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立亲眼看着陈宛七进宫,随后跑回国公府。

    继尧在国公府待了一夜,睁眼坐到天亮。

    “大人,人已经送走了,你不去看一眼吗?”

    “走就走,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还非得让我亲眼看。”阿立小声嘀咕着,见他瞪了过来,立马解释着:“我也不是不乐意,就算你不交代我也会去送的,好不容易有个饭搭子,吃饭都不香了。”

    继尧恼怒道:“没人跟你抢饭吃还不得劲是吧?用不用我送你进宫当太监!你俩还能吃一桌!”

    ……

    阿立吓得闭口不言,继尧喘了声闷气,极力克制心头的窝火。

    他压抑道:“是那条银鱼。”

    “啊?”

    “合欢图我根本不曾带入宫,昨日有个小太监撞了我,不曾想到竟有本事将合欢图藏在我身上。”

    阿立这才听明白,诧异道:“又是西厂?不是,他图啥呀?费这心思弄个小漳娘入宫,他想利用她对付你吗?”

    “他想拉我入局。”继尧脸上的愠恼转为无奈,“是我没能护好她。”

    继尧眼中含着自责与愧疚,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他甚至想过直接截了马车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他不能。

    “阿尧,你要走了吗?”

    朱时泰过来看他,昨夜亦是陪他到很晚。

    “大哥,不是让今早多睡一会。”

    “你都要出远门了,我哪还睡得着。”

    继尧看出他的忧虑,宽慰道:“大哥,这回是我自愿的。”

    “我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大哥,这些年我根本就没长进,而今我才晓得自己有多愚蠢。”

    朱时泰见他懊恼的模样,抬手落在他头上拍了拍。

    “可不,你永远都是我的蠢弟弟。”

    他笑着:“走之前,陪我去给祖宗上一炷香吧。”

    继尧仍是有几分不情愿,应允道:“好。”

    祠堂升起两缕青烟,清早的街道飘着满街香气。

    继尧经过一根面馆,突然站定道:“阿立,吃碗打卤面再走。”

    “好啊。”

    阿立晓得他平日甚少吃早点,定是这打卤面太香了,路边的狗从门口经过都得流口水。

    面端上来,继尧也不动筷,盯着一碗打卤面愣了愣神。

    “阿立,她早上吃过了吗?”

    “啊?吃什么?要加面吗?”

    阿立早就埋进碗里,抬起头来糊一嘴,脑子也进卤了。

    继尧嫌弃的摇摇头,闷声吃完面又要了一碗带走,阿立见状也多要了一碗。

    回到府中,继尧独自回屋里收拾行李,他的东西不多,一个包裹一拎就走。

    可他仍磨蹭半天,自己的东西愣是找不到,屋里四处都是她的东西,每一样皆是她亲手置办,自作主张塞得满满当当,天真的以为如此便可满一颗心。

    继尧气得将柜子里的杂物全都扯到地上,绣针落在地面发出一片脆响,犹如刺在他心上隐隐作痛。

    一枚香囊掉到脚边,继尧俯身拾起,香囊上仍是绣只那坨灰不拉几的玩意。

    这枚香囊早已让他在沙场磨得快烂了,陈宛七无意间在柜子里翻到,顺手又翻新绣了只小灰灰,可她也不懂换掉里头的香料,早已淡得没味了。

    继尧抬手捂在鼻尖,贪婪的吸取着残香,犹如那夜垂涎她身上的香气,疯狂的索取着,却什么也没要到。

    阿立端着两碗香喷喷的打卤面,继尧带回来也不吃,一进府就塞给他。

    他站在门前,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屋,房门悄无声息的就让人给掀开了,一张脸跟鬼似的突然冒出来。

    “嚯,你这人有病啊,做鬼都没你这样的。”

    “站在门口不吭声,我看你才是心里有鬼。”

    “哼。”

    阿立端着两碗面进屋,一声不吭的吃了起来。

    阿正合上房门,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吃了另一碗。

    阿立嘬了口长长的面条,嚼半天才咽进嘴里,含糊的说着:“我就是提醒你一下,那是大人好心给你买的,绝对不是我给你买的。”

    他说完立马又往嘴里塞了一坨面条缓解尴尬。

    “吃那么急做什么,谁要跟你抢。”

    阿立边吃边应着:“吃完我就要走了,没时间跟你废话。你吃完也赶紧滚!别以为我不在就能赖在我屋里。”

    “我一回来你就要走。”阿正停下筷子,“武必立,你成心的。”

    “贺正霆!”

    阿立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炸毛,他家祖上都是莽夫,当年有幸跟着朱家战场立功,子孙后代皆是跟随成国公一脉。

    他爹大字不识,让算命的给他取了这么个俗名,期盼他能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可他自幼武学不精,压根不是习武这块料,打架打不过,逃跑第一名。

    贺正霆比他大几岁,祖上皆是文士,名字也比他好听得多。这家伙从小的志向却是仗剑走天涯,家里头让他气个半死,也没一个打得过他,只好随他去了。

    也不知成国公怎想的,让阿立去跟着他那孽子,阿正跟着个病秧子。

    朱时泰成家之后,阿正就离了国公府,以剑客的身份在外头单独行事,后来镇抚使找他办事,这才又回到京城。

    阿立甩了筷子起身收拾行李,气得连面都不吃了。

    “我是跟着主子做事,谁像你那样!”

