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清想着二哥的嘱咐，韩峥的手段，一夜未眠。
不管沈玄清怎么想，指名道姓要二哥入景的事都不像韩峥会做的事。
韩峥此人城府极深，宋凡之出逃的事，他能一直捂的密不透风，直到此次谈判桌上才临时发难，用一个居心叵测的出逃质子换取了和谈的最大的利益，更把二哥入景之事钉在板上。
韩峥行事又极大胆自负，即便之前差点被自己杀了，之后也敢舍下护卫独自一人就来追出逃的宋凡之和自己。
这样一个人又岂会为了几个陈年暗桩，撕破自己数十年维持的和善敦厚的假面？
何况如今沈家失了势，兵权集上，韩峥若想用二哥再做文章只怕是白费气力，二哥入景不论怎么想于韩峥而言都价值不大。
可即便如此，韩峥还是指名道姓要了二哥入景为质。
沈玄清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在景国时韩峥的所作所为，遇刺时的冷静沉着，发现宋凡之出逃后的机敏决断，与自己交手时自损八百的狠辣，哪怕自己假死也要亲自确认的谨慎。
二哥此次入景之事绝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是夜，沈玄清再换上一身黑衣，直奔城外十里处的景军营地。
行军驻扎之事，沈玄清打小跟着父亲学，有时候甚至比大哥二哥做的更好，沈玄清在景军大营外猫了两个时辰，一边等夜色深沉人困马倦，一边在心下数着景军大营的排班换防。
直到丑时三刻，沈玄清才摸到营地南侧，许是景国打了胜仗，和谈也议定，这支千人骑兵有些松懈，沈玄清躲过一列巡夜的士兵，两个起夜的火头兵，一路往北，没怎么费力就摸到了中军大帐。
大帐门口有四个护卫持刀把手，沈玄清避开护卫从靴口抽出短刀，挑开大帐上的一截麻绳，矮身钻了进去。
沈玄清屏息上前，只见营床上整整齐齐，并无人躺过，心下一紧，只怕韩峥还在中帐，人还醒着。
沈玄清一边放轻步子往里去，一边习惯性的四顾戒备，余光扫过床侧的书案，不由脚下一顿，眉头皱起。
书案上展开着一本书，书的一角压着半枚玉珏，那玉珏乍看之下竟与她的十分相似。
沈玄清一手持刀一手摸向书案，玉珏入手冰凉，断口处并不齐整，并非特意做成的半边珏，可触感却比自己那枚温润光滑。
账内很黑，沈玄清摩挲着手中玉珏，一时间脑海里闪过纷繁的念头。
直到摸到那玉珏边上微小的裂纹，那是幼时和母亲置气磕坏的一角。
沈玄清一瞬间背脊发凉，自己暴露了！
韩峥知道了自己和宋凡之的关系，也知道了那女刺客是她沈玄清，所以二哥才会被他指名道姓的当质子！
韩峥是在报复！
沈玄清惊讶之下，不由呼吸不稳，外间有脚步声传来，不及多想，沈玄清将玉珏收入腰间，侧身躲在床后，床和帐之间距离并不宽，勉强能挤得下一人。
很快床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沈玄清猜想是韩峥要休息了。
沈玄清不敢动，只想等着韩峥入睡之后自己再原路返回。
终于等到韩峥呼吸渐渐稳住了，沈玄清心里不由一松，正要离开，床上又想起衣被摩挲的声音，很快韩峥就下床点了灯，账内亮起昏黄的光，沈玄清腿有些发麻，心里暗骂着韩峥，却也只能咬牙忍住。
不多时韩峥又上了床，床上有翻页的声音不时传来，沈玄清两条腿渐渐没了知觉。
翻书的声音终于停了，床上的人呼吸平稳，大约是睡着了。
沈玄清又等了半日，才忍着两腿的麻意，猫着腰朝床脚那处破洞挪去。
等沈玄清终于要挪到破洞处，却忽觉脖颈发凉，一侧首就见一双未着寸缕脚就那么静悄悄的站在床脚的位置，电光火石之间，沈玄清身体本能的后撤，却不想
