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一隅,浮云滔涌,有仙散而未离。

    “你们说——如理帝君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崇泽东观西望见四下无人,索性停住了脚步,回头向旧友二人问道。

    贯旸冷哼甩袖,倨傲地昂起下巴,眼中充斥着不屑的鄙夷。他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狗仗人势”的无能败类。

    他偏要说不管是如理也好,还是玉眠也罢,在天界没了天父的他俩什么都不是。

    “目前天父下落不明之事板上钉钉,听如理帝君话中的意思是要把天界与天父划清界限一刀两断。然而他如理这帝位新君如何能有此等罢免特权?”

    一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凤凰,一块无名无姓的石头,凭什么这两个人如今可以在天界搅弄风云?一个子承父业当上了帝君,一个什么能耐都没有的上仙也配暂代帝位,说什么执掌善恶守恒之类的功绩,当真是可笑。

    蓬明一袭白衣,听了贯旸的话意味深长地把目光瞥向身后刚走过来的方位:“贯旸仙君言之成理,天父是正是邪、有功有错不应听信如理帝君一人之言。”

    “何况天父掌管天界的年月与星河山川同载,岂是两个黄毛小儿可比的?”

    贯旸轻蔑的目光在望到远处来人时,不情不愿地收了回去。

    “老君且慢,小仙想请教老君,如理帝君所谓事一何解?”蓬明上前一步,拱手低眉躬身作揖。

    虽然对如理的决议心怀不满,但是对太上老君和月老二位长仙他们仍然恭之敬之,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足。

    “生自死来,死往生去。”太上老君自是乐于和年岁尚轻的晚仙们交谈,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从来不藏着掖着,“莫虑莫忧莫恼,生无欢,死无惧,自成天道。”

    “这事一啊,说重要也不重要,说不重要倒也重要。”太上老君留下这么一段令人匪夷所思的话,笑呵呵地对三人摆手离去。

    “奇怪……老君的青囊室……是在那个方向吗?”

    崇泽疑惑地看着太上老君闲逸而去的背影,没听老君说他要去别的地方啊。

    “我说他如理就不配坐上帝君之位。”

    “谁人不知他乃天父养子,若是失去了这一重身份,他有何别的威风!说了半天只字不提要怎么解决这该死的天道!”

    太上老君的话明明白白告诉三人,压根儿就没有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贯旸气极反笑,深觉此事太过荒谬。

    “更不用提还要把他那个没用的妹妹扶上位。”

    “这是哪儿来的这么大怨气,恐怕隔着妄荼川都能闻到了。”玉眠从如理那出来,还没走到浮生殿就听得半道上有人在大放厥词。

    “看来常言道神仙均心静,此言岔哉误哉——”

    “不知道地府的判官会不会不远万里找上门来,说隔着奈何桥都熏到了你们天界的酸味!”

    玉眠走到三人跟前,都没认出这到底是哪三路来的神仙。说人坏话也不再离得远一些,不知道神仙的听觉都是个顶个的厉害吗?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被剖心关禁闭的玉眠上仙。”贯旸语带嘲讽,直接和玉眠呛开了声。

    如理是天界名义上的帝君,他拿如理没有丝毫办法。

    玉眠就不一样了,在有的人眼里她什么都不是,贯旸还不信自己治不了她。

    “不知玉眠上仙那另一半心还在妄荼川里泡着吗?”

    “时间久了可别泡坏了,到时候还能拿得出来用吗?”

    崇泽和蓬明见势不对一人一边挡在了贯旸前面,崇泽用力按下他气急败坏直指玉眠的手,对着玉眠讪讪开口:“玉眠上仙……是我三人失言……请勿怪罪……”

    九色玄鹿在识海里悄摸提醒玉眠这三位的来历:“眼下对你说软话的这位是司掌洞天河域的崇泽仙君。”

    “至于气焰嚣张要动手打你的那位是拥有神器炽焰鞭的贯旸仙君,另一个迟迟没有说话的是记录星象变幻的蓬明仙君。”

    “要我说的话,三个人加一块儿都不是你的对手。”

    “瞧你说的,我是那种打打杀杀的人吗?”玉眠当着贯旸的面,把手指关节压得“咔啦”作响。艳若桃花的缱绻眉眼,表面上看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往深了看要多寒冷有多寒冷。

    “我还真就是!”

