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源顶着一张肿脸,浑浑噩噩的从武馆回到住处,一屁股坐在老式沙发上,幽幽叹了口气。

    “香江,……”

    作为一名连续创业者,不久之前他还强撑着困倦,期待产品上市后用户的反馈。

    没想到刚有点迷糊,下一刻就发现自己站在了擂台上,正在与人比武……

    他都多少年没和人动手了?

    小时候是好勇斗狠过,那也是纯野路子,比的是敢下手和有分寸。

    刚才要不是及时反应过来认输,他差点被打死。

    “不,说不定‘我’已经被打死了,所以才让我鸠占鹊巢?”

    挪了挪依然酥麻的半边身子,李清源眯了眯眼,打量这间屋子。

    没有过多的家具和装饰物,客厅正中吊着沙袋,角落摆着木人桩,上面拳痕掌印,看得出不是玩票,而是真下过功夫的。

    这个环境和先前上擂台的经历,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职业拳手,或是头马麾下的四九仔。

    但记忆告诉他都不是。

    原主毕业于港大社科系,还曾以交换生的身份留学霓虹两年,哪怕放在后世,也属于绝对的高材生。

    让他走上擂台原因一言难尽,他中学是在圣芳济书院念的,和李振藩是校友。

    龙哥当年读书时曾留下无数传说,什么痛殴鬼佬、厕所王、高校拳赛击败三届冠军的男人……

    因此前身从小就是狂热龙粉,太极、白眉、咏春、蔡李佛……拳法学了一大堆,花架子确实好看,功夫到底怎样?

    打几个没练过的还是冇问题。

    上擂台被狂扁也不怪别人,他是主动去踢馆,起因是那家叫“志东拳馆”的学员大嘴巴,说龙哥是在女人肚皮上脱阳而死,被前身听到了。

    不过李清源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为偶像出头只能算个引子,毕竟龙哥死后,各种谣言满天飞,更过分的也不是没听过。

    生活陷入了困境,需要发泄燥郁才是真正原因。

    前身父母去世的很早,自小是被舅舅养大的。

    舅舅在九龙经营一家注塑厂,有三个老婆却只一个女儿,于是就把前身当儿子养,从小宠溺的不像话。

    这两年受到石油危机影响,香江倒闭了无数工厂,舅舅是开注塑厂的,石油是最上游的原材料,同样陷入了经营危机。

    在极度困难的情况下,舅舅依旧供他去霓虹留学。

    但前身对这些并不知情,或者没心思关注,他只是個单纯热血的爱国青年。

    去年回到香江,就曾参加抵制英女王赴港的游行。

    后来因不愿写悔过书被学校各种刁难,于是本该顺利毕业的他,却没能拿到学位证书。

    这次终于引得舅舅大怒,痛揍了他一顿不说,还断了他的经济,让他自己出去找工作。

    一转眼,从七月进入十一月,他已经找了三个月工作,高不成低不就,钱差不多花光后,既拉不下脸回去找舅舅,又不想去求那些写了悔过书的同学。

    今天回学校又碰了钉子,之后才有了踢馆的事。

    “可爱的我。”

    回顾了前身的一番遭遇,李清源自嘲的笑了笑。

    由于学业结束,已经不能住校,他目前租住在乐华邨的公共屋邨,位置偏,环境脏,治安差。

    住在这里只是因为便宜。

    就算便宜,一个月也要块,月的时候交了三个月的租金,还有十天到期。

    气温渐渐转凉,他连件厚衣服都没带,秋裤啊毛衣啊,十几度的天不穿是真有点冷。

    而现在他口袋里只剩块,吃饭都成了问题。

    “得先搞点钱,但没本金怎么办?”

    蹙眉想了一阵儿,取来笔记本,写了几行字。

    【巧拼缝……】

    【摘仙桃……】

    【借东风……】

    【空手套……】

    每个方案都考虑了可能性,但思索半晌,他忽然把笔一扔。

    “不行,这是七十年代的香江,没社会地位做不成,弄不好把命搭进去。”

    李清源前世让投资人胆寒,让债权人流泪,遭遇过多次创业失败,十分了解在社会分工体系处于下游时候,想要获得成就有多难。

    就算弄了一笔钱,当财富和地位不能匹配时,就如同小儿持金于闹市,被不被抢,极为考验街上人的良心。

    “所以当前的主要矛盾是……摆脱困境,和建立社会关系!”

    摆脱困境并不难,他不是前身,没那份傲娇和架子,必要的时候,让他去码头扛包他都做的来。

    只是他有超越时代的见识,就算出卖劳动力,也会把自己的劳动力包装上精美的附加值,带着杠杆去攫取收益。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职业既能提升社会地位,又能让他摆脱困境?

    他把目光放在茶几上的一张《香江商报》上。

    “报社似乎是不错的选择……”

    香江尚未回归,港府还是英国人主导。

    在资本主义社会体系下,报社媒体,公众视听类行业,号称“行政权、立法权、司法权”之外的第四权力机构。() ()

    “不过香江报社这么多,该选哪一家呢?”