韩峥玩味一笑，已经伸手前探，紧抓向沈玄清的腰际。
沈玄清眉头一皱，旋身要走，可帐中拥挤，一时竟躲闪不开，韩峥另一只手出手如电，一刹间扯下沈玄清罩在脸上的黑色面巾。
面巾一落，两人皆是一惊。
书桌上那一盏油灯还未熄，微弱的黄光透过床帐映在沈玄清脸上，这张本该消失在世间的脸猛然再现，韩峥不由心下不免有些恍惚，这一年来这张脸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梦里的人总是面无表情的执鞭卷住自己脖颈，窒息的疼痛，死亡的无助，让他一次次从睡梦中惊醒，就像刚刚一样。
沈玄清趁着韩峥愣神的时间，手中短刀翻转割破身后帐幕，一掌向韩峥推出，回身一跃，纵身而逃。
韩峥看着闪身消失在夜色里的人，竟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并未喊人，而是光脚踩着毛毡又返身坐回床上，就这样目光沉沉的坐了一会，韩峥抬手熄了油灯，躺下，不一时竟沉沉睡去。
韩峥难得一夜好眠，沈玄清却一夜辗转，握着半枚玉珏几番思虑，忧虑万分。
韩峥既然拿到这半枚玉珏，可见自己在景国的事已经完全暴露了，又顺着玉珏查到了将军府，韩峥难免会以为左右将军府勾连在一起，如此想来让二哥入景为质，才算合情合理。
沈玄清心里有些难受，二哥竟是被自己连累了。
韩峥既然不放心左右两军，要拿个人质做把柄，自己岂不是比二哥更合适？
拿住她沈玄清既牵制了沈家又牵制了宋凡之，更能报当日一鞭之仇。
沈玄清这样想着，心下已然拿了主意。
五公主出城之日定在了二月初十，随嫁的有文皇后为爱女准备的车架箱笼绵延数里，侍从仆役百人。
初十一早，五公主梳洗换装，质子沈玄商的院子却反常的安静。
辰时初刻，有宫人回报，景国车队已至北门。
辰时三刻，有宫人回报，有女子当街拦住了迎亲的队伍，说要见韩峥。
五公主听罢姣好的面容上生出几分戾气与不满，随手摔了一支上好的翠镯，赌气坐在梳妆台前面色不虞的不说话。
宫人吓的跪了一地，最后还是乳嬷嬷上前安抚住五公主，又让五公主随身的公公亲自去探。
冯公公一路疾驰至南门，远远就见云州百姓围着在南门两侧窃窃私语，一玄衣束发的女子当街而立，不远处景国骑兵停马不前。
冯公公急急上前，待见到那女子面容，不由心下暗道不好。
沈家的魔王什么时候来了云州？！
沈玄清侧首看了看冯公公不待冯公公说话又说。
“我要见韩峥。”
那支骑兵本事按韩峥吩咐进云州迎亲的，可刚进城不多久就被眼前的女子当街拦住，这玄衣女子并不好相与，一面喊着要见太子殿下，一面出手伤了几人，侍卫长见这横握长鞭拦在马前的女子如此有恃无恐，一时没了主意。
莫不是殿下惹下了桃花债，被人家寻上门来了。
冯公公迅速搞清楚状况，一面偷偷看向马上的景国士兵，一面厉声斥责沈玄清。
“沈玄清，还不速速退下，耽误了公主和太子的吉时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士兵见两人认识，想了想指了一骑去请示韩峥，才下马问冯公公。
“公主可准备好了？”
冯公公忙道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又问。
“马上就到吉时了，太子殿下出发吧？”
“殿下事务繁忙，命我等护送公主出城。”
冯公公闻言面上一沉，张嘴欲言，忽的想起身侧的沈玄清，于是转了话头。
“沈玄清你可真是胆大包天，无故拦街，误了公主吉时。”
