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玉泽站在推车后面,抱着手,思绪翻飞。

    虽然说她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但她现有的人生早已镌刻上了原主的命运轨迹,有些事情也总得善始善终。

    她要不要抽空去一趟陈家,了结所有的一切?

    时间逐渐转至正午,正当奚玉泽思考完陈家的事,为这半天微薄收入苦恼时,一袭华衣却在此刻掐准空当,闯入了她的视线。

    来人还带着个小喽啰,俨然是先前去城郊竹屋找陈灵含的二人。

    奚玉泽疑惑地同华衣男子对上视线,脑中一时记忆翻覆。

    居然是陈星冶!原主同父异母的哥哥!

    他来这儿做什么?

    陈家唯一的儿子陈星冶,是个不学无术,蛮横无理的脓包,成日混迹在赌坊和青楼之中。亦因为他的赌债陈家的家底都快被他掏空了,所以李氏才会惦记上早已离家的陈灵含,每月向她索要钱财,来维持自身挥霍无度的生活。

    他们娘俩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荒唐。

    这次陈家家主死了,不知他们心里又在盘算着些什么。

    陈星冶高高将自己的脖子扬起,眉宇间的小人气概尽显无余,他道,“呵,陈灵含,不过几日不见,你居然沦落成街尾买菜的了,也真够出息的,还以为有多大能耐呢。上次我娘来你那儿不好生招待也就算了,居然还敢跟她摆谱子,是不是活腻了啊你!”

    说着说着,气焰嚣张的陈星冶就想扇奚玉泽一巴掌,欲报上次李氏受辱之仇。

    他身边的阿福隔着推车逼得更近,试图压制她。

    奚玉泽眼疾手快,侧身一躲,陈星冶的招数就这样落了空。

    真是碍着她做生意了。

    “姓陈的,你带着你那个娘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别老窜出来脏了我的眼!”她自是不会与他客气,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陈星冶道:“我也懒得跟你纠缠,先前去城郊找过你,可惜你不在,如今恰好遇上了就通知你一声,家里那个破老头死了,陈家现已没钱置办丧事,你出出钱。”

    ??

    她出钱?他和李氏脑子抽了吧!

    且不说她现在姓奚不姓陈,就算是按家庭的亲密关系来看,也轮不到离家这么多年的原主陈灵含呀。

    吸血虫不愧是吸血虫,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坑她。

    “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吧,”奚玉泽略带危险性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不如你们将陈家的宅邸卖了,一来呢可以置办丧事,二来呢还能还清你一部分的赌债。”

    陈星冶急了,脖子一瞬间哽得通红,“荒唐!卖了我和我娘住哪儿?”

    “关我什么事,大街山野又不是没有你们睡的地方?”奚玉泽平了眉,满不在乎地耸肩摆手。

    陈星冶被惹急,抓起推车上的一颗菜就要砸向奚玉泽。

    奚玉泽依旧想侧身躲过,怎料一束亮光在此时穿透空气闪进了她眼中,忙不迭下她有些手忙脚乱,张着绿叶的大青菜便直直打在了她的手臂上。

    一颗菜而已,倒不是很痛。

    只是方才那束亮光……

    她目光于陈星冶身上四处搜寻,最终锁定了他挂在腰间的钱袋。

    钱袋的做工很是精巧,光滑柔亮的纯白缎料上绣着一朵朵小祥云,云卷云舒的模样再用极细的银线勾织而成,立体又亮眼。

    是银线把太阳光折射到她眼睛里的。

    不过这绣有银线祥云的钱袋,她似乎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呢?

    ——这是感谢奚姑娘今上午救我帮我的银两,请姑娘收下。

    ……韩子辰。

    那是韩子辰的钱袋!

    反应过来的奚玉泽,眼神直愣愣地盯着陈星冶腰间,不过眨眼片刻,她就已经将韩子辰遭遇不测的画面想了个遍。

    就凭他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

    啧,完了。

    “看什么呢?”陈星冶见她眼神不对,伸手捂向腰间。

    奚玉泽神情严肃,眸光凌厉,指向陈星冶腰间物件,“你这钱袋从何得来?”

    “钱袋?你说它?”陈星冶低头抬了抬袋子,接着歪嘴邪笑,鼻子里哼哼声不止,“这个呀,是你家那个有钱的小公子给我的,他还求我放过你呢。你说对不对,阿福?”

    “对!”阿福义正言辞。

    陈星冶得意的语气再加上那欠揍的表情令奚玉泽拳头紧握。

    实在是太贱了!

