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神龙殿。

    今晚李奭鲜有的没翻任何人的牌子,一个人留在寝宫无所事事。他懒得花心思治理国家,也不善于思考,屁股底下坐的那张龙椅完全是他母后一厢情愿为她的好大儿争取来的。

    近来大兴国处处不太平,嘉敦城的暴乱、陇陵关重现医族、天下信仰崩塌……都让安享太平盛世久已的李奭无比烦躁。他无心宠幸后宫里那些美人儿,却也不知自己该做点儿什么改变眼下的混乱局面。

    明君都是相似的,昏君却各有各的昏法儿。

    李瑾的深夜来访反倒给了李奭一个喘息的机会。

    “皇妹这么晚来,想必有要事与朕商议?”李奭欠了欠那肥胖的屁股,原本半倚在罗汉榻上的身躯稍稍立起来些许,算是拿出最大的诚意跟李瑾打了个招呼。

    李瑾径直走到他跟前,半蹲下来,轻轻拽着他的衣袖撒起娇:“皇兄,快点帮本宫选个好夫婿嘛!”

    李奭颇感意外,看李瑾的样子又不像在说笑,他不知这个当初非晏临川不嫁的任性妹妹缘何突然转了性,一时脑子转不过来,假意开怀地笑了两声,才低声询问:“怎么想通了?不非晏将军不可了?”

    李瑾示意李奭屏退了侍寝的太监,噘着嘴娇嗔道:“通过这些日子与晏将军的相处,本宫才发现他又臭又硬,完全不解风情,真若跟他过日子,那才是苦海无边,又无益于皇兄你的大权在握。与其这样,还不如请皇兄赐给本宫一段你所希望的姻缘,也好助皇兄坐稳这把龙椅。”

    李奭闻言大喜过望:“哎呀皇妹确是长大了,懂得为朕分忧了。你放心,朕这就着手挑选驸马,定会为你觅得一位良人。”

    李瑾见李奭心情不错,借机献计:“皇兄,如今医人重现世间,百姓皆拜巫彭族人,想来他们确实治病有方,不过再这么下去,巫彭族一旦有谋反之心,怕是一呼百应,对我们李氏王朝的统治基业十分不利。”

    李奭蹙了眉,顿了顿,道:“皇妹的意思是……?”

    “不如我们以选驸马为由邀请晏临川进宫赴宴,他走了,将军府那帮巫彭人自然没了保护,皇兄你派人将他们全都抓进宫里,只为宫里人所用,普通百姓接触不到医人,也就不拜了,反正拜了也没用。”

    李奭点头称是,却又一转念:“不过晏临川来之前定会让人好好看护医馆的巫彭人吧?听闻他手下那个老头子道行颇深,天下鲜有对手。”

    李瑾知道李奭动了心,笑靥如花道:“这就不劳皇兄费心了,本宫有办法对付那老头子。”

    陇陵关将军府内,老柳堪堪上前,递给晏临川一方请帖。

    晏临川打开潦草看了看,甩在一旁:“不去。”

    他本就心绪低落,若不是靠着老柳说的,庆尔尚在人世存活哀久安也定然没死,晏临川怕是早就撑不住了。眼下看了请帖,自然无心前往。

    老柳上前将折角的请帖小心整理服帖,又倒了杯茶,连茶带请帖一并推至晏临川眼前:“郎主,既然是为长公主选婿,又是圣上亲自修贴邀约,老朽劝您还是去一趟。”

    晏临川颇为不耐烦:“她选婿我去干嘛?找死吗?”

    “嗐,老朽可是听闻驸马人选早已内定,选婿,不过走个过场,堵住悠悠众口罢了。”

    “那我更不用去凑热闹。”

    “郎主,听老朽一句,您还是去一趟,也算是和长公主殿下好聚好散,去了大方送上祝福,李瑾这个梁子就算是解了。”

    “我何时与她聚过?”

    “啧,那时候你们二人日日在府上形影不离,是个人都看在眼里了。”

    “那不是因为我中了她的蛊么?”

    “嗐,这事外人谁知道。”老柳索性也坐下来,拿起晏临川面前的那杯茶一饮而尽,“去吧,闹僵了对咱们不利。您又不是不知道,那李瑾可不是省油的灯,如今姑娘既然活着,您这根软肋就还在,咱们还是少树敌为妙。”

    晏临川沉默了半晌,他天不怕地不怕不顾一切,唯独不敢拿哀久安冒险。

    “我去了这些巫彭人怎么办?魔罗保不齐会借机出手。”

    老柳坦坦往椅背上一靠:“有老朽看着,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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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临川走后没几日,一列御用马车便浩浩荡荡来到了将军府门口。