冯公公的算盘打的精明，想借沈玄清来全五公主脸面，沈玄清不是看不出来，可她不在乎。
沈玄清冷哼一声，不与冯公公纠缠，反倒将手中长鞭卷上腰际，方朗声道。
“我乃左将军之女沈玄清，去岁因不满景国欺国压民，枉顾道义，私自随右将军独子入景为质，护他脱逃，其间两次刺杀韩峥，使其怀恨在心，以至如今牵连家人，如今我已切结出府，与沈家断绝亲缘，往日种种皆因我起，今日草民自请入景为质，以平殿下怒火。”
本是来送亲的百姓听得沈玄清此言，一时间窃窃私语起来。
“竟是左将军家的小姐。”
“这是要替他哥哥去景国当质子。”
“乖乖，右将军的独子竟然是她放走了，还刺杀了那杀神两次。”
“小小女娘竟比一干文武大臣有血性！”
女子郎朗之声不绝，云州百姓越聚越多，里里外外围了一城，有些自小认识沈玄清的，闻言早已涕泪涟涟。
不多时，有一骑一人疾驰而来，到了跟前方勒马停下。
枣红的马匹前蹄直立吁吁嘶鸣，马上的男子一声青衣拽着马绳，俯视着围了数层的云州百姓，马蹄落地，男子侧首向沈玄清看来。
那是一双风流的桃花眼，此时却透着寒霜，寒霜下又藏起几分精明。
沈玄清见韩峥来了，直视着马上的人看来半晌，竟缓缓掀袍跪了下来，又以头触地，跪趴在地。
“罪民沈玄清自请入景为质！”
“罪民沈玄清自请入景为质！”
“罪民沈玄清自请入景为质！”
韩峥也不下马，沈玄清俯趴跪地的样子，让他想起那夜，她也是这样驯顺的跪在他脚下，替他纾解，结果却差点要了他的命。
虎狼伪装的再好，也终究会伤人，若要然他乖乖驯服，最好还是拔了她的爪牙。
“沈玄清。”
这三个字似是在韩峥嘴里咂摸一圈，才缓缓吐出。
“沈玄商是你哥哥？”
“是。”
“沈将军当真是教女有方，枉顾两国和谈，私放质子，刺杀本宫，看来陈国是早生了二心。”
韩峥一句话就把景国出兵合理化，围观百姓这两年饱经景国铁蹄，早被打怕了，皆是敢怒不敢言，就连一旁的冯公公也在韩峥极具压迫性的视线里低下了头。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
说话的竟是跪在地上的沈玄清，沈玄清还是跪着，只是直起了上半身身，抬着头直视着韩峥。
“明明是你们景国假意和谈却私下备战，你们枉顾人伦道义，背信弃义，出尔反尔，如今想立贞节牌坊，又恬不知耻的将过错推到我们陈国头上，苍天有眼，不义之师，必天谴之。”
沈玄清的话更激起云州百姓怒火，众人皆咬牙握拳怒视着马上的景国骑兵。
韩峥像看戏一般看着云州城内敢怒不敢言的百姓，呲笑出声。
“这么说来，你们陈国战败竟成了我们景国之错？”
“你们陈国党争横行，官员贪腐成风，黄帝昏庸懦弱，朝廷置自己的子民于不顾，反过来却怪敌人太强，沈玄清，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韩峥摇头嗤笑。
“羔羊竟要与虎狼论道义。”
韩峥这一番话沈玄清竟辩无可辩，陈国积弊已久，国弱敌强，再谈道义，实在可笑。
韩峥见沈玄清被说的哑口无言，又道。
“你既知罪，本宫若不严惩，只怕不能服众，去，自缚于本宫马后。”
沈玄清沉默着起身，又听远处韩峥悠悠道。
“爬过来。”
沈玄清一时未动，望向韩峥的眼眸里满是屈辱和怒火，韩峥竟也不催，由着她看，气定神闲的等着。
沈玄清忍着屈辱，慢慢的双手双脚俯趴下去，牙关紧咬的缓缓朝韩峥爬去。
这段路并不长，可在云州百姓眼里却无比漫长，看着沈玄清毫无尊严的跪趴前行，有人双目通红，有人牙关咬碎，有人失魂落魄，也有人暗下决心。
不远处人群里，有少年拳心紧握，指甲刺破了掌心也未察觉。
