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忱飒坐起身说道:“我高中那破学校,每学期开学必检查头发。男生必然是寸头了。女生呢,就是你说的小学生发型。前露眉,两侧露耳,后边不能戳衣领。”

    “你一样也没达到啊。”郤家唯端详着黎忱飒,“不过现在剪剪刘海儿勉强过关。”

    “十六七岁的孩子,谁那么听话。就高考前一个月,我们班一个女生做了离子烫。语文老师看见后,一通批评。说什么,前几天她去了市重点的学校,人家那些高三的孩子,忙得都没时间洗头,你们居然还有心思去做头发。”

    郤家唯嗤嗤一笑:“所以你们这个地区排名第二的高中,升学率连续两年被第三名赶超啊。”

    “倒是地区排名第一的高中毕业的学生,一语中的。不洗头要是能和考大学成正比,流浪汉是不是都能上清北了?”

    “精神和智商没问题的话,努把力应该可以。”

    “压力本来就大,高考倒计时三十几天又挨了骂,还要天天顶着一脑袋油,脑瓜子能不糨糊才怪。大好的青春,臭美一下有罪啊!”

    “就是!”郤家唯不能更赞同,“我们学校有个男生,烫头、搞对象、上课睡觉,一样不落。可人家是实验班的第一名,老师都当宝供着,生怕一个字说错了拉低升学率。你说这是什么?”

    黎忱飒就是为了延伸话题而胡侃乱谈,属实没想到还有更深一步的提问,一下卡壳儿了,干问:“是什么?”

    郤家唯手起手落,拍在黎忱飒的大腿:“偏见!”

    “哎,对!”黎忱飒在自己的另一条腿上也拍了一巴掌,“偏见!”

    “每个人都有自身的优点。”郤家唯脑洞大开,“万一将来人家靠着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跟大明星一起拍洗发水广告了呢。”

    “哎,对!还真是!”没腿可拍了,黎忱飒拍了拍床,在郤家唯的笑声中不露声色的转移了话题,“就开学没几天在学校食堂碰见的那个油头小子,最近是没动静了?还是换发型了?我怎么感觉好久没见到他了。”

    郤家唯的笑声戛然而止,想起地铁上的那一幕,紧接着搪塞过去:“谁知道呢?自己觉得没劲了吧。”

    “确实没劲。咱也不是说看不起他啊,他也太不注重自身形象了。”黎忱飒还在努力做着铺垫,“我开始以为他是因为要见你特意洗了头呢,后来才明白,那是留着榨油用的。”

    郤家唯脑中一下有画面了,直皱眉:“你别恶心我了。”

    黎忱飒捞过床头柜上的那本小说,装作不经意地,把话头扯向正轨:“最近还有其他喜欢你的人没?或者是,你喜欢的?”

    郤家唯正准备去把头发吹干,一听这话定在了原地。敢情说了这么半天,就是想说这句话。那还真是绕了个大远。

    看黎忱飒“哗啦哗啦”地翻着书,生怕她下一秒笑场,郤家唯也不转弯抹角,直言道:“陈颂祈跟你说了?”

    黎忱飒脱口而出:“她又不知道,能跟我说什么?”

    郤家唯没说话,要笑不笑的望着黎忱飒。

    话音一落黎忱飒也反应了过来。简直是欲盖弥彰啊。她合上书扔回床头柜,对着郤家唯微微笑:“谁呀,这么此地无银三百两。”

    心口有些发闷,可眼前的姑娘笑得那么无辜,郤家唯也只能笑回去:“我已经决定放弃了。你们别担心,我没事儿。”

    “好。”黎忱飒点点头,“需要聊一聊的时候随时找我们。陈颂祈说了,长途好贵的,跟她□□联系。”

    郤家唯知道,从见到蓝朔也的那一刻起,自己就走上了一条通往悬崖的路。她试图寻找一条分岔路,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无路可走,才惊觉,这是一条笔直到该死的路。她所能做的,只有原路返回或是纵身一跃。

    她想选择后者,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可碍于黎忱飒的情面,她只能选择前者。回过头的一瞬间,他却正在一步一步地逼近。几近崩溃的边缘,恼羞成怒的她退入万丈深渊。

    为什么会打给陈颂祈?完全没有黎忱飒想得那么复杂。只是因为陈颂祈的名字在陈子陶之上。她也当然知道陈颂祈不会保守秘密,所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幸黎忱飒没有问出“你怎么不告诉我”或是“那个男生是谁”这种话。不然她要怎么回答?