    而且就算进报社,他也不打算从采编、校对一类的岗位干起,所以进入报社前,得适当包装一下自己……

    想来想去,看了看挂钟已经凌晨点了,李清源也略有了些倦意,打了个哈欠回到卧室,一拉灯绳就愣住了。

    不到尺的小屋,一张简陋的木床,满墙的明星海报都是一个人的样子。

    望着这张盛世美颜,李清源有种记忆错乱的纳闷。

    “不是龙粉吗,怎么贴清霞?话说她年轻时这么好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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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李清源洗漱完毕。

    忽略乌青的眼眶和下唇的豁口,镜子里倒映的是一张清俊脸孔。

    对这副过于靓仔的容貌,他没太多惊喜,财富和权势才是男人的青春。

    换上西装,穿上皮鞋,鉴于没有围脖,李清源系了条领带用于保暖,随后施施然出了门。

    今天气温不错,很暖和,这让他不用蜷缩着走路。

    五点不到,邨北的工地就已热火朝天。

    有的在拆,有的在建,到处可见走鬼档的流动摊贩。

    他找了个干净些的摊位坐下,要了一份咖喱牛肉饭,一瓶维他奶,只付了三块港币。

    边吃饭,边看昨天那份《香江商报》。

    《商报》物价行情的报道比较全面,昨日米价一块四,鸡蛋两块二,牛肉九块三……

    李清源大致估算了一下,加上配菜燃料,一份咖喱饭的成本大概在两块左右,卖一份能赚五毫。

    正坐在摊位上想的出神,忽然走来个穿制服的印度佬,小贩立即上前赔笑,恭恭敬敬拿出块,才把瘟神打发走。

    “警察?”李清源诧异问。

    “冇啊,贩管啦,每个礼拜都要来,比差佬能榨的多。毕竟差佬有多道菜可以食,贩管只有小贩这一道菜。”

    李清源点点头,没再多问,小贩却是个话痨,和他大倒苦水。

    受到石油危机影响,全世界经济都在下行,香江工厂大规模倒闭,失业的工人多数在无奈下做起了流动摊贩。

    据不完全统计,全港有五分之一的人口在摆摊,高压内卷,生存成了一件艰难的事情。

    刚才的印度佬隶属卫生署的小贩管理队,属于半纪律组织,专门管理摊贩,不给贿赂的话,有执照的会被抄牌,没执照会被没收摊位。

    在这里摆摊,不光会遇到贩管,警察也可能来打秋风,还有社团来收保护费,连工头都常常吃白饭。

    卷到只剩%的毛利,还要应付这么多,可想而知有多艰难。

    小贩四十来岁,短粗胖的身材,生了一张憨厚的脸,口才反倒不错。

    李清源在扒饭,他就在一边喋喋不休的讲,有点像和领导汇报工作。

    但明明没得到任何附和,依旧讲个没完。

    瞧这位应对印度佬时,可不像这么没眼色的……

    李清源心念一动,开口问道:“老板咩名字?”

    正常吃饭的客人,哪怕是熟客,也很少询问名字,何况两人是第一次见。

    可小贩却受宠若惊,他没直接回答,而是用围裙擦了擦手,把记账的本子拿来,在上面工整的写了“刘富民”三个字。

    这个行为让李清源颇为意外,懂得主动出击,又会展示自我价值,这种人如果有机会未必不能有番作为。

    于是他笑了笑,把笔接过来,同样在记账本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刘富民目光往本子一扫,登时呆住了。

    李清源前世经历复杂,最长的工作是给某领导做笔杆子,不光文章斗争性强,软硬繁简,书法同样一绝。

    尽管纸上只有三个字,笔锋却见苍劲雄浑,点画之间又显圆润妍媚,把三个字连在一起观览,如同龙蛇缠绕,雅然飘逸之势跃然纸上,说不出那么好看,又不至于难以辨认。

    李清源放下笔,“这是我的名字。刘老板,可否打个商量咩?”

    刘富民已经被他一手字镇住,闻言连连点头:“李生,您讲。”

    “刘老板能记账,会写字,口才又不错,还在工厂做过工,走鬼档实在有些屈才。”

    刘富民腼腆一笑,似乎是被夸的不好意思,实则内心暗喜。

    这个年轻人刚坐下他就在观察了。

    身材高大,说明从小家里吃得好。

    样子靓,皮肤白,这是没干过粗活。

    西装得体合适,应该是请裁缝专门剪裁的,穿制服的印度佬过来时,也只是淡淡撇了一眼。

    他才多大年纪,若不是家里有财有势,会有这份气度?

    刘富民的摊子守在工地旁边,一到饭时人流大的很,能在这里放摊,不是有关系就是会钻营。

    他正巧属于后者。

    但精明也有走眼的时候,比如李清源下句话就让刘富民愕然。

    “刘老板,我在这附近还会住十天,你能管我十天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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