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起,歇息片刻,眼中闪了几闪,一个鲤鱼打挺,飞身跃起,往马车消失的方向奔去。

    “殿下止步——”甲胄在身的禁军统领许桓山俯身挡住去路!

    “让开——”诸葛合墒凝眉呵斥,瞬间已跃过了那人!

    “即若小的此处放了您,前面您也是过不去的!”许桓山说话时,侧身让出了道路。

    “那就让他们试试!”诸葛合墒银牙暗咬,冷笑一声,双目赤红地向外冲去。

    他一路连扫数人,与禁军打了个天翻地覆。

    外城副将,忍了片刻,终是在混乱中一声令下,唤来各处兵勇将那少年重重围在了中央。

    困兽犹斗,诸葛合墒怎会轻易认输,怒火贲张地又杀了个天昏地暗。

    而此时从朝门处行来一矍铄老儿,手执摇扇笑呵呵地自外方观了半晌,后似觉无趣,迈着四方步自水泄不通的兵勇外围,逍遥而过。

    “太傅——,太傅留步!”

    少年眼角余光瞥见,双眸一亮,脸孔立即挂起几丝笑容,于场中扯嗓唤住了那位长脸老者。

    “哦?我说是谁,未想到……,未想到竟是殿下您,几日不见,您这脸儿怎么如猴屁股一般,倒让人不敢认了!”老头儿眯了眯细眸打量少年,一旁拱手笑道。

    “老太傅——,才几日的功夫,竟翻脸不认人了!今日您可是又和下头小厮们赌了,怎么,您这棺材钱还未赚够呢?”

    少年凤目含笑,收掌穿过人群,眸光灿灿地瞧着老头儿腰际鼓鼓的钱袋子。

    老头儿闻言气的胡子一翘,后以长袖一掩,当下躲了他老远出去。

    “太傅——,太傅——,您急什么,如今天色尚浅,回去早了您也得挨师娘骂,不如咱爷俩论论这家国朝事,岂不是一桩美事?”少年诡笑,硬生生扯了那老头儿的胳膊,拉他一旁说话。

    “黄毛小儿,再跟你论一会子,怕我这脑袋也要掉喽!”

    叶少溥长眉打结,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当即拂袖嗔道。

    “太傅说笑,当年我父皇三顾茅庐,请太傅入朝时,您不是当着满朝文武讨了面免死金牌吗?您这脑袋自会安安稳稳的躺进棺材,倒是学生我,如今怕是要午门斩首了!”

    诸葛合墒一叹,又讨好地近前行了大礼。

    “你可是我教出来的?为师的脸恐要被你丢尽了!那宝剑可不长眼,青山常在柴不断!本是要请旨回乡的,如今倒因你这一闹,又被圣上留了五载,可叹我这一身糟老骨头,熬到那时不知该成什么样子了!”

    叶少溥叹息着,一柄折扇重重敲在了少年的胸口,当下揪住少年的衣襟,眯眼斥道。

    诸葛合墒痛地捂了捂胸口,眸中一震,视线随着叶少溥的目光,落在近处刀剑的暗影处。

    今日这奏折上的蹊跷,敌人在暗,适才自己孤身而战,若是有人暗中相害,简直是轻而易举,如此自己竟真连御前请罪的机会也没有了!

    “合墒——,合墒谢过太傅!”

    身上袭过一层寒意,少年一下子警醒,当下敛去了顽劣。

    “你这脑袋若丢了,却也不冤!圣上说的未错,殿下这脑袋果真是烧糊涂了!那边儿——”

    叶少溥指了指午门前,也未多言,摇了摇首,打扇儿走了。

    少年折身,自兵勇手中凶神恶煞地夺过一柄利刃别在了身后,又老实地跪回了原位。

    夜色低沉,更鼓声声。

    今夜怕是要跪一夜了!

    午门外的少年,僵着麻木的一张脸,已辨不清滋味若何。

    臭丫头!收了玉佩,就如穿了那水晶鞋一般,这一个“走”字是想也想不得,说也说不得的!

    臭丫头!即若是休书,也要夫君念了,捺下印记才作数!

    臭丫头!那一句“舍不得”,你应懂得,即是此中人,当解其中味!

    ……

    心中黯然,天边一轮残月悄然没入云中。

    暑热的天气,大风渐起,暝色中的帝京降了一场滂沱大雨。

    此际不是猴屁股,倒成落汤鸡了,诸葛合墒心中叹道。

    本还执袖挡了挡,其后干脆长身一展,倒在空旷的地上,任大雨浇了个透。

    依稀有一豆灯火在光影中跳了几跳,沉在绵延的雨围中,默默无声。

    “滚开!若不想小爷我砍了你们的脑袋,就滚远些!”诸葛合墒破口骂道。

    上方灰蒙蒙的移来一剪风,顷刻拢了四方雨势。

    剑眉横了横,上方一柄油纸伞旁,竟生出一弯清灵眉目,宛若梦中人。

    痴痴看着,喉头一窒,千言万语竟凝在一处,只空对着那张熟稔的面孔,恨恨地瞪眼。

    “此等大事,以殿下一人之力如何能扛得住?本应事前知会一声的!”