    “怎样?”

    “白眼狼。”

    阿正盯着他草包似的背影,头疼道:“你这猪脑子何时才能转过弯来,我同你说过多少遍,当初是大公子让我离开朱家。”

    “他让你走你就走吗?那他让你去死,你会去死吗?”

    “会。”

    阿立一默,收好的包裹掉到地上,滚了一地瓶瓶罐罐。

    “你难道就不会么?”阿正叹了声气,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捡着药瓶,“大人让你做的事,你可曾违背?他让你去死,你敢说个不?”

    阿立攥紧拳头,闷声道:“大人才不会让我去死,别以为旁人都像你一样没良心,反正我到死都会跟着他。”

    阿正缓缓站起身,垂眸道:“算我没良心,你的良心又好到哪去?”

    阿立夺过他手里的包裹,一声不吭的破门而出,走到门口又迈不动腿,定定的问了声。

    “如果当初,换作是我跟着大公子,你去跟随大人,你还会走吗?”

    ……

    身后一阵沉默,阿立失望的离去。

    “白眼狼!没良心的狗东西!你去死吧!”

    他气鼓鼓的跑到继尧屋里,房门没关,一进门就撞见不该看的东西,吓得他不敢吭声。

    继尧正往包裹里塞着东西,鼓鼓的行李塞满了合欢图,还是独家定制版,多少是有点变态。

    阿立顿时有些无法直视他家主子,这可真是坐实了谣言。

    堂堂北镇抚司锦衣卫千户朱大人,喜欢看这玩意自渎!

    “大人,你可真是自愿走的?”

    “不愿又如何?我必然得走一趟,回来才好向皇上讨回点东西。”

    “什么东西还得这般大费周章?”

    继尧又道:“不是个东西。”

    阿立误以为自己被骂了,莫名其妙。

    殊不知他要的不是个东西,是个人,是他的心上人。

    精致的木盒倚靠在削瘦的指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打开盒子,他的动作极轻,生怕弄坏了一般,像是捧着心尖上的宝贝。

    盒子里装满合欢图,洁白的绢底划过银色袖口,缠着金丝来回荡漾,勾起一道浅唇。

    匍匐在脚边的人瑟瑟发抖。

    “督主,朱千户已离京。”

    底下的人恂恂汇报,生怕哪句话惹了他不高兴似的。

    “哦……看来千户大人是在拒绝本督。”

    他的声音很轻,不似寻常男人那般厚重,像是台上的戏子唱出的咏叹调,听着清冷温润,却又令人不寒而栗,犹如他手中的图腾。

    薄薄的指尖从盒底抽上一条红帕子,这双手长得好看,指腹却没了纹路,年少便干过不少苦力,磨没了他的指纹,更磨灭了良知。

    帕子上面绣着一条小蛇,看着却像只蠢笨的虫子。

    可她非说是蛇,那便是吧。

    “她呢?”

    “人在翊坤宫。”

    “我去看看?”

    他像是在自说自话,底下的人不敢回话,他的声音瞬间变得阴寒至极。

    “说啊!不说话是何意思?本督去看她一眼不行吗?”

    “督……督主恕罪!”

    他冷眼扫过,踩着脚边的一只手站起身,俯身质问道:“本督很可怕吗?”

    脚下的人紧咬唇齿,拼命的摇着头,疼得大汗淋漓也不敢叫出声。

    “不可怕吧?那就好。”他满意的直起身,忽而又用力踩了一脚,怒斥道:“不可怕为何不敢吭声!”

    “啊啊啊!小的该死!督主饶命啊!!!”

    “哼,没用的东西,这点痛都受不住,吓成这个鬼样子。”他说着又显得很是为难,“那我会不会吓到她?”

    他自说自话的走到门外,站在阳光下像只近乎透明的银鱼,仰着头顶的天,即将旱死在这艳阳之下。

    银鱼离了水还怎么活?

    陈宛七有些晃神,凝望着头顶的三个大字,硬着头皮踏入翊坤宫。

    珠宫贝阙的寝居显赫着主人的身份,穿过莺莺燕燕的院子,一幅佛像对着门口,一道轻薄的背影跪立佛前,虔诚的诵经祈福。

    陈宛七不敢出声,本能的合起双手拜拜,闭眼暗自祈愿。

    踢公北啊,保佑信女陈宛七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一点。

    李贵妃听到身后的碎碎念,徐缓起身回眸。

    陈宛七睁开眼,两人对视而立。

    李贵妃素面朝天尚未梳妆,身上散发着一股清冷感,有些人就算披个麻袋也是个大美女。

    陈宛七小心脏扑通两下,被这该死的魅力给迷到了。

    她吃吃艾艾的说着:“贵,贵妃娘娘,我我我叫陈宛七,奴婢是来伺候您的。”

    “我叫李彩凤。”

    诶……这一张嘴,咋就变味了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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