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我不理解!”虞珩声音洪亮反驳,“既然不愿意血脉存活在世上,为何要将他们生下来?与其这样,倒不如一碗堕胎药下去,直接扼杀在摇篮里!总好过知事了,对父母,对这个世界有了感情,再被至亲的人蓄意谋杀好。”

    雷皇眼底染上疯魔,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情绪瞬间被推翻。

    他挣扎着起身,转身指着那把龙椅,肆虐道:“你替他们申冤?为那些埋在神庙里头的人不值?妇人之仁,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哦,整个东虞国本就笑话!”

    “皇室也好,百姓也罢,死了也就死了。”雷皇脚步颠簸,望着富丽堂皇的朝堂,望着贵在殿外的群臣。一个一个点名,一人一人指过去。“他,他们,你,我……此时此刻,就是所有的人一块儿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雷皇笑中藏刀:“朕知道,知道外头那些人是怎么评论朕的!世人都说,朕是人命如草芥,昏庸无能,不配为君!他们,知道什么?”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连西霜的妖精们都认为,人族羸弱,早不该存在于这片天地!他们哪里知道,东虞国不过就是一座死城。”

    “同一波人,在这里死了又活,活了再死,循环往返……看似生生不息,实则不过是别人期盼上的棋子!”雷皇瞥见虞珩,早已发觉他的豪情壮志。

    他忍不住讥讽:“多年以前,朕也如你这般,意气风发,少年壮志!天真的以为,被父皇看中的自己天资聪颖,登基后定能有所作为,造福百姓!成为一代明君!”

    雷皇摊开双臂:“你再看看现在的朕……明君又如何,昏君又如何,反正死了也会在这片土地上重生;而东虞国,永生永世,都会如行尸走肉,被妖控制着存活着。”

    这就是东虞国的悲哀。

    是知情者难以接受的悲剧。

    登基的那一年,从神庙中走出来的那一年,那个壮志凌云的少年就已经死在里面了。

    出来是,是虞氏亲手制造出来的妖魔鬼怪。

    雷皇表情一变再变,或许,他就是在那一日在沉默中变态的。

    “朕知道,一切都跟西霜国那个人脱不了关系!神鸟陨落了,东虞国失去了庇佑,自此成了任由他拿捏的软柿子。”

    “朕知道,他在找什么人,满天下的找那个人。”

    “所以,他留着这样的东虞国。”

    “嘻嘻,朕能如他的意么?”雷皇发了狠了,这些年憋在心中的终于一吐为快。“朕,就是要成为昏君,就是要亡国,东虞国就该毁在朕的手里!”

    “朕,也要他尝尝失去所有的滋味!尝一尝无能为力的滋味!”

    “朕宁愿拿整个东虞一同为他寻找的希望陪葬!”

    可是这一切,被眼前这个亲生儿子,彻底断送了可能。

    一时间,雷皇不知道该恨谁,该怪谁。

    即便彼时的他,根本不知道幕后操控这一切的是谁。

    但雷皇还是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

    即便,搭上自己的人生,也在所不惜。

    雷皇先是愤怒,而后是狠绝,接着是孤注一掷,最后眼中只剩下希望被泯灭。

    声音越来越弱:“你以为,历代先皇,皆是天生的刽子手吗?你以为,他们残害同族,不会心痛吗?东虞已经失去神鸟的庇佑,若再护不住神庙,便再没有指望了;若真有一天,神鸟留下来的伏羲琴能够重新召唤神祇,没了神庙,神祇还会降临吗?”

    “东虞等不起,也赌不起。”

    虞珩终于明白了,他怔怔的有些出神:“所以,你们便以至亲骨肉的怨恨,将他们困在神庙,制造地缚灵,与那人抗衡,借此保住神庙。”

    雷皇给出的信息量太大了,虞珩一时间无法接受。

    他喃喃道:“即便如此,也是不对的呀!你们,你们甚至不曾问过,他们愿意不愿意。”

    雷皇笑了,笑他天真,笑他妇人之仁。

    他嗤之以鼻,大言不惭:“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如何?他们的意愿分文不值。反正死了又能重回这片土地,有什么可惋惜?有什么大不了的?”

