柜的退下之后,苏景行才看着挑眉的沈长瑜,解释道:“虽然盛朝的势力比不上锦城,可是如今追杀我们的人明明来自锦城,所以自然是不能动用锦城的力量了。”

    “我明白。”沈长瑜只是淡淡一笑:“只不过,这次盛朝恐怕是真的不能置身事外了。”

    苏景行眼中掩下几分笑意,看着沈长瑜多了几分疼惜。虽然看似笑语,却分明是给了他一个极为正当的理由插手这件事情,她是担心他会顾忌她而放过这次好机会。

    他早该知道,她是能够看出他心中所思所想的唯一的那个人。

    “你放心,我不会错过这次机会。”苏景行看着她道:“不管是于公于私。”

    “于私?”

    “易明濛三番两次陷害于你,难道就不该有所悔悟?”苏景行皱了皱眉道。

    沈长瑜想了想,倒是忽然觉得这易明濛对她的确是有着太多的恶意了。虽然她是盛朝左相,他是越国太子,各为其主,各有其责,偶尔相互之间有所摩擦再所难免。可是当她已经是宁安之后,他却是在恒廷上故意陷害于她,之后又三番两次的派人刺杀,着实是要以取她性命为目的。

    “此事的确奇怪,我与他虽然不是同盟好友,可是我也不记得我做过什么让他非要置我于死地的事情。”沈长瑜也皱起眉头,看了看苏景行,才想起此事诸多疑惑。

    “或许你的优秀让他感觉到了危险,若是他想要做这天下的王,必然有自己的傲气,比如难以容忍你的声名高过他。”

    “可是,若易明濛真的有拥有天下的傲气,怎么会让自己受困这样低劣的傲气?”沈长瑜撇了撇嘴:“嫉贤妒能,并非仁君所有,亦不会有机会成为这天下的王。”

    “嫉贤妒能?”苏景行忽然轻轻一笑,看着严肃又认真的面孔:“不知何时,长瑜却是已然明白自己的贤与能了。”

    沈长瑜忽一脸红,原本是她自己今日想做闲散之人,却不想最终还是不知不觉地说些烦恼之事,如今甚至是不知不觉地就被他带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而苏景行看着此刻方才显出几分女子的娇羞的沈长瑜,眼中微微地扬起几分柔情:“其实,你的贤与能应该让全天下知道。”

    说着,他又沉默了片刻,然后看着仰头的女子,认真地道:“若我做了这天下的王,必当聘你做我的后,与我并肩看这天下的璀璨繁华,江山如画。”

    “行知!”沈长瑜闻言一惊,不自觉地叫出苏景行的名字。

    而苏景行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中却是慢慢地笃定与认真,继续道:“我有日月与你为媒,有江山与你为聘,有我性命一世相许,只愿得你一句‘愿意’。”

    彼此沉默,沈长瑜握紧了手,却又险险地避过苏景行那炽热的眼神,而后又轻轻偎进他的怀中:“行知,若我只是宁绎那多好,可与你并肩,可与你谈笑;若我只是沈长瑜多好,可与你结缘,可与你相知;若我只是宁安多好,可与你错过,可与你遗忘。”

    因为怀中低低的声音,苏景行不由得闭了闭眼,心知自己应当静心聆听,却还是因为错过、遗忘二字有几分后怕。

    抬手抚住柔软的肩头,察觉到几分真实之后,苏景行才又有几分勇气,低声道:“我明白,你不是她们其中的某一个,你是她们的全部。”

    “此次一去宁朝,福祸尚且不知,我又如何应允如此重诺。”沈长瑜因为苏景行的话,心中感怀,却还是忍不住将心思和盘托出:“行知的心意,长瑜一直都明白。可是,你我之间,尚缺几分天意。”

    “只怕天意弄人。”苏景行低低地叹息了一句,今日之话虽然是一时兴之所致,却早已是他心中长久所愿。而一句“天意弄人”,又潜藏了他多少的牵怀与记挂。

    她是宁绎,所以背负着傅珩之恩;她是沈长瑜,所以背负着沈家安危;她是宁安,所以背负着整个锦城。而她到了宁朝,一旦做回了宁朝皇女,只怕又不得不背负整个宁朝。

    天下之变,七国之中无一能够幸免,或多或少必受到牵连。而她的身份不知不觉牵扯了大半个大半个天下,如何不虚步步惊心,日日思量。

    “如今,我能够告诉行知的或许仍旧只有一句:‘若有他日,定不负相思意。”沈长瑜看着苏景行,缓缓道,话语之中却是无比的笃定与深情。而苏景行也明白,这大概就是她最重的承诺。她与他之间,势必还有长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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