    女生都是喜欢八卦的。如果说是高中同学,没准儿会要求看看毕业照。如果说是大学同学,那就更甚了,八成会要求指认真人。这要是让郤家唯扯起谎来,她还真是不知道要如何给扯圆了。

    本以为会失眠,反而倒头就睡了。

    一觉醒来,倍感轻松。

    她知道,时间是治愈情伤最好的良药。

    但是,有一件事儿她一直纠结着。放下吹风机,她边走边对着坐在被窝里看书的黎忱飒说:“别看闲书了,说会闲话。”

    “好啊,我就喜欢说闲话。”黎忱飒掀开被子示意郤家唯坐过来,“你说吧。”

    “咱们搬进来那天,冷冰伟不是来了吗?”调整好枕头的斜度,郤家唯接着说,“你当时不在现场,所以你不知道郑歆在房租这件事儿上说了谎。冷冰伟说那个招租信息就是他发着玩儿的,根本就没说过四个人三千这种话。我今天中午也跟钟奕让确认过了,他说冷冰伟这小子有时是欠揍,但绝对不会骗人。虽说他确实也骗了人。”

    黎忱飒看着书面,问一句:“钟奕让中午吃药了吗?”

    “他吃什么药?”郤家唯看过来。

    黎忱飒依旧看着书面:“就是昨天他喝吐了,胃不舒服。”

    “没吃。也没看出他有什么不舒服。”郤家唯死死地盯着黎忱飒的侧脸,“这是重点吗?”

    终于,黎忱飒把视线抽离书面,连忙给郤家唯赔笑:“我知道,重点是郑歆说了谎。她为什么说谎?大概是因为别墅诱惑力太大。要不然她怎么一听别墅就那么积极呢?还跟陆璘搁那儿夸钟奕让长得帅,什么能住进来真是太好了。我都听见了。”

    郤家唯强调:“重点是她爱慕虚荣。”

    仔细回味了一番郤家唯的话,黎忱飒说道:“嗨~,人各有志。咱们也不能搀和她的人生。你说是不是?”

    她这超凡脱俗的处事态度彻底把郤家唯给惹急眼了:“所以你给我收敛点儿!”

    被呲楞的一头雾水,黎忱飒有些木然:“为什么?”

    郤家唯恨不得用手戳她的脑袋把她给点醒,但还是选择用生动的语言把她给说明白了:“你没发现只要你买一件新衣服或是别的东西,她就会问多少钱吗?在她心理预期之内的还好,只要是超过了,就开始酸,酸完了又问你借衣服穿。上次在商场你买那条四百多的牛仔裤,没看标签之前,她一个劲儿的说好看。后来一瞄标签,立马跟陆璘叽叽咕咕,说什么其实也没那么好看。”

    “那她怎么不直接跟我说啊?我也没看标签,以为也就二三百块钱。”黎忱飒故意逗贫嘴,“早知道我就添点儿钱买条李维斯了。”

    郤家唯眼一瞪:“她还不把你给撕了!”

    “行了,别瞪了。”黎忱飒笑笑。始终想不明白,又说道:“她干什么看我不顺眼,她又不缺钱。不是还给小学生补课吗?这一次课就得二百块钱吧?这补课费就够当生活费了。”

    郤家唯冷哼一声:“照她最近这个花钱法儿,一次两千也能给花光了。”

    黎忱飒的脑中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她这是有什么不良嗜好了?”

    “能有什么不良嗜好,就是脸上那些事儿。”郤家唯的表情不是特别的屑,“给小学生补课估计就是为了买化妆品、护肤品。”

    黎忱飒松了口气:“咱们刚才不是讨论过了吗?臭美不犯法。你不要带着偏见。”

    郤家唯点头:“嗯。之前住宿时间短,来不及去发现。自从搬进来之后,她就越来越……怎么说呢,就是越来越暴露本性。不过看她最近因为冷冰伟那么伤心,我这心里也不是太好受。”

    “毕竟你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嘛。”

    “不管是不是你激发了她的虚荣心,你都给我收敛着点儿!”郤家唯的语气严厉的就跟教导主任似的,“女生住在一起,就怕这个。”