    “把钱袋还来,那不是你的东西!”奚玉泽伸手讨要的势气几乎要将陈星冶撕碎。

    韩子辰是无辜的,他不应该卷入陈家的恩怨之中,否则她欠他的只会越来越多。

    陈星冶嗔笑,摇摇头,“陈灵含,你说给就给,当我傻子啊。你那小公子可是自愿把钱袋给我的,你又凭什么在这儿对我指手画脚?多管闲事了吧。”

    鬼才信。

    韩子辰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绝对是陈星冶强迫他的。

    奚玉泽愤愤,扒紧推车边沿,微微蹲身,一只腿飞速穿过车轮,对着推车底下站立的陈星冶就是一脚。

    陈星冶惊叫一声,立时佝身抱住左脚脚踝,可就在他想骂出口的同时却被奚玉泽抢了先。

    而阿福未得主人令,站在一边作壁上观。

    奚玉泽使出了她最无赖的一招,装腔作势卖惨,就像上次应对债主一样。

    毕竟对方有两个人,打不过,那就只能智取了。

    “大家都来看看呐,哥哥欺负妹妹了——”

    奚玉泽应声伏倒在地上,营造出一种你推我打的氛围。

    吃瓜群众瞬间围了上来,分别都是些热心肠的大爷大妈,还有个别喜欢看热闹的小摊贩撂下自己摊子也疾疾赶来。

    他们都是看戏的,亦是为奚玉泽主持公道的。

    众人围了个圈,将陈星冶等人和奚玉泽包在其中,压迫感极强。

    奚玉泽甩了甩袖子,在面上不停拭着本不存在的泪水,模样清纯无辜,“大爷大妈,叔叔婶婶们,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就是眼前这个人,多年前他因为一点小的龃龉,就将我逐出陈家家门,致使我一弱女子孤苦无依,流落街头。幸亏后来我自己争气,建了房子,也渐渐有了自己生意。”

    “可是原本风光的陈家却因此人赌博恶习愈发破落,没有了钱他就和他娘李氏向我索要。我有钱时倒也未多在乎,可前些日子我做布匹生意,行业形势不稳,不仅赔空了本金,还欠了人家四百五十两银子。然而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他们对我仍不放过。”

    “现如今我好不容易攒的几十两用来的还债的钱也被他夺去,还想要我再为近日死去的陈家家主置办丧事。大家说说,这细数来的桩桩件件,天理何在!人性何在!像他这种大昭国的渣滓就应该千刀万剐!”

    奚玉泽越讲越激动,一番演说下来,可谓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于是众人在这种情况下,对陈星冶的恨意达到极点,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

    “这是陈家小女,我以前还同她一起做过生意,她爹窝囊不管事,家里的大娘和哥哥穷凶恶极,她所说的确是真事儿啊。”

    路人甲添油加醋,引了一根导火索出来。

    路人乙听甲说完,仔细端详了一下陈星冶,然后一脸了然,“我记得他,我记得,他叫陈星冶。在赌坊里我和他曾同局过,他注下得特别大,还回回输,欠了赌坊老板不少钱呢,被人追着还债。”

    阿福挡在陈星冶面前,不遗余力护着他,但也有些要护不住了,毕竟众人来势太过汹汹。

    陈星冶嘴唇抿到发白,不甘心的眼神几度流转,像个贼人。

    “这娘们儿在胡诌,做什么信她!多年前明明是她自己要离家出走的,关我何事,况且我腰间的钱袋也不是她的;至于置办丧事,她本就姓陈,是陈家家主的女儿,出钱理所应当!”

    陈星冶义愤填膺地反驳,可奈何群众向来明眼,亦向来容易情绪化被人煽动。

    他们对他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脑子里只剩下奚玉泽倒在地上的可怜面貌。

    众人齐齐发声:“把钱袋还给她!把钱袋还给她!”

    陈星冶和他随身的阿福怵了。

    阿福发抖,“少爷,要不给了吧,不然今儿看样子是回不去了。”

    陈星冶环顾四周,边上全是些比鬼还可怕的人,他生怕他们把他给吃了。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前被气得起起伏伏,随即气急败坏地解了腰间钱袋,摔在推车的那堆菜上。

    “陈灵含,你给我等着!”

    说完后,陈星冶带着阿福挤出人群,怀着怒气走了。

    奚玉泽目的达成,悲伤的外表下是计谋得逞的愉悦。

    有人将她扶起,问候完又安慰她。

    她一一道谢,紧接着众人散场离去。

    但经过这次闹剧,生意她是没心情再做下去了。

    现在的奚玉泽满心满脑全是:韩子辰会不会被打得很惨?脸肿了没?手断了没?腿折了没?

    故而,天还没黑,她收好钱袋,就推着推车赶回城郊。

    韩子辰,你可一定不能有事,我包不起你的医药费啊。

    赶到竹屋时,屋外的地面乱得要死。

    扫帚歪七扭八地摆在一角,用来挑水的扁担滚了一圈泥土和杂草,还有翻倒的板凳、截断的稻草……

    这儿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奚玉泽拎起裙裾,奔向韩子辰住的那间竹屋。

    “韩子辰——”

    希望他没事,希望他没事。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韩子辰坐在床上,抬头的视线与奚玉泽交织,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他声音如野间山泉一般,清澈且明净,他轻言道:“奚姑娘,你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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