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子?”

    “圣子呢?!”

    “我刚看到往那边去了!”

    不出五息的功夫,红袍人就已蹿到了自己面前。戚斐叹了口气,转过身看她,“怎么了?”

    女人行了个礼,先是仔细的瞧了戚斐片刻,没看出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缓声道:“下次圣子再出门时还是和身边人说一声吧,您不在,我等着急的寻了好半晌呢。”

    戚斐不好意思的微笑了一下,将身子靠到了旁边的山壁之上,“这不是也没出山洞吗,我想着反正也不远,就没告诉其他人……好了好了,天长老莫说了,我下次注意便是。”

    她被霂穹教“请”到这也才两个时辰不到,顶着圣子头衔的戚斐就已基本摸清了这里的情况:霂穹教并不收取百姓香火,只向往天下太平、百姓富足,所以也没什么钱,故而才像隐居似的住到距溵云县不远的山上,吃住更算不上多好,只能称得上勉强果腹四字。

    除此之外,霂穹教分为四个等级,其中有一天教名为敖溵,也就是白日那个神神叨叨的红袍老者;再向下有两名天长老,主管天教和自己这个圣子的一切事宜,是直属于天教和圣子的,并不归霂穹教统一管理;天殿之下是三名曜长老,负责管理教众;日殿之下有四个云长老,负责教中的其他事项。这四个等级之间壁垒很厚,除非为霂穹教立下大功,不然永远无法晋级——不过从教众到云长老还是存在可以运作的空间的,比如曜长老、天长老、或是天教举荐,便可换下这一年没有做出多大功绩的云长老。

    但其实普通的教众想要见到那其他三个等级的人并得到举荐也有点困难,因为他们都住在更高更深的山洞中,一般时间无缘得见。

    面前的女人听到戚斐说的这话,脸上的神情松动了些,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世间混乱黑暗,我们也只是为了圣子的安稳着想。若您能明白,那就太好了。”

    戚斐脸上的笑容不变,“自然,我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全听天长老安排。”

    天长老连忙行了个手势繁琐的礼,谦卑道:“圣子是上天降与霂穹教的礼物,不敢当安排二字,只是带您熟悉您的家园而已。时间不早了,圣子随我回去吧。”

    戚斐微微颔首,“天长老先行。”

    待女人转过身后,戚斐悄悄收回了刚才没来得及撤回的往山下扔东西的手——相信自己临走前和言黎对上的眼神给后者应该明白了,但无论是云霁阁的人得令来此还是言、孔二人来救,她都要提前做好记号,不能让人找不到自己。

    回过神来,她掸了掸身上的红袍,十分嫌弃的撇了撇嘴。它是来到山洞后那些人半劝半逼让戚斐穿上的,这玩意不说布料十分粗糙,穿在身上也是肥大至极,好几次都差点把她绊倒。

    不远处,天长老已经在唤了。她的面孔半明半灭隐在洞窟的黑暗之中,让人瞧不清是人是鬼。

    戚斐淡淡应了一声,拢起袖子,朝着山洞深处走去。

    眼前黑了又亮,她仰起头,看着眼前如同蜂窝般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山洞。这里的每一个洞口,都住着一个红袍人。每增加一级,便可向上方明亮干燥的洞窟挪动几层,但本质上仍并没有一点区别,不过任劳任怨、予取予求的蜂儿罢了,住在哪不都一样?

    长长的红布从洞穴顶上逶迤而下,诵着听不懂经文的苍老声音不断盘旋于整个空旷的山洞,奇异的香气浮于鼻尖,竟让人有些神思飘忽。

    向下看,红袍人三五成群,在地上沉默的簌簌走动着,在看到天长老后,他们纷纷行礼。尽管白天已经经由敖大师介绍过一次,但仍有不少好奇的目光从明处暗处投向戚斐这个今日横空出世的“圣子”。

    天长老就站在戚斐身前,自然也察觉到了那些目光。她甩了甩袖子,当即低喝一声:“不得对圣子无礼!”