    玉眠眨眼出手,凌厉的掌气二话不说划过贯旸的脸侧,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一击命中,玉眠脸带笑意,语气森寒:“神仙亦有三六九等之分,仙君神君不为一君,仙君帝君不为一仙。”

    “玉眠可不像贯旸仙君,仙君的心在妄荼川里泡久了自然变成黑的,玉眠的心就算泡再久也还是白的。”

    “其他的,就不劳贯旸仙君操心了,因为——操心了也没用。有这空闲工夫,还不如多去琢磨琢磨怎么造福三界。”

    贯旸被拦在崇泽和蓬明的身后,恶狠狠地盯着玉眠笑靥如花的脸,嘴角抽搐咬紧了牙关。他愤恨地正欲启唇反驳,却被蓬明牢牢拉住,蓬明不言不语地冲他缓缓摇头。

    “倘若对如理帝君所说之事有异议,大可当面提出,你我皆知如理帝君的公正之名在天界举世公认。”

    玉眠看也不看他们,目不斜视地继续朝浮生殿走去,擦肩而过时好言相劝道:“三位仙君,谨言慎行。”

    九色玄鹿跟着玉眠一同见证了这场闹剧,不由得发出感慨:“这天界大了……什么仙都有啊……”

    “经了这一遭你可算知道你有多走运了,能碰上我这么个姑且正常的主人。”

    玉眠大言不惭地自夸道。

    浮生殿自从被烧毁之后,它的附近就冷清了许多。大火燃起那时耳目众多,她不方便到残岩碎石中去摸摸索索找东西。

    这一日,时机正好。

    一路上除了那三位仙君外再没遇见别的什么人,想来平日里也没什么人会往这边走。

    是以玉眠在浮生殿外撞上始料未及的人时,惊讶地喊出了声:“老君——”

    太上老君拿着蒲扇不离手,站在离后山乱石三尺远的地方,老神在在地回过头来,让玉眠走到他身边去说话。

    “巧了啊——我日后的乖徒儿——”

    玉眠对上太上老君那仿若能洞穿一切的仁慈双眼,自知要做的事情瞒不过他:“……老君说笑了。”

    太上老君的徒弟可以是仙,可以是人,但不可以是魔。

    可以是别人,但不能是她玉眠。

    太上老君没有多说什么,手下不疾不徐地捋直了自己的胡子:“徒儿还是要相信师父才好。去吧,你们小孩儿想做的事情,我这老头可管不着。”

    “药记得吃了就行。”太上老君离开前随手抛给了玉眠一粒褐色的药丸。药丸拇指大小,闻起来有一股苦涩的淡香,怎么服用何时服用太上老君都未说明。

    玉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干脆当下就嚼吧嚼吧吞了下去,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便把这事置之脑后,一门心思搬石头去了。

    浮生殿的宫殿是尽数烧光了,后山的石室倒是尚有余留。

    这一次她十分仗义地没有让九色玄鹿出来和她一起搬石头,早知道在梦里砍柴那时就不白白浪费一人一鹿之间深厚的情谊了,还可以留待关键时刻再用。

    玉眠沿着矮小的通道爬爬停停,算了算差不多靠近石室时,她闭上双眼,手中冒出的一朵朵紫色莲花向前飘去,挡路的岩块在触碰到莲花的刹那纷纷化成石屑,积落满地。

    在哪里……

    石室应该是被人清理过了,不知道是被天父还是被其他的什么人,不仅魔息失去了踪迹,天人坤舆图更是直接被抹灭了存在过的痕迹,要是不知道的人进来肯定会认为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闭关之地。

    想要再找到原先里面放置的物什变得困难起来。

    有点棘手……

    玉眠不得不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她记得自己上回就是在踏入十二支赤红色木签镇守的法阵中时,看到了血海中冉冉升起的巨大瞳孔。

    法阵历来都是双向共存的,她要是找到那十二支木签,说不定就可以追查到天父的动向。

    十二支赤红色木签跟魔息打交道多年,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成了非同一般的神器,那场大火根本烧不坏它,只可能让它浴火重生,愈炼愈坚。

    玉眠五指撑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指尖抓地,强盛的魔力滚滚而出涌入地底,石室的构造一瞬间在她眼前变得异常清晰。

    那十二支签最后齐齐插进了室顶天人坤舆图上潼川道的位置。

    石室不可抑制地开始震动,玉眠的魔力把这本就山崩乱石堆的石室上上下下翻了个底朝天,皇天不负有心人,在重重叠叠的石坑里给她找着了。

    玉眠毫不犹豫地幻化魔手把十二支木签握入手中,魔浪滔天的浩荡威压把玉眠径自卷出了狭小的通道。玉眠在半空中矫健转身,一把接过魔手举出的木签稳稳落地。

    这下她可以不请自来地去找人算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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