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眠手腕轻抬,指尖的莲花盘旋飞出,飞云掣电的紫色光焰在骤然阴沉下来的奔涌云海间来回穿梭。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九重天劫积聚的方位。

    乌云密密,雷电嘈嘈。

    紫莲翩跹而下,电闪雷鸣紧追其后。

    二者的去向显而易见是容隐此时所在的云梦府。

    “你要去做什么?”

    九色玄鹿化出真身,四蹄踩地往前小跃几下和玉眠拉开了一段距离,继而稍稍垂首,威风八面的鹿角直直地挡在玉眠身前。

    “助容隐神君一臂之力,让他好重归天界?”

    玉眠装作认真思考的模样,在原地老老实实地停留了一番才对九色玄鹿给出了回答。

    “当真?”九色玄鹿之前还能自信满满地说自己是天界最了解玉眠的鹿神大人,可是自从去了凡间一趟它是越来越摸不透玉眠的心思了,“我不相信。”

    尤其是后来它无计可施去找了如理,跟着容隐和如理合力编造了这场幻城之梦。

    玉眠捏着九色玄鹿的鹿角,手下没怎么使力地让鹿头调转了个方向,半推半摸九色玄鹿倔强的脑袋一点一点朝前走去:“我之所言,绝非妄语。”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对鹿神大人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容隐神君回到天界之后呢?”

    九色玄鹿没有轻易地被玉眠给搪塞过去,抓住重点紧接着往下问了一句。

    玉眠眉梢微挑,唇边含笑地低下头来与九色玄鹿面面相觑,知道今日若是不能说出一个令它信服的答案,怕是无法善罢甘休。

    她在九色玄鹿圆润明澈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到时候自然是尘归尘、土归土,我该去到哪里便会去到哪里。”

    “事不宜迟,这几日你也要记得,有空多物色物色新的主人。”

    九色玄鹿气急玉眠的油盐不进,她决定好的事情真是没人能够改变,它、如理、容隐加起来都掰不过她的一根手指头。

    “如理帝君如何?”

    “不错。”

    “容隐神君呢?”

    “甚好。”

    九色玄鹿算是听出来了,反正除了她以外,谁都比她更能称得上一个“好”字:“不用物色了。等我的旧主人不在了,我马上就去找容隐神君让他当我的新主人。”

    “容隐神君位高权重,想来你跟着它在天界定然不会吃亏。”

    “但可千万莫要在你的新主人面前提起我这位已故的旧人,毕竟已经忘却的往事不值当再被说起。”

    玉眠话意潇洒,丝毫没有在谈论自己生死大事的自觉。

    千筹万谋机缘至,九重天劫自可攀。

    九色玄鹿回到了玉眠的识海中,眼看着她大摇大摆地飞进云梦府中,与房屋的主人在院子里撞了个正着。

    “来者何人?”

    容隐冷峻的面容映照在烽雪剑的寒光利刃之上,手中几下挥舞,烽雪剑就逼近了这位院落内的不速之客。

    “我?不过是无意间拾得公子遗失之物的孤魂野鬼一条。”

    玉眠走到自己在复原归云渡时给这座院子新添置的莲花池边,伸手拨了拨清澈见底的池面,转头望向容隐巧笑嫣然。

    物归原主的素帕尚来不及被人带回天界,玉眠敛起笑意打了个响指。

    又是登仙台。

    天界众仙立时得知了容隐神君即将重临仙位的音讯,纷纷赶到登仙台来早早地抢占下一个可以一睹万山得主容隐君凤骨龙姿的绝佳站位。

    只不过如理以为,容隐他是成功做到了让玉眠回心转意这件天大的难事后从归云渡得胜返回。

    而其他不知内情的神仙,则还以为容隐是刚从凡间历劫归来,几经轮回最终顺顺利利地荣返仙位。

    登仙台上的恭维声一时间此起彼伏。

    倒是不知道有几声能真正落入容隐的耳中。

    玉眠从人群中款步走出,接下来的刺剑举动着实震惊了在场众仙。

    “容隐神君——”

    “玉眠上仙!”

    玉眠在如理错愕的神情下偏过头,松开了紧握着短剑的手。她脚尖点地利落旋身,换起左手一把推掌将容隐用力推远。

    喷溅而出的星星点点的血迹沾染上了她的眼尾,似是多情恼人的一点朱砂。

    很快有仙卫上前架住玉眠,压着她的肩膀强硬往地上按去。

    “玉眠上仙,你这是……糊涂啊……”

    月老用拂尘挥开了狠命抓着玉眠的几位仙卫,言语中满是对玉眠与容隐二人的痛惜。

    如理不露声色地放下已经抬到一半的手臂,这一下就算月老不上前,他也定是会找准时机果断出手的。

    “多谢月老劝解,玉眠此刻再清醒不过。”