    戚斐饶有兴致的透过脸上面具的缝隙往外瞧,在看到那些教众们听到天长老不悦的声音之后纷纷低下了头作鹌鹑状后,她眉梢一挑,觉得有意思极了。

    一个天长老都能让这帮人臣服于此,那她一个等级仅次于敖溵的圣子,是不是也同样能这样让人不敢违抗呢?若是能……那就好办多了。

    “他们不懂规矩,望圣子莫怪。”天长老转过身,声音歉疚道。

    戚斐宽宏大量的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来的时间太短,她还没正经摸清霂穹教的人究竟有哪些,会不会存在当年云霁阁的残党。若是真的有,那戚斐如果贸然暴露声音,会是件麻烦的事。她的身份会被人揭穿,她一个云霁阁阁主却莫名其妙“被上天选中”成了圣子的动机也会受到质疑。等到了那时候,究竟要怎么圆回来就有点难了。

    挥散红袍人,天长老带着戚斐踏上蜿蜒而上的长长台阶,一路到了她“圣子”的卧房。

    很破。

    非常破。

    特别破。

    特别特别破。

    如果没有头顶遮风挡雨的山壁,恐怕连街边的小乞儿都不会选择住在这里。

    从十余岁开始,戚斐就从来没有住过如此“家徒四壁”的房间了……可偏生现在由不得她,更不能妄加评判。

    最终,戚斐忍了又忍,咬着牙在这里住了下来。

    “隔壁就是敖大师的卧房,若圣子有事寻他,可以通过这个小窗叫我,我再去与敖大师沟通,”天长老指了指洞穴左侧的一块正方形小窗,走上前轻轻一推,其中竟然还是个活动的机关,“这样推开,叫我一声,我就会来的。”

    戚斐微微点头,适时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知道了,但……这个是只有从我的房间才能打开吗?我不喜欢有其他的声音打扰到我的休息。”

    “当然是单向打开的,当时搭建本教之初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放心,不会打扰,”天长老转过脸,冲着她笑了笑,“今天忙了一天,圣子先在屋中休息吧。晚饭时我会叫您。”

    戚斐脸上的表情更真切了些,弯起眼睛,笑得人畜无害,“那就好,我最受不得吵了。”

    门被关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时,她脸上的表情就已经尽数消失。戚斐从凳上站起,径直走到了那处正方形小窗旁摸索着向左右推了一下,然后便了然的冷笑了一声。

    果然,正如她所料,这个窗户根本不是单向,住在隔壁的那人照样可以推开它。最最恐怖的是,如果今天她没有起疑,那么毫无内力的自己完全无法察觉天长老什么时候打开了窗户,也许连自己在屋中的自说自话可能都会被霂穹教的人所发现。到了那时,她可能就会再次陷入一个未知的危险漩涡。

    戚斐静悄悄坐回到凳上,目光再次落到了小小的窗户上,像是在思考什么。

    忽地,她摩挲着衣袖的手指停了。

    戚斐缓慢的眨下眼睛,无声的扬起了一个笑容……那是把双刃剑。

    你们所能听到的,又何尝不是我想让你们听到的?

    究竟谁是猎物,谁是猎手,现在还犹未可知呢。

    戚斐从凳上站起来,走到破旧的床铺旁和衣躺了上去。

    腰后别着的三支鸣镝箭硬邦邦的硌着身体,她摸了摸它们,无比庆幸身上的红袍足够宽大,可以遮住霂穹教的人的耳目……

    “圣子,请将红袍上身。”面前的女人恭敬行了一礼,递来了手中的袍子。

    戚斐没接,只低头看了看自己早上刚穿上身的新袍衫。再开口时,说话时竟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我要穿自己的衣服。”

    “这……恐怕不合规矩吧……”在看到她布满寒霜的脸后,女人笑了笑,将话音拐了个弯,“那您直接将红袍套在外面就好。”

    听到这话,戚斐的面色这才松动了些,伸手将红袍接过,爽快的套在了身上,也从而挡住了略略突起的衣襟。鸣镝箭放在前面太过醒目,它们是戚斐最后的稻草,不能让霂穹教的人收了去。

    到了他们的地盘肯定要处处被人盯着,再无自己独处的空隙。戚斐面上毫无异常,心中其实已将退路琢磨了八百个来回。索性教众是不能与圣子坐一辆马车的,借着车内没人的空隙,她终于顺利将怀中的鸣镝箭转移到了后腰。

    收回思绪,戚斐轻轻按了按后腰,忍不住在心里想起言黎来。

    希望那傻小隼不会冲动……身边还有个正常人孔砚成,凭着她那有理有据到能把言黎绕晕八百个弯的理由,应该能暂时将她按下来吧?过几日等陆明晞回来了,会更好些。

    戚斐从来不怀疑言黎能将霂穹教杀个七进七出的能力,她只是怕她又杀了许多人,又要偷偷的去看月亮。看也就看了,还故意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当她眼瞎吗。

    正想着,房门被轻敲了两下,天长老的声音也跟着一同传来:

    “圣子,该用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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