    少女乌灿灿的双眸暗了一暗,俯身将一食盒放下。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诸葛合墒怔了半晌,后一骨碌爬起来,劈头盖脸问道:

    “早先曾数度唤你,可……,可是真未听到?”

    脸上、衣衫上顿时多了些如他一样狼狈的水渍!

    莲歌皱眉,少年瞧见,叹息一声,有些过意不去,当下执袖为她擦了擦,却被莲歌推开了去。

    扫扫那半袖水帘,诸葛合墒有些无奈,却听她嘟囔了一句“听到了”。

    眉毛气的一扬,终因底气不足,败下阵来。也不知她现下是何打算,只观察着她的脸色,一旁惴惴地拧起长衫上的水来。

    眼见那袍子下方出现了道道小溪水,莲歌颇有些怜悯地看过,却听那人嗔怨地问了句:

    “不是……,不是雨中送伞来的吗?”

    经他一提,才发现这伞全在自己一处,少女歉然,屈身一福,连忙将那油伞撑高了去。

    “罢了——,我来!只替我将这脸上的雨珠子擦擦干便好!”少年一把夺过伞,指了指她干干的袖子道。

    “?”

    莲歌呆了呆,迟疑间却见诸葛合墒移开了目光,只一言不发地盯着前方哑巴的午门楼子,等人伺候。

    眼前这滄岳朝的四皇子的确有些凄惨,一张脸跟过水的云吞面似的。

    这人麻烦!

    眼瞅着这雨是要下到天明了,今日的确是个“霉雨”天!

    莲歌告了声错,执起袖帕,开始如濋章殿的小宫女一般恭谨地伺候“主子”!

    目光不经然落于四皇子的唇上,昨夜发生的事又鲜活地浮于眼前。

    果真……,果真如梦中所见一摸一样呢!

    莲歌心中一沉,瞧着四处灰蒙,兀自出了半天的神。

    如此近处瞧着,诸葛合墒心中的寒意消褪了不少,神色一缓,蔼声问道:

    “适才是归家了么?”

    少女颔首,想起什么,忙转身取了一食盒过来。

    “专为我做的?”

    诸葛合墒有些恍神,瞧着少女唇边挂笑,不知此等惨绝人寰的大事前,她如何还能笑的出来?

    “殿下饿了吧?”少女执手递过一双竹筷。

    这些日子总在做梦!

    少年有些惊惶地接过,整日他惊魂未定,如临寒冬,此际难得心暖了回,也的确是饿了,忙随了她的话儿打开了食盒。

    那竹篾下未见珍馐佳酿,皆是寻常人家的粗茶淡饭!

    这必是自家中准备的,竟十分难得!

    少年心中一热,瞧着那乌发边的秀脸又呆了半晌。

    “想必……您吃不惯?眼下却只能如此了!”少女抬眸有些无奈。

    “哦——,不……不是……”

    诸葛合墒回神,脸边浮起了笑,摇了摇首,取箸大口吃着,一旁温声问:

    “平日在家时,也是吃这些么?”

    “以前常吃,别看是寻常菜式,却是我母后亲手布膳,比那饮福大宴还可口呢!”

    少女指了指其中的水三鲜笑道。

    少年未想到姬皇后会亲自下厨,迅速吃了几口,因心中感念,终于鼓了勇气问她:

    “那奏折之事,你父皇母后皆知道了?”

    莲歌抿唇颔首,诸葛合墒一拢眉,心想姬皇后能如此雅量,身为滄岳朝的四皇子,却让祖宗蒙羞了!

    思前想后,愈发地懊悔难安,想这纷乱终要自己去了结,当即道:“过会子,合墒会亲去轩辕陛下、姬皇后处告罪!”

    “不必不必,父皇、母后正在气头上呢!”

    莲歌连连摇首,一旁惨兮兮道。

    “既是这般,便更应该去了,此事是因合墒而起,合墒当于陛下娘娘面前请罪才是!”

    “殿下——,真去不得!我父皇母后说了,若是殿下来朝,我邬敕国便再无轩辕莲歌这人!”

    少女直言自己当下处境。

    “你父皇、母后竟……”诸葛合墒有些错愕,瞧她一眼,更觉不安。

    要么说这怪异时空内的父母“无良”呢!

    想自己还尚未及笄呢!

    如此花季可爱的天使少女,竟被堂而皇之的“遗弃”了!

    莲歌捧脸心中呜咽,忆起九亩莲塘那两张可怕的面孔,想这四皇子定是不知当下人世几何?

    诸葛合墒看向她瞳眸中的惊涛骇浪,暗忖时已惶恐地拉过了她的手掌,摊开看去。

    “你母后……,母后……”

    “何止如此——”

    少女未理会自己福厚绵延的一双“红掌”,只一旁轻轻提起了自己湿漉漉的裙裾,露出一双颇为泥泞的绣鞋满脸悲色地展于四皇子看。

章节目录

莲歌向晚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橘子茶s1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橘子茶s1并收藏莲歌向晚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