    玉眠没有挣扎地双膝跪地:“玉眠算是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从头来过,也无非是相同的结局……该错过的永远都会错过。”

    太上老君站在如理身后,他先是看了跪在地上的宝贝徒弟一眼,又叹气又摇头,再就招呼着手下的药童拿好药箱,快步走上前给容隐检查伤势。

    他可是瞧得清楚,自家徒弟手下的那一剑看似凶险,实则并不致命。

    如理扶起容隐的半边身子,以便太上老君给他包扎伤口。

    容隐的额头上渗出层层细密的汗珠,他在玉眠的这一剑后便陷入到了人事不省的梦魇状态,唇齿间不住低语的名字呼之欲出。

    “玉……眠……”

    如理从无爱无欲的容隐神君嘴中猛一听到自家妹妹的名姓,比瞧见方才柔弱的妹妹持剑殺神还要惊骇。

    想象中的是一回事,亲耳听见又是另一回事。如理甚是心虚地捂上容隐的嘴巴,登仙台人多口杂,万一被人听去可就大事不妙了。

    哎……明明是与他无关的事,他在这心虚个什么劲。

    登仙台上的其他神仙均是一副副敛声屏气的小心模样,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比芝麻粒还小的小球,任谁在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莫名情况下都看不到自己才好。

    他们没人知晓为何玉眠上仙会突然暴起对容隐神君狠厉出剑。

    “帝君,该对玉眠上仙下判决了。”

    “玉眠上仙当众殺神,违逆天道,理应当诛。”

    “敢问帝君打算——如何处理罪仙玉眠?” 贯旸仙君冲着如理提醒道,今日的这一出戏总算没有让他白跑一趟,他就不信如理在此等大事之下还能继续明目张胆地护着他的好妹妹。

    万年妄荼无人问,一朝出剑三界知。

    如理沉默着接过太上老君递来的从天奴那儿拿起的斩仙箭,所有人都在等待他做出下一步的决定,情与理终是成了一道摆在如理面前的难题。

    贯旸的意图何其明显,他就是想要让如理骑虎难下,最好能借此一举铲除玉眠这个心头大患。

    斩仙箭,不斩无名仙。

    箭矢穿骨即可锁魂勾肉,是一把专门用来惩治天界罪孽加身之仙的神兵利器。一旦被斩仙箭射中,就相当于戴上了生生世世难以解脱的枷锁镣铐。

    “如理帝君,可想好了?”

    贯旸在一旁催促道,玉眠要是被这一箭给射穿的话,少说也得去掉半条命,就是不知道如理舍不舍得。如理要是打算动用斩仙箭,反而有可能可以保下玉眠。

    如理把手搭在弓箭上,迟迟没有继续下一步动作。

    玉眠仰起头来,仔仔细细端详着自家哥哥脸上难得的冷漠面容。今日的这一箭如理是不想射也得射,帝君之名,名头越大,责任越大,他必须得让天界众仙心服口服。

    这对如理而言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玉眠知道自家哥哥在天界的根基尚未稳固,只要今日他能射出这一箭,因为妹妹而质疑他的声音自然会少上许多。

    她本人对此没觉得有太大所谓,用云水天音给如理传了话:“廌哥,动手吧。”

    “廌哥射箭,眠儿无所畏惧。”

    兄妹二人想的一样,这一箭比起让旁人来操手,不如如理亲自动手,至少他还可以控制住力度。玉眠这么说是为了宽慰如理,如理这么想是真的打算放水。

    如理闭上眼睛,射出的斩仙箭渐渐没入玉眠的胸口,他沙哑的声音依旧能够让登仙台的各路神仙都听得一清二楚:“罚玉眠上仙……永入轮回,生不得解。”

    永入轮回算赏,斩仙穿身算罚。

    一赏一罚,赏罚分明,令费尽心思的人哑口无言。

    斩仙箭入体的刹那,玉眠的脑海中一下子变得特别安静,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周遭的响动,有那么一丝恍神让她觉得自己仿若与天地融为一体。

    她即是天,她即是地。

    玉眠暂时被关押进了洪荒天狱,待如理正式下了罪诏书后即可参照文书执行,该剥夺仙位的剥夺仙位,该坠入轮回的坠入轮回。

    洪荒天狱一共分为四十八个芥子空间,一仙一芥子,一入一洪荒。如今的芥子空间大半都空着,如理大手一挥就把玉眠给安排到了最为僻静的一隅——壹号天狱,烟萝照影。

    “玉眠上仙此举,恐怕会引来十万雷劫。”

    太上老君站在洪荒天狱外捋着自己为徒儿劳神太多,日渐稀疏的白色长须。

    如理望着眼前排列齐整的芥子空间内的景象,目光长时间停留在左上角的画面不曾移开:“老君觉得,这会不会正是眠儿的最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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