韩峥，迟早有一日我要你偿了今日之耻！
不管沈玄清怎么想，指名道姓要二哥入景的事都不像韩峥会做的事。
韩峥此人城府极深，宋凡之出逃的事，他能一直捂的密不透风，直到此次谈判桌上才临时发难，用一个居心叵测的出逃质子换取了和谈的最大的利益，更把二哥入景之事钉在板上。
韩峥行事又极大胆自负，即便之前差点被自己杀了，之后也敢舍下护卫独自一人就来追出逃的宋凡之和自己。
这样一个人又岂会为了几个陈年暗桩，撕破自己数十年维持的和善敦厚的假面？
何况如今沈家失了势，兵权集上，韩峥若想用二哥再做文章只怕是白费气力，二哥入景不论怎么想于韩峥而言都价值不大。
可即便如此，韩峥还是指名道姓要了二哥入景为质。
沈玄清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在景国时韩峥的所作所为，遇刺时的冷静沉着，发现宋凡之出逃后的机敏决断，与自己交手时自损八百的狠辣，哪怕自己假死也要亲自确认的谨慎。
二哥此次入景之事绝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是夜，沈玄清再换上一身黑衣，直奔城外十里处的景军营地。
行军驻扎之事，沈玄清打小跟着父亲学，有时候甚至比大哥二哥做的更好，沈玄清在景军大营外猫了两个时辰，一边等夜色深沉人困马倦，一边在心下数着景军大营的排班换防。
直到丑时三刻，沈玄清才摸到营地南侧，许是景国打了胜仗，和谈也议定，这支千人骑兵有些松懈，沈玄清躲过一列巡夜的士兵，两个起夜的火头兵，一路往北，没怎么费力就摸到了中军大帐。
大帐门口有四个护卫持刀把手，沈玄清避开护卫从靴口抽出短刀，挑开大帐上的一截麻绳，矮身钻了进去。
沈玄清屏息上前，只见营床上整整齐齐，并无人躺过，心下一紧，只怕韩峥还在中帐，人还醒着。
沈玄清一边放轻步子往里去，一边习惯性的四顾戒备，余光扫过床侧的书案，不由脚下一顿，眉头皱起。
书案上展开着一本书，书的一角压着半枚玉珏，那玉珏乍看之下竟与她的十分相似。
沈玄清一手持刀一手摸向书案，玉珏入手冰凉，断口处并不齐整，并非特意做成的半边珏，可触感却比自己那枚温润光滑。
账内很黑，沈玄清摩挲着手中玉珏，一时间脑海里闪过纷繁的念头。
直到摸到那玉珏边上微小的裂纹，那是幼时和母亲置气磕坏的一角。
沈玄清一瞬间背脊发凉，自己暴露了！
韩峥知道了自己和宋凡之的关系，也知道了那女刺客是她沈玄清，所以二哥才会被他指名道姓的当质子！
韩峥是在报复！
沈玄清惊讶之下，不由呼吸不稳，外间有脚步声传来，不及多想，沈玄清将玉珏收入腰间，侧身躲在床后，床和帐之间距离并不宽，勉强能挤得下一人。
很快床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沈玄清猜想是韩峥要休息了。
沈玄清不敢动，只想等着韩峥入睡之后自己再原路返回。
终于等到韩峥呼吸渐渐稳住了，沈玄清心里不由一松，正要离开，床上又想起衣被摩挲的声音，很快韩峥就下床点了灯，账内亮起昏黄的光，沈玄清腿有些发麻，心里暗骂着韩峥，却也只能咬牙忍住。
不多时韩峥又上了床，床上有翻页的声音不时传来，沈玄清两条腿渐渐没了知觉。
翻书的声音终于停了，床上的人呼吸平稳，大约是睡着了。
沈玄清又等了半日，才忍着两腿的麻意，猫着腰朝床脚那处破洞挪去。
等沈玄清终于要挪到破洞处，却忽觉脖颈发凉，一侧首就见一双未着寸缕脚就那么静悄悄的站在床脚的位置，电光火石之间，沈玄清身体本能的后撤，却不想
韩峥玩味一笑，已经伸手前探，紧抓向沈玄清的腰际。