    门房进去通禀时,老柳正坐在医馆的院中央,悠哉悠哉喝着一壶茶。茶叶是他偷溜进晏临川房内拿的,趁着主子不在品尝下他珍藏的茶叶。

    听闻皇上的马车到访,老柳扔了茶壶,步履匆匆来了大门口。

    领头的内使摇头晃脑宣读了圣旨,称当今圣上为感谢巫彭人治病救人的大义,特邀请他们进宫领赏。

    老柳将信将疑,晏临川前脚刚走,皇上后脚便要巫彭人进宫,怎么说也太过巧合了些。

    内使见老柳愣在那儿无甚反应,早有准备似的,从怀里摸出一块铜制腰牌递了过去。

    老柳接过来一看——“陇陵留守昭武大将军”,正是晏临川随身佩戴的腰牌。

    内使见老柳犹豫,眨巴着三角眼凑过来:“管家,晏将军为打消您的疑虑,特意让小的将他腰牌带给您过目。”

    老柳捏着那块腰牌翻来覆去仔细端详了个够,千真万确是晏临川的那块。况且凭尸王的本事,宫内不大可能有人能将他控制,再强行取下腰牌,想来应是他主动解下来的。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老柳还是没有彻底放下戒备,浑黄的眼珠子咔嚓咔嚓转了几转。

    “大人,老朽可以让你们将人带走。不过有个条件,老朽也要一同前往。”

    内使笑得不见眼睛,伸手恭敬道:“请。”

    车队行了五天五夜,终于踏进了都城的城门。一路上负责护送的内使和侍卫倒也对老柳和巫彭人尊敬有佳,好吃好喝好住,平安无事行至皇宫跟前。

    车队稀稀拉拉停了下来,领头的内使颠儿颠儿来到老柳乘坐的马车前,马夫拉开帘子,内使却只搓着手欲言又止。

    老柳了然,跨步下了车:“可是有事?”

    内使颇为为难地咂咂嘴,躬身抱拳道:“管家,圣上在圣旨上说的很清楚,宴请的是巫彭族的所有医人。小的为打消您的顾虑才许了您一路护送。眼下到了皇宫,您看您……小的实在不敢抗旨放您进宫啊。”

    老柳抬头看了看高耸的宫墙,长龙似的一眼望不到头,心里盘算着五天以来这一路南下的种种,着实没理由再疑神疑鬼,加上晏临川就在这宫墙之内,便也放下心来。

    “成罢,老朽就不进去了。这些巫彭人久居深山,又是头回进宫面圣,规矩礼仪难免不妥,还请大人多提点。老朽先谢过大人了!”

    内使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面上仍是毕恭毕敬:“管家尽管放心,小的定不负嘱托。”

    老柳又简单地和族长交待了几句,目送着一行人进了宫,才转身离开了。内使大方留了匹马给老柳,不过老柳并未直接回陇陵,而是在皇宫附近找了间不起眼的客栈住下了。

    皇宫内靠近西北角的景兰院,原本是李奭后宫失宠的柳常在居住的冷宫,柳常在上吊自尽后,院子被改为下人的宿舍。奈何住进来的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皆称景兰院这里闹鬼,夜里怪事频生,几个八字轻的宫女更是吓得害了失心疯。管事的太监不想惹麻烦,索性将院子荒废了。

    眼下院内一处偏房之内,晏临川就被囚禁于此。他周身被碗口粗的荆棘缠得结结实实,尖刺深深扎进肉里,让他动弹不得。

    魔罗则抱着肩膀懒洋洋倚靠在对面的墙壁,面上的黑烟得意地飞舞着,时而向上,时而向下,时而转起圈。纵使看不到表情,也感受的到魔罗的得意。

    倏忽间,那团黑烟直直冲向晏临川的脸,挑衅似的从他的脸颊拂过。

    “好久不见啊,我的尸王大人。”魔罗尖利的声音波浪似的翻涌在空旷的屋内。

    “滚!”晏临川咬牙切齿。

    “还得是我,就说这世间除了本尊没人能抓住你。哈哈哈哈。”

    “也对,这世间除了你没人能无耻到如此地步。”

    话音刚落,魔罗忽地闪到晏临川跟前,捏起他的下巴凑近自己的脸:“多谢夸奖。为你本尊也是煞费苦心了,映山红到底消失的太久,花的样子本尊都快忘记了呢。”

    晏临川双目血红,冲着面前的黑烟啐了一口:“姐姐跳崖那日你就在现场?!!原来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魔罗头一歪躲过了,抚掌大笑起来:“要不是我使劲回忆起了映山红的模样,再用花的惨象铺满这间院子,怎么能如此顺利地将你引诱进来,踏进我的陷阱呢!快夸我记性好。”

    “你到底要做什么?”晏临川切齿道。

    “也没啥,就是想为你结一段美好爱情。啧啧,真让人羡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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