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斜倚在美人榻上,见了老柳,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冷哼一声道:“老柳啊,在本宫的印象中,你找本宫向来没什么好事。”

    老柳全当听不出,裂嘴嘿嘿一笑,躬着身子道:“呵呵,殿下,都说无事便是天大的好事。老朽回回来找您,定是有事要跟您议一议。”

    “你?跟本宫议事?”李瑾乜眼瞧着老柳,“本宫是心仪晏将军,将军无论说什么本宫都答应,可这也不意味着将军身边的人也能与本宫平起平坐。本宫先前敬你年事已长又在将军身边多年,才给你些脸面。人若是没有自知之明,休要怪本宫不客气了!”

    “殿下,老朽虽是奴才,却偏偏生了一身硬骨头,不是冲您,见谁都这样,还请殿下莫怪。”老柳还是一副卑躬屈膝笑意满盈的恭敬模样,接下来的话却如一根钢针直扎李瑾的心口。

    “殿下,您昨儿个夜里去了何处?”

    李瑾一惊,面上没动声色,倚着美人塌的身子却条件反射似的僵住了。

    她迅速回过神,好整以暇:“老柳啊,你这是何意?大半夜的谁不在房内歇息呢?”

    老柳凑得更近了些,近到李瑾足以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纵横的沟壑。老柳说话时沟壑也跟着深深浅浅起起伏伏的,像是一座底下蠕动着巨兽的黄土高原。

    “殿下,您再想想,兴许是您贵人多忘事呢?”

    李瑾强压内心翻涌而出的怒火,面上仍一脸岁月静好,不紧不慢道:“我说老柳啊,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何必在这儿拐弯抹角?”

    “殿下,您乃一国长公主,是王朝之光,当行品行端正之事,更应堂堂正正争取自己的爱情,背后下蛊,实属不齿。”

    “大胆狗奴才!一个下人都敢对本宫如此贴面指责才是王朝之耻!”李瑾彻底火了,老柳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差指着她鼻子开骂了,都城内外,皇宫上下,几时有人敢跟她开腔对峙。

    老柳颇为为难地挠了挠头,不停嘴地嘬起牙花子:“啧,哎呀,气大伤身,殿下您也别介意,老朽今日没叫郎主一起来,一来不想为他再增烦恼,二来……老朽是在给您留脸啊!”

    “放肆!本宫要让皇兄平了将军府!”李瑾坐直身子,扬手一挥,面前矮案上的茶杯果盘被统统扫落在地,碎得一片狼藉。

    老柳垮了脸,倒不是怕了李瑾发飙,他只心疼那些摔碎的物件,不禁暗损李瑾浪费,于将军府这几日摔碎的茶杯碗碟数都数不清,比府里过去十年不小心打碎的餐具还多。

    李瑾见老柳不吭声,以为他到底怕了,得意地眯起眼:“怎么?刚刚不是还在大放厥词么?现在哑巴了?”

    话音刚落,老柳迅雷般飞出一根锋利的枝条,直直甩向李瑾的手背,啪地一声,手背上赫然出现一条血红的道子,鲜血登时从伤口处渗出来。

    李瑾一时反应不及怔住了,待痛感袭来,才意识到自己竟被一个狗奴才打了,正要发作,只觉怀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她心道不妙,顾不得手上的疼痛,忙不迭用手捂住了衣服里的木盒。

    木盒剧烈地抖动起来,李瑾则不得不用手拼命摁住。

    老柳也不说话,歪着脑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了半晌累了,他竟在贵妃榻上坐了下来。

    李瑾哪还管得了老柳失不失礼,怀里的木盒发出一阵巨大的敲击声,随后大幅摆动,似要撞破衣服,一飞冲天。

    李瑾只得用双手死死压住。

    可她到底力量有限。僵持片刻,木盒里的画梦蚕终还是撞破了盒盖,冲了出来。

    只见那肥胖的虫子飞快爬到李瑾手背的伤处,上下颚舞动着,贪婪地吸食起鲜血来。

    李瑾胸口起伏着,愣愣看着手上吸血的画梦蚕,末了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眼望向泰然坐着的老柳。

    老柳猛地敛起一脸逍遥,再次出手飞出柳条,这回柳条直奔那大快朵颐的虫子。

    纤细的枝条死死缠住画梦蚕。老柳手上一使劲,枝条便一点点勒得更紧,一点点陷入画梦蚕的身体。

    老柳再一用力,虫子断成了两截。

    李瑾手背上黏糊一片。

    李瑾一声尖叫,嫌恶地将手上的脏东西甩掉了。

    老柳躬身拾起那两段残体,看了看,反身往门外走了。

    “柳管家留步。”李瑾先前跋扈不复存在,小心翼翼道,“可否不要将此事告诉将军?”