沈玄清眉头一皱，旋身要走，可帐中拥挤，一时竟躲闪不开，韩峥另一只手出手如电，一刹间扯下沈玄清罩在脸上的黑色面巾。
面巾一落，两人皆是一惊。
书桌上那一盏油灯还未熄，微弱的黄光透过床帐映在沈玄清脸上，这张本该消失在世间的脸猛然再现，韩峥不由心下不免有些恍惚，这一年来这张脸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梦里的人总是面无表情的执鞭卷住自己脖颈，窒息的疼痛，死亡的无助，让他一次次从睡梦中惊醒，就像刚刚一样。
沈玄清趁着韩峥愣神的时间，手中短刀翻转割破身后帐幕，一掌向韩峥推出，回身一跃，纵身而逃。
韩峥看着闪身消失在夜色里的人，竟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并未喊人，而是光脚踩着毛毡又返身坐回床上，就这样目光沉沉的坐了一会，韩峥抬手熄了油灯，躺下，不一时竟沉沉睡去。
韩峥难得一夜好眠，沈玄清却一夜辗转，握着半枚玉珏几番思虑，忧虑万分。
韩峥既然拿到这半枚玉珏，可见自己在景国的事已经完全暴露了，又顺着玉珏查到了将军府，韩峥难免会以为左右将军府勾连在一起，如此想来让二哥入景为质，才算合情合理。
沈玄清心里有些难受，二哥竟是被自己连累了。
韩峥既然不放心左右两军，要拿个人质做把柄，自己岂不是比二哥更合适？
拿住她沈玄清既牵制了沈家又牵制了宋凡之，更能报当日一鞭之仇。
沈玄清这样想着，心下已然拿了主意。
五公主出城之日定在了二月初十，随嫁的有文皇后为爱女准备的车架箱笼绵延数里，侍从仆役百人。
初十一早，五公主梳洗换装，质子沈玄商的院子却反常的安静。
辰时初刻，有宫人回报，景国车队已至北门。
辰时三刻，有宫人回报，有女子当街拦住了迎亲的队伍，说要见韩峥。
五公主听罢姣好的面容上生出几分戾气与不满，随手摔了一支上好的翠镯，赌气坐在梳妆台前面色不虞的不说话。
宫人吓的跪了一地，最后还是乳嬷嬷上前安抚住五公主，又让五公主随身的公公亲自去探。
冯公公一路疾驰至南门，远远就见云州百姓围着在南门两侧窃窃私语，一玄衣束发的女子当街而立，不远处景国骑兵停马不前。
冯公公急急上前，待见到那女子面容，不由心下暗道不好。
沈家的魔王什么时候来了云州？！
沈玄清侧首看了看冯公公不待冯公公说话又说。
“我要见韩峥。”
那支骑兵本事按韩峥吩咐进云州迎亲的，可刚进城不多久就被眼前的女子当街拦住，这玄衣女子并不好相与，一面喊着要见太子殿下，一面出手伤了几人，侍卫长见这横握长鞭拦在马前的女子如此有恃无恐，一时没了主意。
莫不是殿下惹下了桃花债，被人家寻上门来了。
冯公公迅速搞清楚状况，一面偷偷看向马上的景国士兵，一面厉声斥责沈玄清。
“沈玄清，还不速速退下，耽误了公主和太子的吉时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士兵见两人认识，想了想指了一骑去请示韩峥，才下马问冯公公。
“公主可准备好了？”
冯公公忙道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又问。
“马上就到吉时了，太子殿下出发吧？”
“殿下事务繁忙，命我等护送公主出城。”
冯公公闻言面上一沉，张嘴欲言，忽的想起身侧的沈玄清，于是转了话头。
“沈玄清你可真是胆大包天，无故拦街，误了公主吉时。”
冯公公的算盘打的精明，想借沈玄清来全五公主脸面，沈玄清不是看不出来，可她不在乎。
沈玄清冷哼一声，不与冯公公纠缠，反倒将手中长鞭卷上腰际，方朗声道。
