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黎忱飒坐在床上逛网上书店。前段时间为了躲避胡玲娜,和郤家唯混在图书馆的时候接触了心理学,她打算买一些书,好好学习研究一番。右手指尖轻触着键盘空格键,正琢磨是把地址写到家里还是太阳庄园,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她应了一声,头也不抬地继续纠结着。

    来人是钟奕让。

    他应声推开门,原本想和黎忱飒打声招呼再进去,一看到房内的情形,握在门把手上的那只手顿时僵住了,一时间也忘了开口说话。他看着盘腿坐在床上低头沉思的黎忱飒——身上穿着的那件黑色大衣,眉头微蹙。

    北方确实如此,供暖前,停暖后的室内,像冰窖一样冷。只是他不明白她的这身打扮,到底是因为冷还是另有其它。

    黎忱飒穿的这件连帽大衣十分宽松,不扣扣子的时候一边肩膀上的衣衫总是习惯性的往下掉,往上拽过几次之后,她也就放任不管了。现在左半边的衣衫正掉在臂弯处,露出了里边洁白的短 T以及一小节手臂。

    估计是热。

    钟奕让在心中把话说完,正准备移开视线,只听她说道:

    “心里琢磨啥呢?不出声?”

    “……!”

    黎忱飒慢悠悠的问完,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应,便抬起头来:“......!”

    霎时间,她就像是被寒风刺骨了一般,打一激灵迅速拉起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反应之神速令人咂舌。她的面色苍白,抱紧双臂挺直腰板瞪视着门口。

    钟奕让本来打算转身回去了,一看到她这副“贞洁烈女”的模样莫名觉得好笑,鬼使神差的松开门把手朝里走去,一边说道:“你可以开空调。”

    “我嫌热。”黎忱飒冷冰冰的说着,看到他走向书桌放下电脑,声音里又染上了一层防备:

    “你要干什么?”

    “楼上信号太差,我在这看集《银魂》就走。”

    “为什么不在客厅看?”

    这话听来好想就跟他在这间屋子里看个剧还能看出一些别的花样来似的,钟奕让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回头轻瞥一眼,坐稳身子冷淡的回应:“因为路由器在这儿。”顿了一顿,又补充一句,“还有——这是我的房间。”

    黎忱飒顿时语塞了。就算是她的情绪再激越,也清楚自己住在这间房子里不是那么的硬气,但是又气不忿,便拿手边的东西撒气,“咔哒”一声合上了电脑。

    钟奕让也不回头看,只问一句:“你有什么不满?”

    “给你提供一些网速。”

    “谢谢。”

    “您甭客气。这是您的家,只有我跟您客气的份儿。”

    懒得和她继续杠下去,钟奕让戴上了耳机。

    黎忱飒对着他的后脑勺翻了个白眼。无所事事了一会子,起身下了床,才踢踏着拖鞋走到门口,就又折返了回来,从背包里拿出一沓钞票,不情不愿的走向钟奕让。

    “房租。”

    她的声音不大,钟奕让没听到,只是察觉到她走过来了,下意识转过头,一阵夹杂着异味儿的风从他的鼻尖掠过。

    “房租。”黎忱飒抬高音量又晃了晃手里的钞票。

    钟奕让皱着眉头向后倾了倾,先是看了看钱,又看了看面色已经恢复平静的黎忱飒。

    不知怎的,他竟不好意思收这些钱。

    黎忱飒有些疑惑,和他僵持了几秒钟,又故意把手向前伸了一伸。

    钟奕让的嗅觉十分灵敏,即使是一沓钞票正摆在自己的眼前,他也受不了那个气味儿的刺激。眼看着黎忱飒的手又往前探了一下,他赶忙抬手接了过来,拉开抽屉随手扔了进去,然后继续追剧。

    不一会儿,他听到房门被大力关上的声音,忍不住咕哝道:“抽的什么风。”

    没过多久,房门又被蛮力打开了。

    黎忱飒气势汹汹的走到床边抱起被子,再气势汹汹的走了出去。

    钟奕让全程雷打不动的盯着电脑屏幕,实际上讲了什么内容完全没听进去,嘴里不禁再次咕哝:“不惹我你就不高兴。”

    越想越心口堵得慌,他一把扯下耳机,回头望向空荡荡的床。

    这房间让来让去,终究让成了一场空。

    他愤愤的合上电脑,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校园里的片片落叶,成为深秋来临的象征。自从上次骤然降温之后,气温一直保持在十度上下。黎忱飒她们四个从学校食堂走出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苍凉的暮色如轻纱般笼罩着校园,让人沉于无边的遐想。

    钟奕让的家,灯火通明。

    一打开门,四个人就被堆在玄关处的两大包垃圾给震住了。

    “这哥们儿居然知道回家了。”郤家唯第一个反应过来,抬起右脚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垃圾袋,“什么玩意儿啊?”