    “能够为了皇室保住神庙,是他们的荣幸。”

    “与其被人操控,倒不如孤注一掷,釜底抽薪,搏上一搏。”

    “反正,反正无论过去多少年,死去的人还会重新回来的。”

    说着说着,雷皇自己都陷入迷惘了。

    迷惘,怀疑,自我否定。

    或许,雷皇就是在这些扭曲的情绪中,真正失去了自我。

    此局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

    若途中因故中断,局中之人真的会疯的。

    因为,为了这局,他付出了太多太多。

    雷皇陷入过往不能自拔,他没有注意到,虞珩的神色有了变化。

    整个人诡异的不受控制,顷刻间僵住了,双目不自觉间布满红血丝,语调有了些许不同。

    雷皇一句一句想当然的话语一字不漏,落入他的耳力。

    一股不知名的怨念涌上心头,虞珩忽而垂下脑袋。

    “所以,我们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所以,我们就该死吗?”

    “为了你们苦苦维护的神庙?虞雷,你口口声声什么都能舍弃,实际上不还是为了东虞的将来?为了东虞,你们舍弃了我们?”

    我们?

    这小子在说什么?

    虞珩一点一点抬起头来。

    唯有距离最近的雷皇,才能真切看清他此刻的样子。

    口吻不对,话头不对,角色不对。

    这一刻,雷皇瞳孔中的恐惧满屏都快溢出来了。

    凭着一口气吊着,雷皇险些被活生生吓死。

    这还是他的孽子吗?

    虞珩抬头的那一刹那,面色铁青,半张脸布满黑青蜘蛛网。

    嘴里发出的声音,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无数人的说话声汇聚在一起的强调。

    是他,又不再是他。

    明明是孽子的面庞,雷皇却在上面看到了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一张张完全不一样的面庞。

    雷皇的心脏都快要停止了。

    他发不出声音。

    雷皇的表情却出卖了他。

    显然,他认出了那些个脸。

    被埋葬在神庙里的那些人,曾经是骨肉至亲的那些人。

    他们,他们竟然附身在虞珩的身上,被带出神庙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到底,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刻,雷皇真的不知道,是害怕居多,还是慌乱居多。

    虞珩一人发出千人的声音:“你知道被最亲的人背叛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被自己的父皇、叔父亲手掐死是什么滋味吗?你明白,死后被扔在神庙,日日被神息折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尸身一点点烂在乱葬坑里是何感想吗?”

    “凭什么,凭什么成为牺牲品的会是我们?”

    “凭什么用我们的牺牲,维持你们的风光?”

    虞珩。

    不,不是他。

    是地缚灵控制了他,地缚灵生生将那张俊俏的脸扭曲成不忍直视的模样,雷皇适才的所谓解释,地缚灵根本就不接受。

    他们如今的形态,注定只关心自己的冤屈。

    “嘻嘻嘻,没关系,你也快死了。”

    “嘻嘻嘻,害怕吗?别害怕呀,底下还有一大波人等着迎接您呢!”

    “虞珩”笑得越发刺耳,时而男声,时而女声。

    他双目如牛,瞪得大大的,露出白牙阴森莫名:“你得死,你的儿子也得死,还有你们最爱的东虞,全、部、都、得、死!”

    雷皇拖着油尽灯枯的身子,后退一大步,一个不慎跌落在地。

    一股不安油然而生,他当即就想到了关键。

    “神庙、神庙!”亡灵堂而皇之的出来了,那么神庙呢?

    “虞珩”露出一丝残忍:“神庙?你们心心念念的神庙,第一个走向灭亡。”

    “孽报啊,它终于来了。”

    虞珩脸上的黑青丝线,被注入猩红,他捏紧拳头发出痛苦的□□。

    一边痛苦,一边又发出愉悦的低喃。

    在地缚灵的操控下,虞珩右手高高举起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

    地缚灵试图让这个承接国运的新帝,亲手弑父。

    雷皇没有躲避。

    他难得慌张。

    不是为自己本就既定的死亡宿命,可是为了孽子!地缚灵说,这个儿子,亦会步入他的后尘。

    望着孽子越发不成人形的面容,雷皇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裂开了一条缝隙。

    大脑一片空白,近乎于妖的自制力和理智,再也不能主导他。

    雷皇终于梗着脖子,大喊:“冤有头债有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有本事冲这个朕来。”

    “朕,朕……随你们处置。”

    雷皇痛苦的闭上双眸,有些话一旦开口,有些情绪一旦外露,就会如潮水汹涌,再也无法将其隔绝。

    虞珩还存有一丝自我和清明,他虽无法控制身体,可意识是清醒的,他能看到外面所发生的事,

    他被这个男人突然外泄的情绪给深深震撼了。

    他甚至有些迷惘,不明白雷皇这一刻的爆发到底算什么?

    突如其来的良心发现?

    雷皇最后的底牌被掀出来,他终于放下骄傲和自尊,低下三四的恳求道:“朕,求你们,放了他!一切的罪孽,皆让朕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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