“我乃左将军之女沈玄清，去岁因不满景国欺国压民，枉顾道义，私自随右将军独子入景为质，护他脱逃，其间两次刺杀韩峥，使其怀恨在心，以至如今牵连家人，如今我已切结出府，与沈家断绝亲缘，往日种种皆因我起，今日草民自请入景为质，以平殿下怒火。”
本是来送亲的百姓听得沈玄清此言，一时间窃窃私语起来。
“竟是左将军家的小姐。”
“这是要替他哥哥去景国当质子。”
“乖乖，右将军的独子竟然是她放走了，还刺杀了那杀神两次。”
“小小女娘竟比一干文武大臣有血性！”
女子郎朗之声不绝，云州百姓越聚越多，里里外外围了一城，有些自小认识沈玄清的，闻言早已涕泪涟涟。
不多时，有一骑一人疾驰而来，到了跟前方勒马停下。
枣红的马匹前蹄直立吁吁嘶鸣，马上的男子一声青衣拽着马绳，俯视着围了数层的云州百姓，马蹄落地，男子侧首向沈玄清看来。
那是一双风流的桃花眼，此时却透着寒霜，寒霜下又藏起几分精明。
沈玄清见韩峥来了，直视着马上的人看来半晌，竟缓缓掀袍跪了下来，又以头触地，跪趴在地。
“罪民沈玄清自请入景为质！”
“罪民沈玄清自请入景为质！”
“罪民沈玄清自请入景为质！”
韩峥也不下马，沈玄清俯趴跪地的样子，让他想起那夜，她也是这样驯顺的跪在他脚下，替他纾解，结果却差点要了他的命。
虎狼伪装的再好，也终究会伤人，若要然他乖乖驯服，最好还是拔了她的爪牙。
“沈玄清。”
这三个字似是在韩峥嘴里咂摸一圈，才缓缓吐出。
“沈玄商是你哥哥？”
“是。”
“沈将军当真是教女有方，枉顾两国和谈，私放质子，刺杀本宫，看来陈国是早生了二心。”
韩峥一句话就把景国出兵合理化，围观百姓这两年饱经景国铁蹄，早被打怕了，皆是敢怒不敢言，就连一旁的冯公公也在韩峥极具压迫性的视线里低下了头。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
说话的竟是跪在地上的沈玄清，沈玄清还是跪着，只是直起了上半身身，抬着头直视着韩峥。
“明明是你们景国假意和谈却私下备战，你们枉顾人伦道义，背信弃义，出尔反尔，如今想立贞节牌坊，又恬不知耻的将过错推到我们陈国头上，苍天有眼，不义之师，必天谴之。”
沈玄清的话更激起云州百姓怒火，众人皆咬牙握拳怒视着马上的景国骑兵。
韩峥像看戏一般看着云州城内敢怒不敢言的百姓，呲笑出声。
“这么说来，你们陈国战败竟成了我们景国之错？”
“你们陈国党争横行，官员贪腐成风，黄帝昏庸懦弱，朝廷置自己的子民于不顾，反过来却怪敌人太强，沈玄清，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韩峥摇头嗤笑。
“羔羊竟要与虎狼论道义。”
韩峥这一番话沈玄清竟辩无可辩，陈国积弊已久，国弱敌强，再谈道义，实在可笑。
韩峥见沈玄清被说的哑口无言，又道。
“你既知罪，本宫若不严惩，只怕不能服众，去，自缚于本宫马后。”
沈玄清沉默着起身，又听远处韩峥悠悠道。
“爬过来。”
沈玄清一时未动，望向韩峥的眼眸里满是屈辱和怒火，韩峥竟也不催，由着她看，气定神闲的等着。
沈玄清忍着屈辱，慢慢的双手双脚俯趴下去，牙关紧咬的缓缓朝韩峥爬去。
这段路并不长，可在云州百姓眼里却无比漫长，看着沈玄清毫无尊严的跪趴前行，有人双目通红，有人牙关咬碎，有人失魂落魄，也有人暗下决心。
不远处人群里，有少年拳心紧握，指甲刺破了掌心也未察觉。
韩峥，迟早有一日我要你偿了今日之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