    这又是整得哪出幺蛾子?黎忱飒换好拖鞋,轻轻推开挡在面前的郑歆,带着这个责问一路朝三楼走去。

    眼看着就要走完最后几级台阶,她突然定住了脚步,意识到自己过于冲动了。

    就算问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根本就无权兴师问罪,更无权知道他这两天到底去了哪里......

    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钟奕让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四目相对,两个人一时间都愣住了。

    短暂的怔愣过后,钟奕让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帮我个忙。”

    他的语调温和谦逊,是过去的几次交流中从未有过的。黎忱飒的神志还在恍惚着,对着他傻傻的“啊”了一声。

    他望着她,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轻咳一声,刻意阴沉着嗓音说道:“帮个忙。”说完转身就回去了。

    我靠!黎忱飒回过神来,第一时间翻了个白眼——求人帮忙还这么傲慢。脑子里虽然这么想着,但还是抬脚走了上去。

    哎——?

    她的脚步一滞,目光定格在客厅墙角的那架黑色钢琴上。

    它不应该是在——

    算了,还是先过去看看他需要帮什么忙吧。

    一走到他的卧室门口,黎忱飒的脚步又是一滞,终于明白那架钢琴为什么会出现在客厅了。

    原本清冷的屋子现在已经变得温馨了起来。

    黎忱飒慢慢走进去,半开玩笑道:“失踪这两天,置办家具去了?”

    其实她的心里不太好受,觉得自己那天的想法和做法蠢兮兮的。

    钟奕让想说“别废话了”,生怕自己又把她给惹恼了,话锋一转客气道:“帮我把被子装一下,谢谢。”

    这才注意到床上的被子、被罩乱作一团,黎忱飒轻轻笑了笑:“也有能难倒你的事儿。”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黎忱飒简直服了他不会套被罩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挥挥手,“麻烦您让让。”

    钟奕让识相的向后退了一步,转身踱步到沙发边坐了下来,看着黎忱飒用力的抖开被子。

    刚才他去楼下拿回笔记本电脑的时候,才知道那天晚上他们两个带着各自的情绪从房间里离开之后,她没有再踏进那个房间半步,他的心里不由得又蒙上了一层迷雾。

    他消失了两天,琢磨了两天,也没悟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他现在装作很不经意的样子,问道:“我那天,怎么招惹你了?”

    黎忱飒的双手一顿,回头看他一眼,又转回头继续忙活起来:“你没惹我,是我的问题。”

    从她的言辞中,钟奕让察觉到,不是没有问题,而是她不想说。具体是什么问题,他也不想纠结了,望着她忙碌的背影轻轻说了一句:“你不能有问题。”

    “什么?”

    “你不能有问题,你要和我说话。”

    黎忱飒拧眉回头看着他。

    “你住我房间,你必须和我说话。”

    这家伙!

    自来熟的无边无界,霸道的没皮没脸。

    黎忱飒感到无语,却又无奈的笑了笑:“我一天都没住。不过现在我想和你换换。”

    “我不和女生住一层。”

    “你床都买了,我是真不好意思住你房间了。”

    又来了。

    钟奕让一秒变得声色俱厉:“给你住你就安心住。”

    黎忱飒立马也横眉竖目了起来:“你态度就不能好点儿啊?”

    “不能。”这两天可把他给憋屈坏了,现在也算是把话给说开了,他可要使劲嘚瑟一番:

    “装好被子去给我煮碗面,卧个鸡蛋,放点儿青菜。”

    “你想得美!”

    “......!”

    “......!”

    听到这声带有对某种事物极其厌恶的咆哮,两个人齐齐看向门口。

    “我不要和他住在一个房子里!”

    仔细一听,是郑歆的声音。

    黎忱飒的心中顿时升腾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喃喃道:“她又怎么了?”