    老柳身形一顿,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是沉默了片刻,随即头也不回地推开门离开了。

    门外一个小厮见老柳出来了,忙不迭迎上前,上下将老柳打量个遍:“管家,没事吧?小的在门口紧张死了,生怕您在里面与殿下生了冲突。”

    老柳没停,脚下生风,边走边道:“呵,冲突也不是没有,不过顺利解决了。”

    老柳脚不沾地走得极快,小厮连跑带颠地追:“嗐,长公主殿下到底是个姑娘,又于皇宫娇生惯养,凭您的身手,怎会担心斗不过?”

    “她能使用如此歹毒蛊术,背后定是有高人指点,高人又不知底细,我才让你候在外面,一旦屋内发生异象,你好第一时间去请郎主过来支援。”

    “不仅惜命,还老奸巨猾。”小厮嘀咕。

    “你说什么?”老柳侧目。

    “小的是夸赞您英明神武。”小厮堆了笑脸,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岔开了话题,“对了,您是如何发现殿下她用蛊毒的?”

    说话间二人拐出了李瑾的院子。

    老柳非但没压低嗓音,反倒得意洋洋提高了调门:“我跟你说啊,你平日里干活也是如此,得注意观察,心细则智,我这回能破案全凭细心二字。”

    小厮头点的跟捣蒜似的:“是是是,多亏您了。柳管家小的是想知道您是如何发现长公主用蛊毒的。”

    “除了心细,再就是凡事须得善于思考,敏感一点,遇到特殊情况多联想。这点门房就比你做的好,你还得多学习。”

    “是是是,我学习。那您到底是如何发现长公主用蛊毒的?”

    老柳突然停了脚步,扭头又看了小厮一眼:“那哪儿能告诉你啊?!行了,不用跟着了,我去趟郎主那儿。”

    小厮留在原地直跺脚拍大腿,暗骂老柳奸猾。

    老柳心中则为自己的老谋深算感到骄傲。

    他将晏临川近来的表现一一梳理,盘算他近来有两件事让人莫名其妙,一是对李瑾态度突然暧昧,二是误会哀姑娘和庆尔的关系。依他万年来对晏临的了解,这二者皆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况且两次异常都是在将军早上起身之后,由此推断,将军于夜里定是发生了什么。

    上次搜查晏临川院子时,他在柴房的门边发现一小滩血,现在想来那应是李瑾为了吸引画梦蚕乖乖回到自己身边故意滴下的。

    这回他又在柴房发现了一滩较为新鲜的血迹,便更笃定晏临川的反常与下蛊有关,而鲜血便是下蛊的引子。他这些日子进出来去李瑾的房间,总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是以他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李瑾身上。

    对于放血引蛊虫,他也没有十足把握,又担心偷鸡不成蚀把米,万一李瑾是被冤枉的,他老柳得给自己留条活路。

    因此他命小厮候在门外,局势一旦对他不利,他会在屋内以大喊救命为号,门外的小厮听了,便会去寻晏临川当救兵。

    眼下老柳其实没想向晏临川汇报画梦蚕的前因后果,他也不知晓来龙去脉。他去找晏临川,无非是想确认那施蛊的虫子已死,晏临川是否解了毒。

    老柳叩响房门,半天也无人来应。问了院门口站岗的侍卫,说将军打从哀姑娘那儿回来,就不曾踏出院子半步。

    老柳斗胆推开了房门,只见晏临川没了魂似的瘫坐于墙角处,身旁几只东倒西歪的酒瓶里,早已没了酒。

    晏临川仿若对外界一切失去了知觉,直到老柳走到他跟前,蹲下来问询他的状况,他才如梦初醒。

    “老柳啊,你何时进来的?”

    “郎主,老朽刚来,您……喝酒了?”

    “我先前心里不知为何憋闷的很,实在难以排解便拎了酒来喝。不过现在……我只记得我与姐姐有过争执,但如何引起的以及借酒浇的什么愁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老柳浑黄的眼珠子转了转,思忖了片刻,试探道:“郎主您记不记得您与永宁长公主之间,可是有过感情?”

    晏临川疑惑地摇头:“不记得,我对她没有任何感情。我只记得我请她来将军府住些日子,可我为何这么做,我想不通。现在想来,我的思想仿佛被什么人控制了。”

    老柳眯起眼,将近来发生的怪事和晏临川所说一一对应,大概勾勒出了事情的发展始末。

    “郎主,老朽来告诉您,您不是被人控制了思想,只是被下了蛊。”

    晏临川瞪大了双眼。

    老柳手一挥,一面水镜悬于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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