    “是是是。”黎忱飒连声答应,“都听咱家唯姐姐的。以后统一零售价:20RMB。”

    第二天早上,钟奕让提前半小时起了床。起初,黎忱飒和郤家唯一样纳闷他是否定错了闹钟。随后突然想起他说要带金蛋蛋去宠物医院的事情。一个早餐的时间两个人都在争论到底应该谁去。最后郤家唯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以一个旁观者清的姿态说道:

    “先送我去学校,然后你们两个一起去。”

    钟奕让不是没这样想过,但是他心里明白,黎忱飒不想。她一再的客气,就是对他赤.裸.裸的躲避。

    郤家唯看着黎忱飒,毫不留情的补充道:“你今天怎么这么磨磨唧唧的。”

    纵然自己心里是万般感伤,可看黎忱飒此刻正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钟奕让还是开口坚持道:“先送你们两个去学校,然后我自己带它去。”

    “就这样吧。”郤家唯忙说,“等金蛋蛋好了你请钟奕让吃顿饭,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就吃两顿,依此类推。咱别客气了,乖啊。”

    是啊,正如郤家唯所说,一顿饭的事儿。再拒绝下去就是矫情了。

    但是黎忱飒的心中仍旧抱有一丝希望,抬起眼睛看向钟奕让:“你的课不要紧吗?快期末了。”

    郤家唯接话:“我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都是他给我解决的。”

    知道钟奕让是金融系的学长之后,郤家唯曾向他请教过问题。经他那么一指点,整个人的思路豁然开朗。郤家唯觉得,钟奕让就是一个隐形学霸。

    空气中仿佛有气泡破裂的声响,一声接着一声响。黎忱飒看向没搞懂状况就叽里呱啦说个没完的郤家唯。就是这个丫头,手指轻轻一点,就触破了所有的希望气泡。黎忱飒也搞不懂,郤家唯今天的神经为何如此大条。她丢给她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然后起身上楼去了。

    目送黎忱飒和郤家唯进了校门,钟奕让发动车子。才起步,又停了下来。转头看看后座上的背包,下车小心翼翼地把它移动到副驾脚底。起身刚要关车门,还是觉得不妥,又小心翼翼地放在副驾座椅上。包里的金蛋蛋,透过拉链的缝隙静静地看着钟奕让。

    正值早高峰时期,车子缓慢行驶着。钟奕让的注意力格外集中,生怕突然一个急刹车,金蛋蛋就滚落了下去。虽然放在脚下是最放心的选择,但是有些冷。

    宠物医院九点钟开门,在车上等了一阵子,钟奕让拎着金蛋蛋走了进去。把背包交于医生手中,然后给自己开启远观模式。

    过了一会儿,医生走过来说道:“金蛋蛋状态还不错,不用担心。你中午过来接它吧。”

    “谢谢您。”钟奕让说,“我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不忙吗?”医生说,“不忙就过去陪着它吧。动物不会说话,不能说出自己哪里不舒服。这个时候最需要主人的陪伴。”

    钟奕让小时候被狗撵过。一只几个月大的黄色中华田园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眼前,他试着向它伸出手,却换来了一声恐吓。

    小黄狗的每一次探身配合着一声稚嫩的吠叫。钟奕让才迈开步子,小黄狗就发起猛烈攻击。也不知道围着那棵老槐树跑了多少圈,最终以钟奕让的摔倒结束。

    对狗的心理阴影就是这样形成的,尤其是对黄色的狗。

    一见到狗,就会想起那个结结实实的大马趴,又疼又丢人。

    可此刻,钟奕让想起了田晓坤。那颗老槐树上,一脸焦急手忙脚乱的往下爬,却被树杈挂住后衣领的田晓坤。

    “快过去吧。”医生拍拍钟奕让的手臂。

    钟奕让回神,看着蜷缩在输液台上的金蛋蛋,想到它那坐在教室里心神不宁的主人,艰难的走了过去。停在一米远处观察了一会儿,拉过椅子坐了上去。怕黎忱飒不能专心上课,给她发了一条短信。随后就融入到和金蛋蛋漫长的大眼瞪小眼的时光里。

    回到家,钟奕让按照黎忱飒的吩咐消毒房间。

    第二天亦是如此。

    金蛋蛋的精神一点点的好转,医生建议钟奕让回去可以给它喝些水,如果没再出现任何症状,就可以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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