    钟奕让对郑歆的第一印象本就不好,听到这都飘到三楼来的喊叫声,不免皱起眉头,与黎忱飒交换一下眼神便起身走了出去。

    黎忱飒将拉了一半的拉链拉好,也匆匆赶了出去。

    一楼的沙发上坐着冷冰伟,脚边放着他的行李箱,此时此刻正满面春风得意的看着怒气冲冲的郑歆。郑歆则被郤家唯和陆璘拉着,两人似乎生怕手一松,她就会冲上去掐死沙发上的冷冰伟。

    “我为什么要和你住在一个房子里?!我不要!你赶紧走!”

    “这位大姐,你现在这个样子实在让我很费解你知道吗?我和你只不过是通过一次电话,见过一次面,就没有过多的交流了。怎么就让你这么看不顺眼,让你这么发癫啦?我时不时来这儿住了也快两年了,钥匙我都有。你管得着我吗你?”冷冰伟也不生气,反到乐在其中,妙语连珠,完全不给郑歆插话的机会。

    郑歆看他吊儿郎当靠在沙发上的二流子相,气得直咬牙。

    “他说的没错。”郤家唯忙劝道,“咱们就是租房子的,你快别闹腾了!。”

    郑歆如此抓狂,只是因为她的谎话险些被冷冰伟揭穿,而她又是一个容易记仇的人。

    半晌,她恶狠狠的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大骗子!发假的租房信息!”

    冷冰伟一愣,然后又一脸轻松的笑了起来:“你都住在这里了,还有什么可计较的。真是矫情!”

    郑歆气急败坏的说道:“你说谁矫情?”

    “吵什么吵?”这家的主人适时出现了。

    “钟奕让!”冷冰伟立马冲了过去,摆出一副正牌乖宝宝的模样嘻嘻笑道,“你学姨和冷叔最近也不是忙什么呢,一天天的不着家,弄得我就跟个留守儿童似的。我在你这住几天,省得你孤单。”

    钟奕让根本就不买他的账,冷冷道:“滚学校宿舍去。”

    郑歆幸灾乐祸:“看吧,我们房东都烦你了,你快走吧!”

    冷冰伟权当没听见,对着钟奕让扮可怜:“兄弟这么多年了,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答应吧?”

    自从上大学,这一个多月以来,冷冰伟隔三差五就用怕钟奕让一个人孤单的说辞跑来这里蹭吃蹭住。而且这小子从小办事就习惯出人意料,钟奕让也早就习以为常了。腿长在他身上,他硬要死皮赖脸躺这房子里不走,他也不能把他生生扛出去不是?死沉死沉的。

    只能说一句:“随你吧。”

    一听这话,冷冰伟立马乐开了花:“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钟奕让斜他一眼:“恶心。”

    “哼!”郑歆甩开手,气呼呼的上楼去了。

    “她为什么这么大反应?”郤家唯特别困惑,看向陆璘。

    陆璘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想了想又说道,“我还是先去看看她吧。”

    “黎二飒,你可以去煮面了。”

    郤家唯才松了口气,就听到这句话,其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让她整个人惊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黎忱飒,只见黎忱飒捞起一个沙发抱枕砸向发声体。

    “哎呦!”

    “......!”

    “......!”

    “......!”

    “我觉得......” 中招的那一位惨兮兮的开了口,一手捂着脑门儿,“你也得给我煮一碗面。”

    黎忱飒一脸歉意的看着对方:“好。你要不要也卧个鸡蛋,放点儿青菜?”

    冷冰伟说道:“要。”

    钟奕让一派轻松的拾起掉落在脚边的抱枕,似笑非笑的说道:“真准。”

    黎忱飒瞪他一眼,转身走向厨房。

    厨房的操作台上堆放着四大袋食物,蔬菜、水果、零食、各种面一应俱全。地上还摆放着三箱矿泉水。看这阵仗,黎忱飒的第一反应是——钟奕让出门太急,脑袋被门给挤了。

    “你俩怎么回事儿?”郤家唯走过来用气声问她。

    “没事儿。”黎忱飒一只手按着操作台借力,用脚把挡路的那箱水推向一边,抬头问道,“你吃吗?”

    郤家唯摆摆手,没再多问,跟着黎忱飒一起忙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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